寧長久打著傘掩上了院門,將栓推好,然后望向了倒在地上那個白衣女子。
那女子玉體浸血,兩袖的衣裳皆被攪碎,雪白的藕臂上劍痕醒目,她趴在地上,白裳散開如鳥頹然張開的翅膀。
女子后背同樣一片猩紅,被雨水的打濕的衣裳黏稠而生冷,緊緊地貼著她肌膚下的傷口,她的身下亦有鮮血不斷滲出,順著雨水溢開,很快將周遭的地面染成一片紅色。
女子氣息未絕,哪怕重傷昏迷,身體間依然散發著生人難近的劍氣。
寧小齡也打了把傘匆匆地走來,刺鼻的血腥味里,她連忙捂住了口鼻,神色驚恐地看著地上的女子,然后詢問似地望向了師兄。
寧長久指頭在她蒼白的脖頸側一點,那女子身子微一抽動,渾身劍氣緩緩消散,真正昏睡了過去。
外面侍衛的腳步聲已經響起,寧長久看著師妹,道:“把她抬去房間,動作輕些,然后燒壺熱水。”
寧小齡看著那尸體般倒在門口的女子,病懨懨道:“師兄,我們不是說不多管……”
她看著師兄注視自己的眼睛,終究沒有繼續說下去,哦了一聲,忍著刺鼻的血腥味,將她翻了過來,一手抄起腿彎,一手環著肩背,少女抿緊了嘴唇,一腳深一腳淺,很是吃力地抱著她,向著房間走去。
寧長久看著少女的背景,輕輕笑了笑,寧小齡偷偷修行也有一年,抱一個昏死的女子哪有這般吃力?
院子響起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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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長久定了定神,半蹲著身子,指肚對著地面,輕輕在半空抹畫了個圓。
大門打開,帶頭的侍衛看著那一身青衣的秀氣少年,皺了皺眉頭:“你是誰?為何這般面生,怎會住在親王的別院?”
寧長久打了個稽首,道:“小道是奉命前來驅邪,如今安頓于此,不知大人何事?”
那侍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鼻子嗅了嗅,道:“原來你便是親王口中那道法不凡的少年?”
寧長久笑道:“大人知道小道?”
那侍衛笑著點頭,余光越落在了他身后院子的地面上,反復審視:“不知小道長可見過有什么不尋常的人經過?”
“倒是沒有。”寧長久微怔,不解道:“是皇宮出事了?”
那領頭的冷笑道:“小道長倒是機靈,只是小心禍從口出。”
寧長久道:“多謝大人提醒,今日雨大,可要進來飲杯熱茶?”
那侍衛道:“不必了,今日還有要務在身,這城里可不太平,若小道長見到可疑之人,記得第一時間上報。”
寧長久點了點頭。
那侍衛長身邊之人道:“不進去搜搜?”
“不必了,擾了道長清修可不好。”那人笑了笑,帶著眾人離開。
只是離開之時,他心中同樣困惑,為何那血跡至此便斷了,他方才認真看過那少年的衣裳和他身后的地面,沒有一絲血跡,哪怕雨勢再大,也絕不可能沖得如此干凈,難道……
那侍衛長視線望向了高高的院墻,心道難道是那人猶有余力,縱身躍上了圍墻,順著此路一路脫身。
難怪地面不見血水。
他自認猜到了真相,沉聲道:“走,沿著這院墻看看,找找有沒有蛛絲馬跡。”
寧長久重新掩上了門,他輕輕提起袖子,露出了掌間那顆懸凝的血珠,那顏色極深極重的小巧血珠便是他以道法將滿地血水凝聚壓縮而成的。
他的視線同樣望向了院墻,那血珠便搭在相扣的拇指與食指之間,迸射而出,以極快的速度沿著院墻上的瓦片滾了過去,帶起一條長長的血跡。
屋內,寧小齡找來了一整塊木板,墊上了一塊白布,將那重傷的女子擱了上去。
水壺也已架好,只是還未燒開。
寧長久收好了傘,回到屋內,看著那重傷的女子,眉頭也漸漸皺起。
所幸她自身修為不俗,此刻呼吸已漸漸開始均勻,只是血尚未完全止住,有些傷過深,一時間也難以愈合。
寧小齡憂心忡忡地看著她,不解道:“這女子究竟是誰?誰把她傷成這樣的?”
