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
李叱坐在城墻上看著遠方,看起來像是在發呆,可他的腦子里卻沒有一刻閑下來的時候。
他在思考著如何讓冀州在最短時間內可以不用為兵力不足的事而擔憂,然而這似乎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解決的問題。
冀州連年戰亂,人口損失過巨,這就導致了他所必須面對的兩個難題。
其一是不得不推行屯田制,把可以耕種也可以訓練的人集中起來。
如果是任由百姓們分散在各地,民治無法實施,土地也無法更好的利用。
其二則是征兵的難度太大,唐匹敵自始至終的要求都是兵在精而不在多,這就是給李叱在難題上再增加難度。
冀州本來青壯就少,還要在這為數不多的青壯中選拔人才,如此一來的話,和其他各路軍隊相比兵源就過于狹窄。
別人的隊伍可是只求量大不求什么精銳不精銳,比如江南大寇李兄虎,他對于兵力規模的追求,遠遠大于對士兵戰力的追求。
李兄虎出征之際,動輒就是百萬大軍,說起來,百萬人動一動確實就會有山呼海嘯之勢。
而到現在為止,寧軍的正規戰兵,總計兵力也依然只有十三萬人多一些。
而且這十三萬人其中的十萬,都在唐匹敵手中,全都用于在豫州征戰所需。
冀州數千里疆域之內,真正的戰兵只有三萬多人,兩萬多位于東北龍頭關方向,以戒備兗州山海軍隨時都可能會帶來的侵擾。
一萬多位于西北方向,用于隨時策應支援涼州軍應付西域人的戰事。
除此之外,所有地方上的兵力都不能稱之為戰兵,只是類似于大楚時候地方上的廂兵。
一個家的家主,管理五六口人未必都能管理好,一位縣令大人,管理縣內十萬甚至數十萬百姓,也會有所疏漏,一位節度使掌管數以千萬計的人口,那就更不要指望能面面俱到。
而用李叱自己的話說,他現在就是一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那個巧婦。
沒有兵,甚至沒有兵源,還要給唐匹敵他們把飯做的香噴噴......確實是難。
長眉道人被高希寧攙扶著上了城墻,他們在寧王府里沒有找到李叱,在車馬行里也沒有找到李叱,所以猜著是到城墻上來了。
冀州那么大,城墻那么長,要想一下子找到他......似乎這全天下也就只有三個人能把位置猜準。
而這三個人之中的兩個,恰好就是長眉道人和高希寧。
“風大。”
高希寧一只手扶著長眉道人的胳膊,把另外一只手里拿著的大氅遞給李叱。
李叱笑了笑,把大氅披上:“你們怎么來了?”
長眉道人笑了笑道:“昨天夜里燕先生來看我,一起吃了飯,說起來你現在的難處,我這老人家也就一下子走了腦子,大半夜都睡不著,幫你想了想。”
他笑道:“我可想不出什么正經的辦法,都是不入流也上不得臺面的江湖手段。”
李叱道:“師父你就別鬧了,我哪一樣不是和你學的?”
長眉道人嘿嘿笑起來,有些得意。
他對李叱說道:“早晨吃飯的時候就沒見你,我和寧兒說了這件事,寧兒也想了許多辦法,最終我們倆把這些辦法揉到一起,想出來個餿主意。”
李叱看向高希寧,高希寧嘿嘿笑:“可餿了。”
李叱笑起來。
長眉道人說道:“我是道人,可是也不覺得世上真有撒豆成兵的妙法,沒有兵源,想破了頭皮也不可能想出來百萬大軍。”
“所以......”
長眉道人停頓了一下,看向李叱說道:“在江湖上,如果對手的門派人多,我們人少,那怎么辦?”
李叱道:“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長眉道人:“那若再加個前提條件呢?我們人少但是錢多,他們人多但是沒錢。”
李叱眉角一抬,忽然間就被點醒了什么似的。
長眉道人指了指東北方向說道:“兗州那邊雖然大戰不多,可是匪患橫行,田地荒廢民不聊生,絕大部分人都是吃了這頓沒有下一頓......”
李叱道:“挖人。”
長眉道人嗯了一聲:“想辦法讓兗州的人知道,只要愿意來冀州的,一律可以分得田地,可以分得糧食,甚至是真金白銀。”
他笑了笑道:“不要嫌棄來的人少,來一個,就是冀州這邊多了一個,兗州那邊少了一個。”
李叱點頭:“明白了,不只是對兗州,也可以對青州和徐州那邊的人如此宣揚。”
他在城墻上來回走動:“只是該如何宣揚?”
與冀州接壤之地,東北為兗州,東南為青州,只有一小部分與徐州接壤,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我安排廷尉軍的人,再讓九妹的諜衛也都動起來。”
高希寧道:“我前幾天閑來無事的時候,恰好翻看了李先生留給你的書冊,其中有一個故事給了我啟發。”
李叱想著那些書冊他都已經看了不止一遍,所以好奇是哪個故事給了高希寧啟發。
“百姓們對于稍稍帶著些神秘色彩的東西,格外的感興趣,比如......賒刀人的故事。”
高希寧說完這句話,李叱忽然就懂了。
“賒刀人的故事是在李先生的書冊里有所提及,但是在大楚,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人,也沒有這樣的事發生過,別說大楚,往前推幾千年,都沒有賒刀人這種職業出現過。”
長眉道人說道:“百姓們不知有賒刀人,但是知有道門弟子......”
