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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倒戈”非“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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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厭結終于還是出手了。

  他拉住這戰師的后腰,讓他沒有撞在劉睿影的劍鋒上,得以保住了一條性命。

  劉睿影松開了左臂的拉扯,讓那套繩松懈下來,垂落在腳邊。

  戰師的額頭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劉睿影那明晃晃的劍尖,刺的他眼睛難受。

  要不是厭結助了他一臂之力,這劍尖已經刺穿他的胸膛,從心臟的中央穿過,帶著溫熱粘稠的血液,從后背重新冒出來。

  這畫面想一想就覺得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無論是誰,被嚇出一身冷汗都不覺得丟人。

  畢竟人都怕死,要是誰說自己不怕,那他一定很虛偽,就算他嘴上再強硬,等尖利的刀快要捅進他眼珠子里時,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閉眼躲開。

  他的身體反應是最實誠的,迅速的傳遞到大腦里,控制著全身血液的流淌,把四肢都變得僵直,一瞬間頭皮像是被掀了起來,雖看不到血,卻仍舊承受著劇烈的疼痛。

  那是從心底里散發出的恐懼,足以將一個壯漢壓制下去。

  “兄弟了,你當真要下死手?”

  厭結頗有些動容的說道。

  劉睿影張了張嘴,看著他這副算是真誠的面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不過轉念一想,他的戰師們也沒有對自己留手。

  套繩和刀鋒全都是沖著要害襲殺而來。

  所以自己這樣做,只能算是自保罷了。

  不管是道義還是良知上,劉睿影都覺得自己站得住腳,所以他頓時又來了底氣,開口對著厭結厲聲說道:

  “是你的人先動手的。我若是不出劍,難道還得站著等他殺了我不成?

  厭結聽后,眼神微微閃爍了幾下,接著便深深的嘆了口氣。

  似是極為不舍。

  一旁的白慎十分隱秘的走到劉睿影身旁。

  現在劉睿影就是他所能依靠的大樹。

  能夠為他遮風擋雨,蔭蔽一切。

  只要劉睿影還站在這里,他的手中還握著劍,白慎就覺得無比安全。

  事實上他的手里也握著刀。

  那把薄如蟬翼的如風刀。

  這刀飄蕩在風中的時候,看著就像枯葉掉落。安靜、沉穩,和拼殺血腥這樣的事情和字眼完全聯系不到一起。

  可現在被白慎握在手里。

  劉睿影透過那幾乎透明而又薄薄的刀身,似是看到其中有成千上萬的怨恨所化為的魂靈蘊藏其中,正在不斷的掙扎、扭動。

  下一秒就要大軍壓境般朝他沖來,又像饑餓多時的猛獸一樣把他吞噬嚼碎。

  他整個人都會被那些漆黑的東西纏住,把他的靈魂從軀體里碾碎,連剝離的機會都不給。

  只看了短暫的一眼,劉睿影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他先前也握住過這柄刀,但當時并沒有這樣的感覺。

  相同的東西在不同的人手中當然能發揮出不同的效力,這個道理劉睿影也很清楚。

  對于一個頂級的獵手來說,尋常人眼中的樹枝、藤條、石塊,枯葉,在他看來卻是一個極好的陷阱,最適合那些從冬眠中剛剛蘇醒,肚子空空,腦袋里還不怎么清明就急于出來覓食的棕熊。

