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樓里四方來客云集一堂,其實這樣的場面確實顯得有些荒謬,又讓人說不出什么來。</p
三月江樓的崔泰走上那座高臺,先是微微俯身的行禮,算是和在場的人都打過了招呼。</p
他笑了笑道:“今日可謂貴客臨門齊聚一堂,三月江樓從來都沒有如此熱鬧過,一來感謝諸位惠顧,二來自然也要感謝一下已經故去多年的嵩明先生,因為我是有自知之明的,能把諸位都請來的人可不是我,唯有嵩明先生才有這樣的威望。”</p
眾人隨即笑了起來,崔泰這些話說的有點意思。</p
崔泰笑道:“諸位也都知道,這件東西是嵩明先生一生唯一的一枚印章,他隨身攜帶幾乎從不離身。”</p
他看向謝家的人說道:“謝大人應該可以佐證。”</p
坐在臺下的謝青等點了點頭道:“當年嵩明先生故去之后,我謝家的人特意將這枚印章與嵩明先生同葬,可是誰能想到,多年后嵩明先生的墓居然被歹人盜破,這枚印章在二十年前于都城出現過,之后就又沒了蹤跡。”</p
謝青等道:“我謝家曾經下大力氣想尋回印章,再次送入嵩明先生的墓中,可是一直沒有如愿。”</p
他起身抱拳道:“今日我若得此寶,必會派人送往家族祖宅,埋入凌蘭園嵩明先生的墓中。”</p
眾人紛紛起身鼓掌。</p
在座的人中,謝家與嵩明先生的淵源最深,嵩明先生退隱之后,十幾年都住在謝家的凌蘭園。</p
崔泰抱拳道:“謝大人高義。”</p
謝青等道:“這是我謝家之人分內的事。”</p
眾人一陣驚呼。</p
有嵩明先生的印章,還有嵩明先生的真跡?</p
這開胃小菜,放在別處,那就是鎮店之寶了。</p
“當然,嵩明先生流傳于世的真跡只有那么多,最近這些年更是少見,這位了印章的先生也明言,這些都是贗品,他說自己看過多次了,絕對可以肯定是贗品。”</p
眾人都吐出一口氣,心說這胃口吊的,原來都是贗品。</p
“請上來第一件。”</p
崔泰吩咐一聲,兩個妙齡少女上臺來,將一個畫軸展開,崔泰笑著介紹道:“諸位應該都知道,這是嵩明先生的凌高帖,寫于嵩明先生晚年,那時候他住在凌蘭園中,所以這字帖以凌蘭園的凌字為首。”</p
謝青等立刻站起來,他有些激動的問:“我可否上前觀看?”</p
崔泰到:“當然可以。”</p
謝青等立刻到了高臺上,站在那幅字前仔仔細細的看,越看越是心驚。</p
坐在臺下的崔家人崔成嵐問道:“謝大人,你看了這么久,可看出什么了?能否看出是什么人仿的,是何年代仿的?”</p
“這......”</p
謝青等道:“我......若沒有看錯的話,這是嵩明先生凌高貼的真跡......這字帖看似是新的,連紙張都是新的,可是一筆一劃,絕非仿寫能寫出來的神韻,我覺得這可能是高手,為凌高貼換了紙。”</p
坐在二樓包房里的李叱噗的一聲把茶水噴出來。</p
夏侯琢看了他一眼,然后擦了擦臉。</p
李叱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后說道:“這么胡扯的話,他為什么能說的出口?”</p
夏侯琢道:“你也知道是胡扯,古字帖若是損壞嚴重的話,確實有能工巧匠可以換紙,但你那個是直接寫上去的,不可能看不出來。”</p
李叱道:“對啊,那他為什么胡謅?”</p
夏侯琢:“你是不是干過這事,仿嵩明先生的字賣錢。”</p
李叱道:“你覺得呢?”</p
夏侯琢道:“也對......你剛到冀州的時候都潦倒成那樣了......不過看謝先生的神態和語氣,不像是說著玩的啊。”</p
李叱道:“我是不是錯過了什么發家致富的機會。”</p
夏侯琢道:“我也在想,難不成是你寫的真的和嵩明先生的真跡一模一樣?”</p
李叱道:“那有什么,我以前跟著師父混江湖,就一本登雀臺貼還有點意思,每天無聊的時候能寫上幾十遍上百遍,不過手熟罷了。”</p
大堂高臺上,謝青等道:“我現在也吃不準,紙張是新的,可是字絕對錯不了。”</p
崔家的崔成嵐上臺:“我也瞧瞧。”</p
王家的人也上臺了,還有別家的人也上臺,有的人還帶來了這方面鑒定的高手,一群人圍著那幅字仔仔細細的看了好一會兒,越看越是心驚。</p
李叱嘆道:“早知道我就寫的認真些。”</p
夏侯琢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p
李叱道:“我學嵩明先生的字,越是隨意的寫,不當回事的寫,越是像,越是認真起來,反而不像,這樣他們也就不用那么費力的看了,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假的。”</p
夏侯琢想了想,沒明白這是什么道理。</p
又過了好一會兒,謝青等看向崔成嵐問道:“應該是贗品,紙張太新了。”</p
崔成嵐點了點頭:“就是贗品吧。”</p
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后同時從高臺下來,那些人又圍著看了好一會兒,有人說是真的有人說是假的,各執一詞。</p
崔泰問道:“謝大人,你覺得這幅字,應該價值幾許?”</p