高希寧道:“讓廷尉軍和諜衛的人,全都扮作道人,至兗州各地行善,可能需要隨身帶著墨印出來的大量傳文,四處散發,走到什么地方就散到什么地方。”
長眉道人笑道:“再在兗州各地,造出來些什么神異之事,比如突然河里沖出來個石碑,石碑上還有字。”
李叱笑道:“隔壁冀州那邊的燒餅買一送一,還送一碗豆腐湯......”
高希寧笑道:“其實,也可以夸夸兗州的山海軍,夸的比咱們還好,萬一結果就更預想不到呢?”
李叱眼睛微微瞇起來:“壞,還是你真的壞。”
與此同時,兗州。
西京城。
小院里,曹獵側耳聽了聽外邊的風聲,這兗州冰天雪地也就罷了,他在豫州就沒見過那么大的雪花往下飄,更沒有見過風呼嘯的好像能隨時把屋頂掀開。
雪花若是落在溫溫柔柔的落下的話也好,看著還有些幾分美感。
可是被狂風吹著的雪花掃在人臉上,像是被冰針密密麻麻的戳著一樣。
他側耳傾聽,可他想聽的不是風聲。
然而這惱人的風聲卻太大了些,遮住了他想聽的聲音。
屋門外有人停下來,敲了敲門:“少主。”
聽到是慕風流的聲音,曹獵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慕風流安然無恙的回來了,就證明事情成了。
“風大,先生快進來。”
曹獵連忙說了一句。
慕風流從門外進來,又回身趕緊把門關好,他那頭發都被風吹的好像柴堆似的,亂七八糟的。
“怎么樣?”
曹獵問了一句。
聽起來語氣平靜,可是不等慕風流把門關好就問出來,也可想而知他心里還是有幾分急切。
“成了。”
慕風流笑著走過來,俯身一拜道:“恭喜少主,妙計鏟除叛賊呂無瞞。”
“哈哈哈哈哈......”
曹獵總算是松了口氣,哈哈大笑起來,然后起身扶了慕風流一把:“都是先生的籌謀,我只是個會偷懶的家伙。”
慕風流道:“若無少主指明方向,給出策略,我也不能把事情辦好。”
曹獵笑道:“先生可就別在這里與我互相吹噓了,快說說正事。”
慕風流道:“不出少主推測,呂無瞞急匆匆的就趕了回來,而且沒有告知梅無酒,帶兵突然就到了西京城外。”
曹獵笑道:“梅無酒豈不是樂開了花?”
慕風流道:“是......一開始梅無酒也許還不是很確定呂無瞞會真的回來對他有所圖謀,但是呂無瞞沒有進城,直接率軍進了白山軍在城外的營地,這讓梅無酒也死了心。”
“我提前就對梅無酒說,若是呂無瞞突然回來,而且沒有告訴你,且不進西京城,直接進白山軍的大營,那就說明他先要奪兵權,再殺你......”
曹獵笑起來:“所以梅無酒必然會在白山軍大營里埋伏兵馬。”
慕風流道:“梅無酒的全部兵力,都假扮成了白山軍的降兵,呂無瞞一闖進來就中了埋伏,損失慘重,他手下兵馬,戰死者十之三四,另外的都投降了,呂無瞞被他手下親兵營保護著殺出圍困,雖然逃遁,可據說身負重傷,估計著也逃不遠,梅無酒親自帶著人馬去追了。”
曹獵嗯了一聲后問道:“咱們的那件事辦的怎么樣了?”
慕風流道:“安排的人送消息回來說,也已經有七八分的把握。”
就在幾個月之前,慕風流就安排一個絕色女子,假裝意外的與梅無酒的獨子梅巖相識,梅巖本就是個貪財好色的家伙,而且還是個廢物,除了吃喝玩樂之外別無所長。
只幾個月的時間,那女子就把梅巖迷惑的神魂顛倒,更是言聽計從。
曹獵問道:“事情有幾分把握?”
慕風流回答:“至少七分。”
曹獵笑了笑:“七分不少了,先生打算在何時動手?”
慕風流道:“給梅無酒幾個月的時間幫少主把局面穩定好,然后再動手,那樣省力一些。”
曹獵大笑起來,自從離開豫州之后,第一次如此的開懷暢笑。
“今日之事,先生功不可沒。”
曹獵起身抱拳:“請先生受我一拜。”
這可把慕風流嚇了一跳,連忙扶住曹獵:“少主,使不得。”
曹獵緩緩吐出一口氣后說道:“把蝶兒叫來吧,我要親自囑咐幾句。”
慕風流嗯了一聲后說道:“她為少主,也已盡全力。”
曹獵嘆道:“我一直最不屑的,就是用女人做計,可是這次我卻親手做了如此安排......”
他搖了搖頭:“先生以前說過,當一個人不再計較手段光彩不光彩,只看有效還是沒有效,那這個人......”
慕風流道:“那這個人,可為明主。”
曹獵怔了怔,看向慕風流,再次抱拳:“豫州事敗之后,我還能得先生陪伴教導,是曹獵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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