  這把刀在劉睿影的手中只能算是個極為精巧的工藝品,因為他不能否認這把刀的造型的確很美,樣子也十分雋永秀麗。

  但換到白慎手中,就成了一把殺伐果斷的兇器。

  劉睿影不知道這把刀在他手里到底殺過多少人。

  可從刀鋒邊緣處隱隱的一道紅線上,劉睿影看得出這把刀沒少見血。

  甚至這把刀殺的人,可能比他見過的人都多,只是那些人來不及嗚咽逃跑,就成了一滴一滴血。

  劉睿影有時候覺得刀才是最殘忍的,它可以輕易剝奪一個鮮活的生命,可現在他覺得人才是最恐怖的,因為他是人控制的刀。

  如此的質地,唯有在鮮血中浸泡的時間足夠長,才會被鮮血浸潤其中,留下一道淺淺的很近。

  想必白慎也不是那么百無聊賴的人,會把自己的刀莫名的浸泡在鮮血中。

  定然是經年累月的殺戮所造成的。

  他以為自己來到劉睿影的身側悄無聲息,事實上所有人的精神都在注意著他,連劉睿影也不例外。

  斜眼瞥了一下白慎。

  白慎立馬沖著劉睿影擺出了一個十分尷尬的笑容。

  就像是從臉上硬生生的搓揉出來的,絲毫感覺不到愉悅的心情,只能看到堆在一起的褶皺和朝兩邊裂開的嘴角。

  這尷尬的笑容里,更多的是諂媚和討好。

  蠻族中人雖然比王域的人要野蠻許多,但他們對于生存這件事卻有著先天的酷愛。

  一個民族就算他們真的是從群星之中走來,扎根在這荒無人煙的大漠之上,需要解決和克服的問題不是劉睿影在中都城里的長街上閑逛時拍拍腦門就能想出來的。

  在這種非人的境遇下,他們最為懼怕的就是死亡。

  但蠻族中人始終沒能征服大漠。

  就像草原王庭的也沒能征服草原一樣。

  因為大漠和草原是比他們更加古老的存在,久遠到難以想象!

  想要在這里生存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會低頭。

  像大漠中的一切低頭,就像后來的晚輩見到老前輩時躬身行禮一樣。

  若是連這個態度都沒有,那蠻族中人早就在這大漠之上絕跡了。

  現在白慎所做的,和當初他的先輩們對大漠所做的事情一樣。

  這一切不過是往復循環,罪惡一代又一代的傳遞罷了。

  他此刻正在向劉睿影低頭。

  僅憑著白慎的一己之力,他是絕對無法從這里安穩回到自己部落中的。

  唯有和劉睿影一起合力,才能看到些許生的希望。

  劉睿影收回了眼神。

  白慎臉上的笑,著實讓他很不舒服。

  索性不看。

  眼不見心不煩這句話雖然是自己騙自己,但在某些情況下著實是很有用!

  不過當他的眼神從白慎的臉上移開后,便又重新著落在了厭結的臉上。

  被他救下的戰師正在對他說著什么。

  看那神情,劉睿影即便聽不懂蠻族語言,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無非就是感恩戴德的表忠心……

  鞍前馬后,刀山火海……

  腦子一轉,就能想起十來個詞兒。

  就是不知道蠻族中的語言有沒有如此豐富。

  厭結很是享受這個過程。

  因為他沒有任何打斷那戰師的意思。

  靜靜地等他說完,這才抬起獨臂,輕輕揮了揮手臂,讓他先行退下。

  “兄弟,你最好讓一讓。不然我怕會誤傷到你。”

  厭結看著白慎的臉,但嘴里的話卻是對這劉睿影說的。

  “他不能死。”

  厭結疑惑的皺起眉頭。

  他想不通劉睿影什么時候和白慎成為鐵桿,竟然在這樣的關頭還不惜護在他身前。

  “你知道我來漠南是為了什么的,所以他不能死。”

  劉睿影這話是對著站在最后面的長興說的。

  長興本來低著頭。

  忽然覺得有一道目光正迥然的注視著自己,抬頭一看竟是劉睿影。

  也許是心里有所虧欠,所以他并不敢和劉睿影對視。

  要知道從中都城里一路走來,劉睿影起碼救過他三次性命。

  一次是在剛出了中都城不久后。

  剩下兩次卻是都在下危城中。

  人可以不講道義,不念恩情,但不能沒有良心!

  長興是個有良心的人。

  但他同時也明白在很多時候,道義和恩情會成為牽絆。

  長興走上前,湊在厭結耳邊,嘀咕了一陣后,厭結的眉頭才重新舒展開來。

  “兄弟,你要的他死了之后我照樣能給你!”

  厭結指著白慎說道。

  劉睿影卻搖了搖頭。

  他根本不再相信厭結。

  即便他對厭結也有救命之恩,但他卻應當不似長興那般有良心。

  劉睿影早就對他說了自己來漠南的真實目的,當時他買口答應,但現在卻又忘得一干二凈,需得在旁人的提醒下才能想的起來。

  這樣的人,當然是不可靠的。

  更不可信!

  所以劉睿影只能轉換一下想法和做法。

  既然這蠱毒的解藥,只有白慎部落才有。

  那他為何不以白慎的性命為交換,借此得到解藥?

  解藥一到手,劉睿影立馬就能遠走高飛,離開漠南。

  帶回到了下危城中,這些蠻族中人即使把他恨得牙癢癢,又能奈何?

  劉睿影測過身子,劍尖指地。

  正面對著白慎說道:

  “你想活還是想死?”

  這個問題顯然是個白癡都知道該怎么回答。

  只有真正的傻子分不清生死的區別,才不會回到。

  白慎顯然沒有想到劉睿影會這樣問。

  先是一愣,然后使勁的點了點頭。

  “我想活!我想活!我知道你是高人,只要你能送我出去,什么條件都行!白慎部落不必厭結差,你要的我那里肯定也有!”

