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城。
這里是冀州最東北的地方,出薊城就不是冀州治下,而是幽州治下的萬順縣。
過了萬順縣再往東北走,就是兗州地界。
莊無敵到了薊城這個地方,也已經有半年時間,一邊練兵一邊招兵。
從這一帶招上來的兵馬,整頓建制之后,再派人送到冀州交給李叱。
除了招兵練兵之外,倒也沒有什么大事讓莊無敵操心費力。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充實而又空虛,好像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矛盾感覺。
每隔一段時間,莊無敵派去兗州的斥候就會回來,向他稟告戰事。
然而每次回來,斥候都帶不回來什么有用的消息。
唐匹敵帶著六千草原騎兵進兗州半年之久,其實連莊無敵的斥候都找不到他們。
大部分時候沒有蹤跡,也沒有消息,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等聽到消息再趕去,又早已經走了。
三個月前,斥候回報消息說,唐匹敵帶著六千騎兵突襲了一伙叛軍的大營。
其實斥候打聽來的消息根本不準確,哪里是一支叛軍的大本營啊......
那支叛軍隊伍的實力,在兗州諸多隊伍中能排進前五,據說有七八萬人。
唐匹敵帶輕騎,像是有天眼一樣,繞過了這支隊伍的大本營,又往東北行進了幾百里。
然后一把火把名為神佑軍的叛賊隊伍糧草給點了,也把大營給點了。
點完就跑。
但是唐匹敵他們故意丟下了幾面旗子,就是那繞過去的叛軍隊伍的旗子。
那支叛軍隊伍,名為靠山軍。
唐匹敵率軍疾行數百里,燒了神佑軍的大營,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跑。
神佑軍大怒,見丟棄的旗子居然是靠山軍的,哪里還能忍?
于是神佑軍的首領王兒睿立刻就召集了所有兵力,就算是拼了也要出這口氣。
唐匹敵早就打聽清楚,這兩支叛軍歷來不和睦,雙方都互相看不上。
兩支叛軍的大本營,相隔不過三四百里而已,控制的范圍相接,經常有摩擦。
神佑軍一口氣殺到靠山軍地方,靠山軍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了起來。
唐匹敵卻帶著六千人又回去,把幾乎沒有什么留守兵力的神佑軍大本營又給虐了一遍。
把神佑軍的倉庫洗劫一空,反正兵器甲械之類的東西,唐匹敵也看不上。
他們的裝備在唐匹敵眼里,都是垃圾。
所以這位嚴重被李叱影響了武揚大將軍,下令只帶金銀財寶。
搶光了神佑軍的倉庫,唐匹敵帶著隊伍又回來。
那邊神佑軍和朝山軍打的正熱鬧,得到消息說大本營被人抄了。
這一下,神佑軍一下子就沒有了斗志,王兒睿只好下令后撤。
他想走,可是靠山軍這邊怎么能輕易放他走。
靠山軍的大當家楊水波一怒之下,率軍窮追猛打。
唐匹敵等到他率軍追殺出去之后,又把靠山軍的大本營給抄了一遍。
還是一模一樣的行動準則。
只要金銀財寶。
等到靠山軍和神佑軍反應過來的時候,唐匹敵又已經帶著隊伍跑了。
這是在莊無敵率軍到達薊城之后三個月發生的事,那次唐匹敵派了兩千人回來,護送了大量的金銀財寶。
莊無敵當時都懵了,別說他,誰看到誰都懵。
兩千人的隊伍回來,沒有一輛車,但是每個騎兵都是運輸隊員。
兩千人運回來的金銀財寶,在薊城衙門的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然后這兩千人又走了,莊無敵看著那小山樂得合不攏嘴。
他又立刻分派兩千人馬,護送這些軍費回冀州。
前十七八天,也就是莊無敵到了這半年的時候,唐匹敵又派人回來了。
這次也是回來了兩千人,一樣的是人人都是運輸兵。
把東西放下,那些來自納蘭草原的漢子們就又走了。
看他們走的時候都很著急,可又不是擔心隊伍出意外的那種著急。
是那種那么好玩的事,可別把我落下了的著急。
又七八天后,斥候回來了。
斥候看到莊無敵期待的眼神,不禁深深內疚。
因為他們這次分派出去的隊伍,還是沒有找到納蘭騎的隊伍蹤跡。
“整個兗州都在找他們。”
斥候嘆道:“不光是我們找不到,整個兗州的賊兵也找不到。”
他看向莊無敵道:“不過這次回來,打聽到了關于白山軍余孽的消息。”
莊無敵眼睛驟然睜大:“在哪兒?!”
