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功和曹獵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曹獵想著的是你說的神仙是他?李善功想的是你可能誤會我了。
兩個人眼神里的交流,短暫但透徹。
“我說的那位神仙,不是她說的那個余將軍。”
李善功很認真的解釋道:“我曾經師從于那位神仙,所學所得只是他的萬分之一,你若是見了他......”
曹獵嘆道:“就能學會養豬了么?”
此言一出,曹獵以為李善功應該會略微有些羞愧才對,然而李善功并沒有。
李善功道:“不......養豬最難,你應該學不好。”
曹獵都有些懵。
這個一本正經的說出養豬最難這四個字的人,順帶著還把他鄙視了一下,所以這勾起了曹獵的好勝心。
“明天就去找。”
曹獵道:“我倒是想看看,這養豬能有多難。”
而那幾位姑娘應該也覺得他們倆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花著最多的錢,在最高雅的地方,商量著養豬的事。
而且還是要去學。
“明天就去你也學不好。”
李善功依然那么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和先生學了不少,先生想教我的,我都有把握學到一些什么,唯獨這養豬,確實太難,先生說的那些詞匯晦澀難懂,我聽起來猶如天書。”
曹獵深吸一口氣:“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
李善功道:“你完全不知道養豬有多難。”
曹獵道:“明天一早出發,找不到人,我不會江南。”
李善功道:“是你自己要迎難而上的。”
那群小姑娘聽著他們的對話,覺得應該有點格調才對,因為這兩個人不管是衣著相貌還是風采氣度,都應該是有格調的人才對,然而這對話確實讓人覺得有些不適應。
其中一個小姑娘忽然間明白過來什么,在另外一個小姑娘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你把養豬兩個字換成學劍試試,我猜他們說的一定是暗語。”
他們兩個這樣的人物,連說養豬都沒人信。
那小姑娘把剛才的話回憶了一遍,都換成學劍,果然就顯得格調高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曹獵果然和李善功兩個人同時起來,然后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冀州。
連曹獵的親信護衛常居定都想不明白,他們少主這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明白,是因為他不懂曹獵的心境。
此時此刻的曹獵,急需要一個借口離開一段時間,讓自己去沉下心來,忘掉一些事,也悟透一些事。
這個理由不管是養豬還是什么別的,養雞養鴨養鱷魚都行,隨便什么借口都成立。
曹獵,只是想逃避一段時間。
與此同時,龍頭關。
李叱吃過早飯后活動了一下,然后不得不感慨,這里的天氣確實比冀州要冷的多了。
冀州的冷是干冷,而且還比龍頭關這邊溫度要高一些,這邊非但更冷風更大,而且還有一種潮氣。
可能是因為距離東海已經沒有多遠的緣故,所以溫度極低加上潮氣,讓人像是被刀子在刮骨一樣。
再往東北方向走,進入兗州之后,這種潮氣也就沒有那么明顯了。
但是,兗州的冬天,比起龍頭關這邊還要冷的多,在這是刮骨,到了兗州最冷的地方,那是把骨頭凍結實了再一下一下的敲,敲碎了為止。
不過好在,天氣對于人的影響并不大,因為最近一個月來都沒有戰事。
李叱到龍頭關都已經兩月有余,青州賊兵到了龍頭關之后,本來要強攻城關,可是才發現這里居然有如此眾多的兵馬,且已經嚴陣以待。
他們遠來辛苦,這一路上又沒有搶奪到多少糧食物資,所以這疲 憊之師,和以逸待勞的龍頭關守軍硬打的話,勝算并不大。
甘道德想盡辦法要與城關外的山海軍去的聯絡,然后才打探來消息,得知山海軍已經大敗四散。
那么他們一路上數千里趕過來,又是圖個什么?
圖個寂寞嗎?
大概在龍頭關與寧軍對峙了不到一個月,李叱設計找來的所謂援兵也到了。
最起碼看起來聲勢浩大,別管能不能打,能嚇唬人就得了。
龍頭關打不破,寧軍援兵又到了,山海軍也已經潰敗,甘道德知道留在這已經無利可圖,只好退走。
李叱這邊當然也不敢追的太狠,畢竟他那聲勢浩大的隊伍,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真把青州軍逼急了的話,他們拼著決死之心一戰,反而得不償失,所以李叱也只是下令隨便追一追也就回來了。
此時距離青州軍退走已經月余,李叱擔心青州賊兵會去而復返,所以又多停留了一陣,這一下,他們倒是沒有辦法能回冀州那邊過年了。
活動了一會兒,渾身筋骨都拉開了似的,這皺巴巴的身子就顯得舒服多了。
李叱回到屋子里,抬眼就看到桌子上那個不大的木箱,然后就想起來曹獵。
這箱子就是曹獵離開之前留給他的禮物,里邊的卷宗檔案有不少,還有一封曹獵的親筆信。
這信并不是很長,大概也就千字左右,總結起來的大概意思是,我不和你玩了,你自己玩去吧。
這封信李叱已經看過三次,每一次,心中感觸都略有不同。
就在這時候余九齡從外邊進來,一邊搓著手一邊說道:“斥候送回來消息,青州賊兵已經渡過了江,他們這次元氣大傷,應該短時間內不會再來招惹咱們了。”
李叱嗯了一聲,指了指火爐上烤著的饅頭,余九齡立刻就咧開嘴笑起來。
一大早還沒吃飯,這烤饅頭的香氣鉆進鼻子里,立刻就讓人肚子里咕咕叫。
李叱道:“桌子上有咸菜和腐乳,還有兩個咸鴨蛋,你吃一個,留一個給你大哥。”
余九齡嘿嘿笑了笑,蹲在火爐邊吃早飯。
冬天的物資匱乏,糧食足夠,可是好吃的東西不多,咸鴨蛋都是難得的東西了,桌子上有兩個咸鴨蛋,余九齡知道并不是李叱吃剩下的,而是李叱沒吃特意留的。
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回頭看向李叱道:“最近軍中有些流言,似乎不太好。”
李叱問:“是什么流言?”