  他聽出劉睿影先前的話中似是對厭結不滿。

  更何況所有來到大漠之上的外人,都是有所圖謀。沒有一個外人會平白無故的來到這里,只是為了看看這么簡單。

  白慎不知道劉睿影要的是什么。

  但眼下的境況告訴他,劉睿影和厭結之間一定是出了問題,否則他不會站在自己這邊,對抗那還把“兄弟”掛在嘴邊的人。

  “既然你想活,那我和你談一個交易。”

  劉睿影壓低了聲音說道。

  他和白慎之間的距離很近。

  哪怕是只用氣聲,也能準確的傳入他的耳朵里。

  這樣一來,既不用擔心被厭結等人聽到,還能和白慎提前談好條件,不怕他后來返回。

  “我同意!”

  白慎連連點頭。

  “無論是什么,我都同意!”

  “我要你部落里特制蠱毒的解藥。”

  “這解藥我向來隨身帶著!”

  白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道。

  解藥并不在他胸前的衣襟里放著,而是在腰帶的縫隙里。

  不過這些無關痛癢的細節,劉睿影不會在意。

  既然白慎同意了這筆交易,那劉睿影就會把他平安的帶出厭結部落的營地。

  等脫困之后,各走各的路,或許這輩子都再不會相見。

  即便漠南后來亂成一鍋粥,又和劉睿影有什么干系?

  在劉睿影和白慎談妥了交易的時候,厭結抽出了自己的刀。

  這把刀和他先前用的并不是同一把。

  從皮質的刀鞘中抽出來后,森然的刀光頓時閃爍在周圍所有人的眼神中。

  劉睿影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不輸于陳四爺那把烏鋼刀的寶刀。

  刀身中央起來一道龍脊,刀刃鋒銳,猶如寒星點點。

  有巴掌寬的刀面,在刀中算是罕見的。屬于窄身寬刃,輕盈修長。

  這樣的刀,還兼具了劍的靈動活躍,不似那么笨重。

  “兄弟,你是用劍的。說實話,你覺得是刀好用,還是劍好用?”

  厭結一邊欣賞著自己的刀一邊問道。

  “刀和劍看用在什么地方,看是什么人用。”

  “殺人!”

  “我用!”

  厭結說道。

  兩個詞,四個字,簡短利落的回到了劉睿影的問題。

  “那自然是刀好用。”

  “我也是這么想的!”

  厭結點頭稱是。

  劉睿影什么原因都沒有說出來,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厭結便覺得是對的。

  事實上他根本不是在問問題,他無非是想從旁人的口中再得到一次確認罷了。

  從厭結的刀出鞘的時候,劉睿影看到他的眼神中已經被這把刀所填滿,沒有任何空余。

  若是他當真猶豫,想要聽聽劉睿影的意見,你他的眼神中決計不會是充盈。

  厭結將皮質刀鞘遞給了身旁的長興。

  劉睿影這才看到,厭結的這把刀,刀柄很長,卻是得兩手緊握。

  當他的雙手一上一下,握在刀柄上時,他周身的氣質驟然一變。

  就像是一匹落單的孤狼,正背對著夕陽走來。

  身上的毛發沾染著血腥,嘴角還掛著肉渣。

  看似是漫無目的的游蕩,實際上是在尋找著今晚的歸宿。

  不過這匹落單的孤狼并不是因為迷路或是被拋棄。

  而是它拋棄了其余的所有同胞,選擇孑然一身。

  厭結手中的刀,就是孤狼的利爪和尖牙。

  他提起手中的刀,橫在身子面前,輕輕地揮動了一下。

  刀鋒所到之處,一切都變得更加荒蕪……

  大漠上,本就是春草不生。

  可厭結的刀,卻是能令得這本就荒蕪的大漠,更加荒蕪!

  緊接著,厭結倒提刀鋒,彎下身子。

  劈砍,斜刺,直削,挑撩。

  刀在他手里運轉如飛,身子也連帶著霹靂如閃電,騰躍如老猿。

  劉睿影見腳下的黃沙都被揚起,如雪花般在空中紛紛揚揚。

  倒是別有一番景象,只是這景象之下的慘烈。卻無人在乎。

  但厭結的刀鋒,卻能精準的把每一粒沙子全都從中劈開,分成極為均勻的兩半。

  這刀時而極快,時而極慢。

  快的時候,劉睿影目眥盡裂也看不清厭結的臉。慢的時候,似是定格了時空,亦如大江大河被高山巨石滯阻般,正在積蓄令人震撼的力量!

  “呼……好久沒有練刀了!”

  厭結驟然停下。

  把刀重重的插在面前的黃沙里。

  雙手杵著刀柄,微微彎腰弓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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