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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滿江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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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門之人不是旁人,正好是劉睿影在流人區里唯一見過的那位客棧伙計。

  劉睿影和這伙計僵持了半刻,雙方都無話可說。

  良久之后,還是那伙計先開了腔,問道:

  “你又回來做什么?”

  “總不能是再燒你一間客棧。”

  劉睿影笑笑說道。

  既然對方還愿意和自己說話,那就說明彼此的關系不會徹底僵硬。

  若是連話都不說,讓劉睿影吃個閉門羹,那卻是更加難以收場。

  “我也沒有第二家客棧給你燒……別說我沒有,流人區里也只有那么一家,再無分號。”

  伙計說道。

  門始終半掩著,只開了一條縫隙。

  在伙計的角度,他根本看不見劉睿影身旁還站著人。

  但他知道,方才那敲門之人定然不是劉睿影。

  因為敲門的節奏是他和白姓商客約定的取貨暗號,旁人根本不知。

  “你倆怎么會碰到一起?”

  伙計說著將門徹底打開,看著白姓商客問道。

  白姓商客想要解釋,但又想到自己和劉睿影之間雖然只認識了短短不到一個時辰,可期間發生的事情卻極為繁雜。要是真事無巨細的說起來,不但耗費時間,還有點不好意思……

  有求于人的人,當然不希望有旁人知道自己的心思。

  畢竟這也算是一種示弱。

  可以對自己有需求的一方示弱,不代表愿意在人人面前都示弱。

  百姓商客即便老實,但老實人通常都有骨氣。

  他的骨氣就是正正經經做生意,不偷不搶,不坑蒙拐騙,也不行那下三濫的套路與招數。

  那些陰謀詭計就不是老實人能玩的,他們的良心也過意不去,畢竟他們就是被坑過的那群人,也知道被坑是多么的難受。

  他們做生意就是混個口腹,倒也不必為了那些錢財過來害人。那樣他們祖宗八代都不會好過。

  不過這樣的骨氣放在生意場上,也難怪他被那位采辦所針對。

  不針對他針對誰?畢竟這樣的極其好欺負。

  骨氣用對了地方,便是好漢一條。用錯了地方,就是愚蠢至極。生意里賺不到錢,江湖里丟了性命,朝堂中滿門抄斬。

  “在下前來取貨。”

  白姓商客極為客氣的說道。

  當初在一位熟人的引薦下,他才得以結識這位伙計。

  那熟人只告訴他,萬萬不可得罪這位流人區里的包打聽。伙計雖然孤家寡人,但他在流人區里卻有錯綜復雜的根基。否則又怎么能開得起這流人區里惟一的客棧?

  這里的賺錢可不是鬧著玩的。

  “你耽誤了五天日子,這錢可不能按照先前的來算了!”

  伙計一邊領著他們進門一邊說道。

  “這是自然,不過在下想先驗驗貨。”

  白姓商客說道。

  遲了日子就該多給錢,這道理即是公理也是真理。

  至于這多出的五日到底該給多少錢,伙計是不是會獅子大張口,敲他一榔頭,卻是說不好。

  當下他只想看看貨品是否完好無損,不管多少代價,卻是都先取出去。然后自己再下功夫求求劉睿影,讓貨物今早出手。這樣一來,

  既能挽回損失,又不得罪這位伙計,手頭上還能有點閑錢,回家可以過個好年。

  “你自便!”

  伙計對劉睿影沒有好臉色。

  朝著屋子里一指,就帶著白姓商客先去驗貨。

  外地的土產放在菜窖中,溫。濕恒定,能保存很久,他不擔心。但那些個從安東王域進來的鮮活海貨卻是不能久久存放,若是死了,只能扔掉。

  這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買來的,扔掉一點,白姓商客都覺得是在割自己的肉一般。

  他特意買了許多海鹽,一路上都靠著自己調配的海水,維持這些海貨的鮮活。延遲了五日,海鹽也快用的見底。

  無比忐忑的打開木箱,心中卻是才安穩下來。

  “多謝小哥照看!”

