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還是那個被楊玄機派來的人禍害過的燈嵐縣,諸葛井瞻就在這個縣里,不得不說,他的膽子確實很大。
哪怕那次險些被武先生一擊斃命,他當時嚇的掉頭就跑,可他依然敢第三次出現在燈嵐縣,且就借住在村子里的農戶家中。
這里是燈嵐縣最偏僻的一個村子,村子在山坡上,村民們很少會見到外來的人。
村子里的人本就樸實,尤其是這樣相對閉塞的村莊,選擇在這里藏身其實是很聰明的做法。
而且諸葛井瞻更聰明的做法在于,他是來收貨的。
蠶繭,蠶絲,布匹的成品半成品都要,除此之外,誰家有老物件他也會收,比如傳家多少代的壇子和碗。
這村子里養蠶紡線的人并不少,他開的價格又很實惠,所以很受百姓們歡迎。
他就住在村子中一位孤寡老人家里,他的人,每天還會去幫這位老人劈柴擔水。
村子里的都說,這次來的生意人有良心,以至于他在村子里才住了十來天,就已經頗有些威望。
之前率領一隊人假扮成廷尉軍的程非凡從外邊回來,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和那位老人閑聊的諸葛先生,心說每天都假惺惺的和那樣一個毫無見識談吐粗鄙的山野老村夫聊天,也不知道有個什么意思。
諸葛井瞻回頭看了一眼,見程非凡進門后他就起身,和那老人說自己要去處理生意上的事,老人連忙起身一個勁兒的點頭。
到了院門口,諸葛井瞻問:“可有消息?”
程非凡道:“事情很不好,天下第四死了,傅白雨也死了。”
諸葛井瞻的臉色猛的一變。
他不是很相信,這個世界上有誰能殺的了天下第四。
“怎么死的?”
諸葛井瞻緊跟著追問了一句。
程非凡回答道:“據說是寧王李叱調集了近萬寧軍戰兵封城,還調集了數百架弩車,直接把天下第四轟成了一灘肉泥。”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之中還有一種已經加以掩飾可卻沒能完全掩飾住的幸災樂禍。
天下第四死了,對楊玄機的門下的每一個門客來說,都算不上是壞事。
天下第四這個人太過陰狠跋扈,在楊玄機府中,誰見到他敢不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禮?
若是慢了,他就會對你溫厚純良的笑,笑的你頭皮發麻。
所以程非凡對于天下第四的死,連一絲傷感都沒有,如果非要說有一些什么感覺的話,那就是有些害怕。
前期他們在豫州內許多州縣下手都過于順利,以至于每個人都覺得,他們甚至可以更加的肆無忌憚。
但是這一次,連天下第四和傅白雨都死了,豫州城里楊玄機的內應也被挖出來不少,如果他們再不走的話,可能會出大事。
諸葛井瞻聽程非凡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之后,臉色也變得猶豫起來。
他也知道到了該走的時候,可這樣走確實不甘心。
他來之前在楊玄機面前夸下海口,說他可以做到讓唐匹敵不得不分兵回頭,即便做不到這一點,也可以讓唐匹敵在夏天之后缺少軍糧補給。
現在,這兩件事他都沒有做到。
雖然說之前確實燒毀了幾座糧倉,可那只是縣城里的糧食儲備,本來就不多。
軍糧的供應,也用不到地方上各縣儲備的那一點。
如果真的到了需要 從各縣征調糧草的那一步,那還需要他帶著人來冒險干嘛?
那就足以說明唐匹敵已經沒有多少軍糧可用,繼續耗著就是了。
“諸葛先生。”
程非凡勸道:“確實是該回去了,現在我們無法確定豫州城里有多少人被生擒,無法確定這些人知道些什么,又有多少人會撐不住嚴刑逼供,再不走的話,廷尉軍的人很可能發現我們。”
諸葛井瞻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先去休息,容我把事情再想一下,看看咱們回去之前還能再做些什么。”
程非凡俯身道:“遵命。”
諸葛井瞻一個人走出院門,站在那看著遠處田間,那些村民們正在忙著農活,這一派田園風光確實讓人心里能變得淡薄寧靜。
如果不是因為心中有壯志有抱負,能在這樣的一個小山村里隱居下來倒也不錯。
諸葛井瞻深吸一口氣,走到田埂那邊坐下來。
鼻子里聞到的是田野的那種獨特的氣味,有些潮濕還有些土味,其中還夾雜著草香。
天下第四死了......
諸葛井瞻想著,若是沒能做一件大事出來就這樣回去,因為天下第四的死,楊玄機必然會大發雷霆。
天下第四這個人不討喜,說實話,楊玄機也一定不喜歡他,可是他有用。
那是一個在關鍵時候可以改變局面的人,就這樣死了,過于可惜。
可是要做一件什么樣的大事,才能讓楊玄機滿意,才能不虛此行?