“距離這里很遠,在兗州和渤海國交界處。”
聽到這個消息,莊無敵的臉色明顯變了變。
那地方確實太遠了。
要想從薊城這率軍過去,就要橫穿整個兗州。
從方向上來說,此時的莊無敵,在兗州最西南,而白山軍余孽的隊伍,在兗州最東邊。
所以莊無敵有些惱火,又有些無力。
他不可能帶著這一軍隊伍,橫穿整個兗州去攻打白山軍。
那樣的話,十之七八,這一萬兩千多人的隊伍,會在兗州全軍覆沒。
斥候說道:“之前從冀州逃走的那個白山軍首領,名為狄春。”
“他帶著殘兵逃回兗州之后,就沒有打算在靠近冀州的地方停下,大概是害怕被報復。”
“他直接帶著殘兵到了靠近渤海國的地方,據說他認賊作父,拜渤海王為義父。”
“原本白山軍就是渤海國傾力支持的隊伍,狄春認賊作父之后,渤海王更是不遺余力。”
斥候看向莊無敵道:“咱們的隊伍,應該很難過去。”
莊無敵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是。”
他看向斥候道:“都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想想這件事。”
靠在椅子上,莊無敵思謀再三,最終還是放棄了。
他是寧軍的將軍,是李叱的二哥,他不能把這一萬多人帶去送死。
哪怕他晝夜不寧的想著要給大哥報仇,把白山軍殘存之人殺一個干干凈凈。
與此同時,兗州,射鹿城。
這地方距離冀州能有兩千里,已近兗州東邊界。
曾經大楚在射鹿城東南方向的峽谷里,建造了石頭關城,派兵鎮守。
可是自從大楚崩壞之后,這里的邊軍已經很久沒有補給,再留下來就是全都餓死的結局。
所以峽谷關城里的邊軍自己撤了,如今那關城上已經插上了渤海國的旗子。
峽谷關城地勢特殊,不能怪邊軍撤回來,他們沒有補給,就活不下去。
懸崖峭壁,到處都是山石,便說種糧食氣候不允許,寒冷的天氣一年能有六七個月。
就說是能種,種在哪兒?連野草都得費盡力氣的從石頭縫里往外鉆。
平原之地的邊城,如果沒有朝廷補給,還能靠著自己種糧撐一陣子。
石頭城里除了石頭,也就樹皮草根能吃,還沒多少。
如今這射鹿城,就算是一座邊城了。
然而射鹿城里也沒有邊軍,是白山軍叛軍駐守。
所以只要渤海國出兵,就能輕而易舉的進入兗州。
之前勞易為白山軍大當家的時候,白山軍能在兗州迅速崛起,就和渤海國直接出兵幫他不無關系。
大楚邊關,門戶大開,如果是挨著黑武國的話,可能整個兗州都已經落入黑武人之手。
但是渤海國不行,差的太遠了。
白山軍的策略一直都是,吃你的拿你的,再借兵幫我打,這都行。
但是渤海國的軍隊要是大規模進入兗州,那不行。
勞易當初就說過,他要是把渤海人放進來,搶走了整個兗州。
到時候,全中原的人都會罵他,別說去爭中原當皇帝,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
就別說兗州之外,兗州之內,也會對他群起攻之。
所以白山軍和渤海國的關系,也頗為微妙。
渤海國的國王,按照黑武汗皇的吩咐,扶植大楚叛軍,他又如何不想自己入住中原?
就算不能入住中原,搶走整個兗州也可以啊,一個兗州,就比兩個渤海國還大。
但是渤海王也知道,白山軍不可能輕而易舉的把關門打開。
射鹿城,就是如今白山軍的大本營。
狄春對渤海人的策略,和當初大當家勞易的策略則不太一樣。
勞易那時候態度還算鮮明,就是堅決不放渤海人入關。
但是狄春最近一段日子,越來越想這樣做。
把渤海人放進來打,讓渤海人去和兗州內的叛軍交手,最好打個兩敗俱傷。
他才能有機會占據整個兗州,才能有機會再攻中原。
如今白山軍已經有近十萬大軍,可狄春也知道,這十萬人,一多半都是沒有什么戰力的烏合之眾。
優勢之下,人人如虎。
要是有一點挫折,就會立刻萎靡。
渤海人生性狠厲,好戰好殺,把他們放進來的話......
可是狄春也擔心,一旦他這樣做了,就是千古罪人,有野心做皇帝他不怕做千古罪人,他怕的也是被群起攻之。
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都在左右搖擺。
射鹿城的大街上。
唐匹敵就和一個本地的漢子看起來沒有任何區別,穿著粗布的衣服,留起了胡子,看起來高大粗獷。
他在路邊買了兩串糖葫蘆,遞給身邊的孛兒帖騰哥一串。
“這地方怎么樣?”
唐匹敵問。
孛兒帖騰哥也是一樣的裝束,一樣的留起了胡須。
“這會兒看著還行,一到冬天能凍死人。”
孛兒帖騰哥嘆道:“我們草原上冬天也冷,可比起這要好的多了。”
唐匹敵大笑,看了看遠處有一家青樓,于是笑道:“我請你去暖暖身子。”
孛兒帖哈哈大笑起來。
“青樓是個好地方。”
唐匹敵一邊走一邊說道:“在這里能打探來的消息,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多。”
孛兒帖騰哥不解的問道:“唐匹哥哥,為什么咱們要來這?這距離冀州太遠了,一旦出意外,咱們退都不好退。”
“來這是拔一根刺。”
唐匹敵笑了笑道:“咱們當家的心里那根刺,也是莊大哥心里的一根刺,更是中原的一根刺。”
他一轉身又買了兩把羊肉串,孛兒帖騰哥笑道:“吃這玩意,還是咱們那更好些。”
唐匹敵看了一眼遠處,這里距離射鹿城將軍府,并沒有多遠了。
“走。”
唐匹敵拉了孛兒帖騰哥一把:“咱們去喝個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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