余九齡道:“有人告訴我,說最近營里的士兵們,不知道為什么在議論一件事,說是......”
余九齡顯然猶豫了一下,看他眼神,甚至是有些后悔和李叱提起這個。
李叱看了他一眼:“很嚴重?”
余九齡道:“就是......就是有人在說,老唐在外邊可能有了異心,不然的話,為什么這么久了,還不見他從豫州率軍回來。”
李叱聽到這句話,臉色就立刻變了變。
“傳的人多不多?”
李叱問。
余九齡道:“我也是剛剛有所耳聞,具體是不是很多人在傳這些話,還得仔細查一查才行。”
李叱嗯了一聲,語氣之中隱隱發寒:“那就去查。”
余九齡看到李叱臉色有些不大對勁,他沒有想到李叱會生這么大的氣。
“查到之后,第一個說的人......不管是誰,處死吧。”
李叱說完這句話把視線回到那些卷宗上,而這句話讓余九齡嚇了一跳。
“處死,會不會......嚴重了些?”
余九齡問。
李叱頭也沒抬的說道:“這次只處死一人,下次說過的就都死。”
這是第一次,李叱對手下人做 出如此嚴厲的處置,而且余九齡看的出來,如果真的還有下一次的話,那么李叱的處置將會更為嚴厲無數倍。
“省去那個勸他們不要胡言亂語的過程,直接告訴他們結果,對他們更好一些。”
李叱道:“這樣的話說的多了,你知道意味著什么。”
余九齡嗯了一聲:“知道。”
李叱沉默了一會兒后,又多說了一句:“當眾。”
與此同時,豫州,酒仙渡。
這是蒼云江這一段最大的渡口,過了這里再往南就屬于京州地界。
而此時此刻,唐匹敵就站在渡口看著對岸,自稱天命王的楊玄機就在江對岸。
兩個月之前,楊玄機手下的大將楚平忽然率軍渡過蒼云江,率軍十五萬,朝著豫州猛攻。
唐匹敵知道,這是楊玄機要向京州進軍的信號。
楊玄機最大的敵人不是京州的朝廷軍隊,而是在他一側的唐匹敵。
他突然下令手下大將渡江,就是要把唐匹敵攔在蒼云江以北,不讓寧軍拖住他。
唐匹敵率軍四萬離開豫州城,月余后行軍至此迎戰楚平,接下來的一個月內連戰十二場,楚平十二陣皆敗。
這一個月的十二場惡戰,是四萬寧軍攆著天命軍在打。
一開始是楚平率軍挑釁,然后被按著揍,還是人多被人少的按著揍。
不得已,楚平狼狽不堪的逃回蒼云江,損兵七萬余,回去之后就被楊玄機當眾懲處,打了足足三十軍棍,沒打死他,是他運氣確實還不錯。
楊玄機本來都已經在兩個月內,打下來京州兩座大城,可是就因為楚平兵敗,他不得不撤兵回來在蒼云江設防。
雖然他不信唐匹敵那區區三四萬人的隊伍,還敢渡江一戰,但他不得不防。
這就是唐匹敵帶給敵人的壓力。
你可以不信,但你不敢不防。
“大將軍......”
年輕的寧軍將軍高真站在唐匹敵身邊,有些擔憂的說道:“咱們真的不回軍冀州嗎?”
唐匹敵回答的簡單直接:“不回。”
高真道:“冀州那樣的惡戰,寧王腹背受敵,如果我們不回去的話,寧王并無援兵......”
唐匹敵道:“萬里迢迢,我們回去非但沒什么用處,反而還會被楊玄機一鼓作氣拿下豫州。”
高真輕聲問了一句:“可是,大將軍不擔心寧王嗎?”
唐匹敵回答:“不擔心。”
高真有些不理解:“可是,那般情況,如何能不擔心啊......”
唐匹敵問道:“若不是寧王在冀州,而是我在冀州,與寧王所遇狀況相同,你覺得我能否應付的來?”
高真仔細想了想,點頭道:“大將軍可以。”
唐匹敵道:“那你擔心什么?”
他看向遠處,語氣平靜的說道:“我能應付的,寧王能應付,我應付不了的,寧王也能應付......有人還曾當面問我,為何我愿意為寧王之臣,你可知我如何回答?”
高真搖頭:“屬下不知道大將軍如何回答。”
唐匹敵道:“沒回答,殺了。”
高真一怔。
唐匹敵道:“凡有此心者,都死。”
他看了高真一眼:“其實你擔心的是,如此境況我卻沒有回軍,會有人在寧王身邊搬弄是非,對不對?”
高真嗯了一聲:“確實是擔心......有小人會趁機作祟。”
唐匹敵看著遠處,依然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可以殺的,寧王可以殺更多。”
說完后,過了一會兒,他微微笑了笑。
“為我殺人,他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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