諸葛井瞻的視線再一次飄到了田野遠處,那些農夫們揮汗如雨的樣子,讓他有些羨慕。
這些人,為了一口飯而努力,對生活期望的很低,所以也就很容易得到滿足。
他不一樣......
楊玄機必須稱帝,而他,必須做到可以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代權臣。
突然間,諸葛井瞻看著那些農夫在挑水而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亮了一下。
他坐在那,仔仔細細的把想到的事重新梳理了一遍,覺得可行,也大有可為。
于是他起身,快步走回院子里,看向程非凡吩咐道:“咱們現在必須分開行事。”
程非凡道:“先生是想到了咱們要做些什么?”
諸葛井瞻笑著說道:“有一件事,一旦做好了,足以影響大局。”
程非凡連忙問道:“是什么?”
諸葛井瞻搖頭:“暫時不能告訴你,你也無需跟我去做,你得幫我分散寧王的人注意。”
程非凡在心里罵了一句,但表面上自然不敢暴露出什么不滿,他很清楚諸葛井瞻在天命王心里的分量,非他這樣一個江湖客可比。
諸葛井瞻交代道:“你帶上一批人,再去隨意找個地方干點什么。”
程非凡微微皺眉,心里想著諸葛先生怕不是根本沒有想到要去做什么,只是想讓他去引開寧王的人?
這種情況下,他不吝于以最惡毒的心思去揣摩自己人。
諸葛井瞻卻好像沒有看出來他情緒上的細微變化,依然笑著說道:“你找個地方吸引廷尉軍的注意,然后就直接南下回家里去,不用管我。”
這話倒是把程非凡說的一怔。
“先生,若我再走了的話,你身邊已經沒有高手保護,不妥當。”
“無妨,我要做的事也不需要什么高手,至于我自身之安危......我有妙計脫身。”
諸葛井瞻道:“現在身邊還有多少人?”
程非凡道:“分散各地的人大部分還在,咱們身邊還有三百人左右。”
諸葛井瞻道:“只需給我三十個人,剩下的你都帶上,我要一路把咱們分散出去的人召集起來,而你只管引開廷尉軍的人即可。”
說完后他一轉身就朝著屋子那邊走去,看起來倒是胸有成竹。
大概一個時辰之后,諸葛井瞻收拾好東西,帶上三十名護衛離開。
他們身邊的三百余人,大部分都在村子外邊找地方潛藏,不敢在村民面前暴露出來這么多。
這里的村民只是消息閉塞且淳樸,又不是傻。
一個商隊,怎么可能會有數百武裝到了牙齒的護衛。
諸葛井瞻交代過,他走之后第二天程非凡再走,估計著也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走的方向。
程非凡在心里罵了一句老狐貍,坐在一邊有些憤懣的一腳把面前那只臟兮兮的小貓踢開。
那貓兒慘叫一聲,把這家里的那位老人嚇了一跳,他看向那個人,覺得那人眼睛里有一種讓他害怕的東西。
第二天一早,程非凡就讓人把東西收拾好準備離開。
他起來后在院子里活動了一會兒,早晨的山里容易起霧,迷迷蒙蒙中能隱約看到早早下田的農夫,耳邊還有鳥兒的鳴叫,如若仙境。
程非凡回頭喊了一聲動作麻利點兒,然后就朝著門口走過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看到遠處的團霧好像有些變化,心里沒來由的一驚。
片刻后,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模樣的小書童,牽著一匹老馬緩緩從霧氣之中走了出來。
那老馬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看裝束,看氣質,應該是一個很有學問的書生。
程非凡最看不起這種人,有點學問就自恃清高,沒事就喜歡往什么山野田園里鉆,美其名曰寄情于山水之中,抒懷于農牧田園。
“請問。”
那看起來格外清秀漂亮的小書童,走到門口的時候客客氣氣的問了程非凡一句話。
他問:“這位先生,你們是壞人嗎?”
程非凡一怔。
他又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面前這兩個奇怪的人,下意識的開始警覺起來。
他看著那小書童問:“你們是在尋找什么壞人嗎?”
小書童點了點頭:“找了許久。”
程非凡問:“找到了嗎?”
小書童道:“如果你們是壞人的話,那就是找到了。”
程非凡瞇著眼睛問道:“那如果我們不是呢?”
小書童道:“你們如果不是壞人......那就是你在說謊。”
程非凡哼了一聲,一邊往后退一邊朝著那兩個奇怪的人指了指:“動手麻利一些。”
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人,紛紛將包裹打開,從中取出了兵器。
小書童抬頭看了看馬背上的中年男人,小心翼翼的問:“先生,我是不是可以躲起來了?”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看好馬,不要驚了它。”
小書童:“先生倒是不怕嚇著我......”
中年男人從馬上下來,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莫要裝了,又不用你動手。”
小書童嘿嘿笑了笑,牽著老馬后退出去,很快就又消失在濃濃的團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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