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照亮了滿臉污血的沙匪，腳底下整齊地擺放著西胡人的頭顱。此時的他們，仿佛從地獄深淵里走了出來的惡魔。
楚逸望著他們，沉聲道：“從此刻開始，你們將為你們死去的弟兄而活。你們的名字也會隨他們刻在城墻之上。”
那活著的十二人面無表情，突然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淘淘大哭起來，其他人也跟著哭了起來。
哭聲凄涼，在這微寒的夜色中如同寒風吹過在場眾人蠟黃枯瘦的臉龐。
“既然哭過了，那就算新生。不管你們之前如何顯貴，從此刻起，你們就是真正沙匪。但與其他沙匪不同，你們存在的意義是保護路途百姓的安危。如此，才不負眾兄弟戰死沙場，為國捐軀。”楚逸擦了擦淚水，沉聲道。
“諾！”東子起身，抱拳躬身道。
楚逸目送他們遠去的身影，摸出碧玉葫蘆，猛喝一大口酒，心中罵道：“狗日的玄天宗，老子終有一天讓你們為今日之事付出慘重的代價。”
“大人，西胡人進攻了。”羅飛十萬火急道。
楚逸寒聲道：“來的正好。準備好糞水毒汁，讓他們有來無回。”
城頭上，箭雨飛出。這次射出去的箭頭都浸染了糞水和毒汁，所以哪怕是擦破了皮，很快便被毒死。
但在夜色之下，哥舒安根本沒有察覺到這些異常。他徹底憤怒了，接二連三在楚逸手中吃癟，已經讓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他親自督戰，后退者，當場斬殺。
西胡人如潮水般瘋狂涌入，一浪高過一浪，一波慘過一波。
地面上，尸橫遍野，堆滿了尸體。
裝滿糞水毒汁的瓷壇，一壇一壇往城下砸去，沾染到糞水毒汁的人一個個七竅流血而死，甚是恐怖。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直到后半夜，哥舒安這才發現異樣，急忙下令收兵，但為時已晚。
營部中，有成批的士兵慘死，而且沒有任何征兆，如同瘟疫般席卷整個營部。
中軍帳。
哥舒安面無血色，再無之前囂張跋扈的氣焰。
“沒想到，這個楚逸如此狠毒，竟然用投毒方式殺死我們的戰士。”老者眼中充滿了憤怒的火焰。
“尊者，您法術通天，為何不直接施法，讓他們死個干凈？”哥舒安終于問出他癟在心中的那個疑惑。
“哼！如果我施法，他們確實會死絕。但是，你們也會在一剎那間身首異處。真是愚不可及！”老者忍不住罵道。
哥舒安無言以對。
“現在，即刻安排人，把已死和將死之人全部燒掉。然后，明日上午再度攻城。記住，你只有這最后一次機會。”
“謝尊者。”哥舒安感激涕零道。
半個時辰后，城下火光通明，堆積如山的尸體在大火中被焚燒，發出“霹靂吧啦”的聲響。
楚逸望著充滿尸臭味的火光，沉聲道：“如果料想不錯，明天還會有最后一輪攻擊。哥舒安應該拼掉他所有的人力和物力，以獲取最后的勝利。”
“大人，如今城里已經沒有多少兵力可以用了。”羅飛滿心擔憂道。
楚逸心里擔憂，但臉上并未顯露分毫，十分自信道：“天無絕人之路。或許，會有援軍及時趕到。”
援軍。羅飛打死都不會認為，這個時候會有援軍來支援。
“報大人，張掖城的韓將軍求見！”一個百夫長急匆匆前來稟報。
羅飛大喜，急忙問道：“是韓世聰韓將軍？”
“正是。”
“太好了，太好了。沒想到真有援軍。大人，您真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羅飛忍不住大加贊賞道。
楚逸心中也納悶，按照時間，張掖城的援軍至少需要三到五天才會到，怎么兩天功夫就來了？
突然，楚逸心中豁然開朗，韓世聰正是其大哥韓商的父親，也是自己母親的哥哥，是他的舅舅。
“走。我們去迎接韓將軍。”
東城門外，韓世聰騎在一匹黑色戰馬上，腰間掛著佩劍，左手持一桿長槍。
他望著九原城，感慨道：“沒想到，是在這里見到我多年未曾謀面的親外甥。”
“爹。大哥信上說過，煙凌書院就是楚逸一手創建的，而且還奪得本屆文華榜榜首，又是金科探花朗。這小子，打小傻乎乎的，沒想到一通竅就變得如此厲害。”韓世聰身旁的一個年輕校尉說道。此人正是韓世聰的二兒子，韓商的二弟韓議。
韓世聰會心笑道：“有些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楚逸就是這樣的人。”隨即，話鋒一轉，嘆道：“那也是你姑姑在天之靈保佑他啊。”
“爹。我聽說，楚懷如今被人稱為戰神，比姑父名氣還要大。而且，最有可能成為南唐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懷化大將軍！他憑什么呀。”韓議憤憤不平道。