寧長久道:“如果沒有猜錯,便是今日乘轎而來的那女子劍仙。”
寧小齡輕輕掩唇,神色震驚,她依然記得那皇宮前如虹而去的驚艷一劍,怎么也無法將這遍體鱗傷的女子與那驚鴻一劍聯系起來。
這是這女子身姿窈窕美妙,哪怕昏死依舊劍意卓然,不是那白衣女劍仙又是誰?
她輕輕吸了口冷氣:“誰能把她傷成這樣?是那皇城上的怪鳥?”
寧長久搖搖頭:“不知道,總之如今城里來了頭極可怕的怪物。”
寧小齡道:“這位神仙姐姐既然沒死,那妖怪肯定還會追來,我們……還要不要救啊。”
“救。”寧長久平靜道:“師妹,你去趙石松的府邸,問唐雨討要一些療傷止血的藥物。”
寧小齡指了指那女子,道:“傷勢這般重,要不還是讓親王大人去請個太醫吧?”
寧長久搖頭道:“不必節外生枝,況且太醫未必能救。”
“哦……”寧小齡有些不情不愿地起身,拎起了傘,朝著院子外走去。
水已燒沸,寧長久取來白色的薄被單,撕成布條之后放入壺中咕嘟咕嘟地煮了會,接著他拿來面盆,倒入熱水浸入毛巾,然后小心翼翼地撕扯下那身靈氣盡失的劍裳,她的身上大大小小的傷有數十道,其中許多已經凝成血痂,許多猶自滲血,背心衣裳劃開的一道大口子下,那斬裂皮膚的劍傷,甚至隱約可見其下白骨,極為醒目。
而那許多血凝結之后已然緊緊沾上了衣裳,寧長久便用只好用匕首沿著縫隙挑起,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撕去。
血腥味愈發濃重。
寧長久擰干毛巾,為她擦拭著身體。
“唐雨姐姐不在,便問管家討要了一些,不知有沒有用。”寧小齡取藥回來時恰好看到這幕,話語停頓了一會,她看著滿地衣裳的碎片,又看了一眼那染血的胴體,咽了口口水,道:“師兄,這種事……要不我來?”
寧長久搖了搖頭,只是攤手道:“藥。”
寧小齡遞過藥包時看著他清澈淡然的眸子,忽然有一種倒是自己齷齪了的感覺。
寧長久接過藥包,打開之后輕輕嗅了嗅,確認沒有問題后才開始均勻涂抹到她傷勢較重的部位,即使是昏迷之中,女子依舊因為疼痛而發出一些自然的輕哼聲,若非面具遮著,便可以看見她因為疼痛而是不是蹙起的眉頭。
寧小齡蹲在一邊,捂著鼻子瞇著眼睛看著寧長久為她抹藥、包扎,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位師兄手法確實沒有一絲可以挑剔之處,尤其是那包扎時的手法,布條纏繞時的角度縫隙都把握得嚴絲嚴縫,連最后打的結都松緊恰當,還帶著對稱的美感,她竟覺得有些賞心悅目。
寧長久看了她一眼,少女微怔,嗯了一聲表示詢問。
寧長久嘆了口氣:“去拿身干凈的衣服。”
寧小齡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姐姐如今雖裹著布條,但勉勉強強也算是赤著身子的。
少女打量了她一番,不知為何有些無名的惱火,輕輕哼了一聲,轉身去柜中尋找衣物。
一切妥當之后,寧長久才將她抱起,置到床榻上。
正當他要一指點向她的脖頸,解開她的穴道之時,寧小齡忽然制止道:“等等。”
寧長久問:“怎么了?”
寧小齡狡黠一笑,問道:“師兄就不想看看這位仙子長什么樣?”
寧長久道:“既然她著面具,便是不希望別人看到她的容貌,何苦強求?”
女子睜開眼時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發覺手指的觸感很是柔軟。
她發現自己那純白破碎的面具不知何時已被解去,放置在一旁的桌面上。
女子心中劇驚,很快回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雖覺得腦袋腫痛欲裂,但還是咬著牙掀開了覆在身上的錦被,她看著這身嶄新的衣物和那綁得一絲不茍的繃帶,牙齒輕咬下唇。
“你醒了?”一個聲音響起,問了一句廢話。
(PS: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