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燈道長得到了趙亮的指令,于是便豁然起身,幾步來到尚有些懵圈的避塵跟前,笑道:“就讓我來會會你吧。”此言說罷,他努力把自己的細瞇縫眼又瞪大了一些,目光炯炯的凝視著避塵,半晌才喃喃自語道:“嗯,你心中有什么想法全都瞞不過貧道……白云凡的小兒子就死在你的手里,而我左肩頭的這一劍也是你砍的。”
避塵臉色一變,旋即怒道:“你他娘的血口噴人!說什么都是我干的,有何證據嗎?!”
“我知道你現在心里想著的是,我根本擺不出真憑實據,所以只要矢口否認,終究也拿你無可奈何,對吧?”熄燈微微笑道:“那么,關于你們昆侖派的秘密呢?你師門那些見不得人的丑事,也不怕我當著大庭廣眾,一一講出來嗎?”
熄燈說到這里,故意暫時停住,先閉口不言,靜待避塵在這個暗示引導之下,聯想起更多的事情來。果不其然,避塵此時已經有點亂了方寸,一對賊眼游離閃爍,不曉得究竟該如何應對。只聽熄燈道長沉默片刻后,語氣平靜的說:“哦——想不到啊,真想不到。避塵,你竟然會是你師伯裂云道長的私生子?我滴乖乖!還有,你師父震云道長還曾經毒殺了青城山的玄冥真人?尸體就埋在……”
“不要說啦!”避塵驚叫一聲,猛然從原地跳起,用頭撞向熄燈道長的小腹,一副要同歸于盡的架勢。沒想到,熄燈早已從他的心中讀出了拼命的企圖,對此提前做好防備,眼見避塵氣勢洶洶的撞過來,立刻輕巧閃開半尺,堪堪躲過避塵的大頭,接著一指戳在他的肩膀上。
避塵雙手綁在身后,本來腳底就有些踉蹌不穩,一下子沒能撞到熄燈,頓時丟了重心,再被熄燈道長使勁懟了這么一指頭,立刻斜斜栽倒,摔了個七葷八素。蒙奇反應也快,起身兩步沖到近前,一腳踏在避塵的臉上,壓制的他再也動彈不得。
避塵不顧臉頰的疼痛,口中兀自惶急叫喊:“別說啦,別再說啦!”
趙亮眼見對方此刻已經完全亂了陣腳,先是揮手示意蒙奇松開避塵,然后溫言說道:“避塵,我還是剛才那句話,你今天是招也罷,不招也罷,我們都將你拿捏得死死的。你也不用再想什么證據不證據的事,單單你師門里的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只要稍微抖落出來一些,就足以讓昆侖派從此不得安寧。至于白家一案嘛,我待會兒把你的另外四個同門師兄弟喊來,將熄燈道長剛才的話再講一遍,他們定會認為以上內容是你親口所說。到了那個時候,恐怕昆侖派也不肯輕饒了你!”
這一番恐嚇,句句都打在避塵脆弱的心坎兒上,驚的他六神無主、苦不堪言,整張臉都不禁扭曲起來。
只聽趙亮繼續說道:“不過,對你而言,還有另一條路可以選擇。那就是像宮少幫主一樣,棄暗投明。只要你肯如實招供,將事情的原委給我們交代個清楚明白,我自會對你妥善發落。即便是你們昆侖派,只要愿意痛改前非,乖乖跟本國師合作,在陛下面前,也自有我去講情,總不至于拖拖拉拉到最后,終究落得個昆侖派身敗名裂,全軍覆滅的悲慘境地!”
宮羽博心思活絡,趁機講道:“避塵,你是認識我的。連我都投到了小國師的麾下,你還有什么好猶豫的?要知道,我可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我們渭水幫的將來。而你不也一樣嗎?現在老老實實的聽國師大人的話,今后還有機會挽救昆侖派。真的到了那一天,你不僅不是叛徒,反而大大的有功于門派!這筆賬究竟該怎么算最合適,你自己心里好好的掂量掂量吧!”
恒熙也跟著說:“機會就擺在你的面前,抓不抓的住,全在一念之間。本官勸你,還是珍惜機會,不要浪費國師大人的一片慈悲心腸。否則,本官定然會奏明朝廷,親自帶兵踏平你們昆侖山。”
趙亮屏息凝神,探查避塵內心,明白他之所以仍在猶豫,是因為還對大國師北辰真人抱有一絲幻想,期望能挺過眼前的難關,等到北辰來搭救。看透了這一點,趙亮于是繼續開口攻心:“你也不要指望,朝中還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出面保你們。別的不說,就單看玉衡星手里的那件寶貝吧,那個大人物是不是答應事成之后,便將寶物送給你們呀?哈哈哈,可笑你們有多傻,被人家騙的團團亂轉而不自知。熄燈道長,煩請你現在將《降魔圖錄》拿出來,給避塵看看。”
趙亮使出亮寶這一招兒,其實是有七八成把握的。倘若熄燈手上的《降魔圖錄》是真的,那自不必說,定然能立刻動搖避塵對北辰老兒的信任;相反,即便是假貨也沒有關系,因為倘若連玉衡星自己都沒有察覺《降魔圖錄》的端倪,那就說明只從外觀上看,此物幾可亂真,所以一樣能夠唬住不知底細的避塵。
熄燈道長聽到趙亮的吩咐,沒有絲毫猶豫,連忙從寬大的袍服中取出一個黑布包袱,當著大家的面輕輕打開。隨著他手上的動作,包袱里面赫然露出了一個長條木匣。
那個木匣的顏色幽深,匣身紋理古樸粗獷,僅從表面磨損的程度判斷,就顯然是一件年代久遠的古物。在座眾人均不認得,看了之后,都僅僅是感到有些好奇而已,并沒有其他什么特別反應。然而,癱在地上的避塵卻神情大變,不由自主挺起身子,湊近觀瞧。
“我的老天爺!《降魔圖錄》怎么會在你的手上?!”避塵仔細辨認片刻,難掩驚訝的問道。
熄燈將黑布再次包好,揣入懷中,然后淡淡道:“貧道和驚云道長是忘年至交,也算他老人家的半個弟子。玉衡星之前早已將此寶交托給我守護。所以……”
“所以你們被人給耍了!”趙亮好整以暇的接口道:“是不是很后悔呀?要是早知道在熄燈道長手里,前天在小樹林里伏擊他的時候,說什么也要搶回來才行,對嗎?”