他韓家原本是書香門第，但族中考取功名的子弟越來越少，日漸式微。
無奈之下，韓家只得依靠楚家，尤其是得到楚劍鋒的大力相助，逐步從文轉武，使得韓家不至于衰敗的太快。
如今韓家主事人便是韓世聰，官拜云麾將軍，從三品上，常年鎮守張掖城，受朔方軍節制。
“以后，這種話少放在嘴邊。還有，待會見到逸兒，你姑姑的事情少提。”韓世聰冷冷道。
韓議知道輕重，神色凝重道：“爹，你放心吧，我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大哥在信里已經再三叮囑我了。”
“來了。”韓世聰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東城門開啟，羅飛舉著火把跟著楚逸走出城門，朝韓世聰這邊走了過來。
楚逸不想羅飛知道這層關系，假裝不認識，抱拳道：“在下楚逸，見過韓將軍。”
韓世聰心領神會，翻身下馬，抱拳道：“楚大人，客氣了。”
楚逸開心道：“韓將軍真是及時雨，在九原城最危難之際趕到，我代表九原城的父老鄉親感謝韓將軍及重將士。”說著，楚逸朝眾人三鞠躬。
韓世聰拖住他的手臂，贊賞道：“楚大人，臨危不懼，力挽狂瀾，當真是英雄出少年。”
楚逸將臉湊近，低聲道：“楚逸見過舅舅。”
韓世聰哈哈笑道：“咱們進城再說。”
進城后，羅飛和韓議帶著入城的三千軍士進行周密的兵力部署。
楚逸則領著韓世聰去了縣衙后堂自己的廂房。韓世聰聽完楚逸的分析后，眉頭緊蹙道：“若果真如此，明日必定是一場惡戰。三千將士長途跋涉，還未休整過來，對我們大大不利啊。”
“事出緊急，也沒有辦法。不過好在舅舅及時趕到，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楚逸慶幸道。
“對了舅舅，您這次過來是受誰的調令？”楚逸突然問道。
韓世聰淡淡道：“如果等上面的調令，恐怕半個月都趕不到。”
楚逸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自己的舅舅是私自帶兵出城前來支援，如果朔方軍或兵部那邊追究此事，必然會扣個“擅離職守”的罪名。
“你放心。朔方軍和兵部應該不會追究此事的。”韓世聰十拿九穩道。
楚逸明白，兵部現在是他老爹當老大，自然不會有話說。但朔方軍那邊，楚懷就未必那么輕易放過這個好機會。
但此事又不好與韓世聰說開，沉吟片刻道：“舅舅，依我之見，還是留個后手，以免被有心人利用，到時候多出不必要的麻煩。”
韓世聰饒有意味打量起他，猜想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什么內幕，否則又怎會如此小心謹慎，“就依你之見。”
“逸兒，你能有如此成就，舅舅真替你高興。”韓世聰感嘆道。
“之前在洛川，就聽大哥說過，舅舅一個人撐著這個家，著實不易。”楚逸望著臉上布滿皺紋的舅舅，心中著實不是滋味。
韓世聰哈哈笑道：“沒你想的那么艱辛，這不好好的嘛。等咱們擊退西胡人，舅舅請你喝酒，不醉不歸。”
楚逸心中一暖，笑道：“到了九原城，是外甥的地盤，還能讓舅舅請客，太不像話了。”
“舅舅，你先休息一會。我去城頭看看。”
“大戰在即，我怎么能休息。不行，我跟你一起去吧。”韓世聰確實沒有那個心思休息。
他這一路風塵仆仆，日以夜繼趕過來，就是擔心自己的外甥出意外。
“舅舅放心，有我在，西胡人沒那邊容易占便宜的。再說，舅舅您是主帥，不必事事親為。”楚逸神情認真道。
韓世聰點頭道：“好。就聽你的。”
楚逸從泛蘇里取出一顆培根固元的丹藥，笑道：“舅舅服下這顆丹藥，調息一下身體。”
韓世聰接過丹藥，大喜道：“這可是上好丹藥。”
“舅舅放心服下，我這里其他沒有，丹藥還是有不少。”楚逸微微笑道。
“好啊！”
韓世聰服下丹藥后，楚逸又幫他調理氣血。韓世聰頓感疲倦，很快便睡下。
楚逸替他蓋好被褥，輕輕帶上房門，然后走了出來。
“公子，沒想到張掖城的守將是你舅舅，當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孟月半感慨道。
楚逸神色凝重道：“怕就怕這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孟月半楞了楞，淡然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來什么，我們接什么！怕他個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