謝青等道:“雖然是贗品,但已有九分神韻,應該也是大家所為,只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畢竟仿字的事也不是很光彩。”</p
他沉思片刻后說道:“二百兩,我覺得可行。”</p
二樓,李叱都驚呆了,他看向夏侯琢說道:“我XJB寫的就能賣二百兩銀子?”</p
夏侯琢嘆道:“這么看的話,你確實錯失了一條發財之路,如果你早這么干的話,可能早就發財了,也可能早就被人打死了。”</p
李叱覺得下邊的那些人,只能說是人傻錢多。</p
“謝大人。”</p
人群中有人站起來,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說道:“老朽仔細看過了,這字絕對是嵩明先生的真跡,至于為什么看起來紙張那么新,其實謝大人也明白怎么回事,剛剛謝大人也已經說過了。”</p
這老者一邊輕撫自己的胡須一邊說道:“上好的宣紙,可以揭開九層,嵩明先生的字力透紙背,不說九層揭開都可當做真跡,但是三四層還是沒問題的,揭下來的一層宣紙薄如蟬翼,以高明手法覆蓋于新紙上,再加以烘干,保存古字,這種法子也多有用到。”</p
他胸有成竹的說道:“大楚瑰寶閣里的大匠師,就曾將周夫子的字揭開四層,你能說這四張都是贗品嗎?瑰寶閣的大匠師為了讓周夫子的字可以流傳下來,一張變四張,其中一張被先帝賜予謝家,謝大人不會忘了吧。”</p
謝青等的臉色微微一變。</p
那老者繼續說道:“謝大人口口聲聲說是贗品,無非是想壓低價格,然后買下。”</p
人群中立刻傳來一陣低低的驚呼。</p
這個老者是王家請來的鑒寶高手,王家的勢力在冀州雖然不如謝家,可是也不會怕了謝家。</p
坐在二樓包廂里的李叱都懵了,給遭雷劈了一樣。</p
夏侯琢也覺得自己被雷劈了,李叱連累的。</p
謝青等道:“這件東西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想于老你也看出來了,你這樣做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圖?”</p
那老者道:“我只是不想讓瑰寶蒙塵,讓嵩明先生蒙羞,明明是真跡,謝大人就敢給出二百兩這樣恥辱的價格,別有用心的是誰,一目了然了吧。”</p
二樓的李叱都看不下去了,他雖然跟師父行走江湖也會騙人,但是這樣有損先賢名聲的事,確實不能干。</p
他想了想,找了一塊紗巾蒙住臉,走到二樓欄桿處對下邊的人說道:“這幅字確實是假的。”</p
眾人全都抬頭看向李叱,心說這又是哪里來的高手?</p
那老者問道:“你是誰?”</p
李叱回答道:“我是這些字貼的主人,這些字帖確實都是假的,我不能欺瞞諸位。”</p
眾人一片噓聲,連那個老者都楞了一下。</p
人家字帖的主人都現身出來說字是假的,這老者應該不會再堅持了吧。</p
片刻后,那老者冷哼一聲道:“有些人,了東西,假的當真的,真的當假的,自己還以為高明。”</p
李叱心說我湊!</p
他剛要說這些字是他寫的,夏侯琢在他身后壓低聲音說道:“你想想再說話,如果你說是你寫的,然后再當眾寫幾個字出來,眾人一看果然難辨真偽,那高院長手里的那幅登雀臺貼......”</p
李叱心說我又湊!</p
這要是傳揚出去,高院長豈不是覺得那登雀臺貼也是假的?</p
李叱就愣在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么。</p
恰在此時,門外有人大步進來,一邊走一邊笑著說道:“這些年來,在北境之地,唯一經常見到嵩明先生真跡的人就是四頁書院的高院長,登雀臺貼就在高院長家中珍藏。”</p
那人一進門,所有人都站了起來。</p
崔泰站在高臺上來不及下去,立刻俯身一拜:“拜見王爺!”</p
在場的人全都彎腰下來,恭恭敬敬的行禮。</p
“拜見王爺。”</p
羽親王一邊走一邊說道:“都起來吧,不用那么多禮,本王今天也是來開開眼界的,剛剛說到嵩明先生真跡的事,我看還是讓高院長來說說的好。”</p
他往前指了指:“高先生,你也去看看?”</p
高院長點了點頭道:“遵命。”</p
夏侯琢在二樓一捂臉:“完蛋了,這下騙到了你岳爺爺身上了。”</p
李叱道:“何為岳爺爺?”</p
夏侯琢道:“你岳父的爹,難道不是岳爺爺?”</p
他想了想后補充了一句:“岳父也叫岳丈大人,那他就是你岳丈丈大人。”</p
李叱想了想,岳丈丈這個稱呼,略微有那么一點萌。</p
夏侯琢道:“這下不好收場了,下邊那些人說你寫的字是真跡,你說他們瞎,如果你岳丈丈也說是真跡,你怎么說?”</p
李叱道:“高院長又不那么瞎的人。”</p
高臺上,高院長的眼睛就有些睜大了,他仔仔細細的看,仔仔細細的看,好一會兒后說道:“怎么看著確實像是嵩明先生的字?”</p
夏侯琢一捂臉道:“我錯了......來的時候我說你是把冀州城里的達官貴人文人墨客當傻批嗎,現在看來是我不懂這個圈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