避塵聽得一驚,旋即又沉默不語,等了好久才惡狠狠的罵了一句:“北辰那個老王八蛋!居然敢欺我昆侖!”
趙亮一聽他如此說,曉得火候到位了,連忙道:“我說避塵道長啊,現在你應該明白其中的奧妙了吧?你們昆侖派就是一群傻瓜,被別人利用,跑來四處作惡。犯法殺人的事情全都由你們干,最后卻什么也撈不著,不僅如此,甚至還有可能被人家來個過河拆橋、兔死狗烹!”
避塵聞言臉色一變,同樣想到了這個可能性,語氣顯得惶恐起來:“額……小國師大人,念在同道的份上,您能保證拉我們昆侖派一把嗎?”
“那要看你們是否愿意配合、怎么配合了。”趙亮板起臉沉聲道:“不過,我也要把丑話說在前頭。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們身上背的人命債,就算是我不管,大秦朝廷和武林朋友們也不可能不追究。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在驚云道長他老人家的面子上,保住你昆侖派的香火不至于遭受滅頂之災。”
避塵低頭沉吟片刻,朗聲道:“大人,您這話講的實在,我反而更加相信。我們師兄弟欠的債,由我們來償還,這個本就天經地義,無話可說。即便是要千刀萬剮,我也不埋怨任何人。只是我師門昆侖派確實并未完全參與其中,還請您向朝廷說明原委,不要株連門派里的其他人。只要這一點能夠保證,貧道愿意毫無保留的全部交代。”
趙亮鄭重的點點頭,同意道:“好,這里在座的諸位,有朝廷官員、有軍方將領,也有武林人士和玄門道友,大家都一起做個見證。只要此事你們不是主謀,且跟昆侖派的其他人沒有關系,我們一定懇請朝廷,就事論事,絕不株連!”
避塵見小國師當著大家的面應承下來,不再擔心,先是給趙亮拜了一拜,隨后直起身子,講道:“多謝國師開恩,避塵現在就向各位坦白一切。”
趙亮給恒熙使了個眼色,恒熙會意,趕忙取過空白的竹簡卷冊,攤在面前的桌案上,親自執筆記錄。
只聽避塵講道:“五年前,我們昆侖派出了叛徒,就是七星子之一的玉衡星。她盜取鎮派之寶——《降魔圖錄》和陰陽離合劍,殺傷我們的師兄弟,反出山門。自那之后,我等便奉掌門師尊之命,四處尋找緝拿玉衡星。后來,我們聽說她拜入國師北辰真人門下,還做了四方山凌霄宮的七大護法之一,于是就來到咸陽,準備清理門戶。”
熄燈道長冷哼道:“玉衡星的事情,你莫要顛倒是非。分明就是昆侖派的幾位元老覬覦寶物,才逼得她亡命天涯,不然也不至于做了北辰妖道的打手。”
趙亮擔心避塵跟熄燈道長掰扯此事,耽誤了供罪,趕忙補充道:“你們門派內部的糾葛,以后天下自有公論,先不要在此講了,說說后面的事。”
避塵點了點頭,繼續道:“我們前前后后,總共有十四個人來到咸陽,由師叔成云道長率領,專門負責追索玉衡星和本派寶物。但是由于北辰真人在此地頗有勢力,無論是他的手下門徒,還是朝廷的官府軍兵,都足以護著玉衡星,所以我們也一直沒有機會出手。況且,北辰作為大秦國師,也算是天下道門的領袖,于情于理我們也不好直接刀兵相向,故而成云師叔曾經特意登門拜訪,希望北辰能夠給個說法。”
“哦?北辰是怎么說的?”趙亮好奇的問道。
避塵回答:“北辰對師叔還是很客氣的。他始終講我們和玉衡星之間肯定存在一些誤會,所以答應居間調解,免得大家傷了和氣。但是,至于說我們要帶走玉衡星和兩件寶物的想法,他既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反而還給我們安排了雅靜的住所,讓我們耐心等候。只不過,北辰警告師叔,倘若未經他的同意而擅自行動,那便等于是直接宣戰,定會發動朝廷的力量對昆侖派展開報復。”
“那你們就一直在這里等著?”趙亮問:“等了多久?”
避塵沉聲道:“半年,足足在咸陽等了半年。他不動,我們也不動,一直到前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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