  白姓商客說道。

  “謝不謝的無所謂,我給你算算這五日的銀錢。”

  伙計擺擺手說道。

  兩人回到屋子里,準備拿出紙筆好好算賬。

  伙計走來走去卻是沒有在屋子里尋到東西……

  劉睿影笑著將茶壺的茶水倒入杯中。

  這架勢好似他才是這里的主人,伙計和白姓商客反而成了客人。

  伙計不解的看著劉睿影,覺得這人是不是昨晚著火,把腦子燒傻了……

  在尋摸紙筆之際,他卻對自己笑著,倒了杯茶水,這是什么意思?

  “沒有筆墨,就不能以手代筆,以水代墨?”

  伙計恍然大悟,趕緊用手指沾著茶水,在桌上寫寫畫畫。最后算下來,一日合計一兩三錢銀子。

  這個價格合理公道,白象商客也覺得極為妥帖。

  付了錢之后,白姓商客讓手底下的人收拾貨物,準備從流人區里運送出去。劉睿影卻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在等伙計忙活完,安安靜靜的坐下來,好好聽自己說話。

  “你就算渴了也用不著來我這里喝茶。”

  伙計收了錢,心情愉悅。

  轉頭看到劉睿影竟是又拿了個茶杯,自斟自飲起來,頗為詫異。

  “胡家里什么茶沒有?犯得上來我這喝茶葉沫子……”

  伙計白眼一番說道。

  “小哥這是還有怨氣?”

  劉睿影笑著放心愛茶杯說道。

  昨晚的事情當然沒有那么快能過去。

  伙計沒忘,劉睿影也不可能忘。

  想到那蠻族智集的事情,他就一陣頭疼……可惜這事兒卻是還得著落在這伙計身上。

  現在劉睿影也有求于人,不得不耐著性子,好話說盡。

  “胡家出名的是酒,而且下危城中的規矩不是談生意時只喝茶?”

  “你要和我談生意?”

  伙計反問道。

  “不錯!”

  “咱們沒得談,喝完這杯茶,還請出門右拐。”

  伙計悶著頭說道,右手已經做出了個“請”的手勢。

  “當然當然……有恩怨在,無法心平氣和。所以我想先和小哥把這恩怨化解,然后再來談生意。”

  這恩怨,當然就是昨晚客棧被焚毀一事。

  雖然和劉睿影無關,但他畢竟是主要的參與者。

  何況這伙計的態度明顯就是把劉睿影當做了記恨的對象,他也著實沒有別的法子。

  “你要怎么化解?”

  伙計沉吟了半晌后,開口問道。

  劉睿影心中一盤算。

  那胡夫人和這伙計應當也只是合作關系,說白了也是做生意。

  做生意,就得在商言商,就得談錢。

  胡夫人給了足以買下兩個客棧的錢,伙計才答應將自己的客棧交出去,讓她隨意造作。至于他出手相幫,那就是另外一筆生意。當然價格肯定不低,否則整個下危城里包括流人區中,怕是沒人愿意摻和胡家的家務事。

  “這客棧,我賠你一座。”

  伙計聽后頓時眉開眼笑。

  即便胡夫人已經給了他錢,而且在客棧被焚毀后,又再追加了一份。不過誰會嫌錢少?自然是越多越好。

  劉睿影也陪著他一起笑了會兒,覺得自己提出的化解方法,他應該很是滿意。

  “還是不談!”

  沒想到伙計笑玩之后,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當即收了劉睿影面前茶杯,逼著他不走不行。

  劉睿影無奈,眼看對方這個態度,他總不能強行逼迫。

  流人區里,魚龍混雜,劉睿影也不敢用強。省的惹出麻煩來,錯過了午后的胡家拍賣會,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嘆了口氣,卻是就要從屋里走出去。

  忽然小腹脹痛,似要接手,趕忙問了伙計茅房的去處。

  解決完之后,渾身輕松。

  心思也沒那么緊繃。

  諾達一個流人區,還能找不到個打探消息的去處?

  只要銀子使夠,使足,就不怕找不到自己想找的人,聽不到自己想聽的消息。

  茅房在屋子的后院中,院墻角落里擺著一個火盆,立馬盛滿了灰燼。

  劉睿影覺得奇怪。

  這伙計屋里連尋摸紙筆都極為困難,又怎么會無緣無故的焚燒這么多紙張?

  不過又怕是伙計最近遇上了什么白事,或者是他什么親人的忌日,貿然上去翻找,有些太過于失禮……劉睿影便假意在后院中溜達,抻抻腿腳,借機想要看清那火盆里燒掉的都是什么樣的紙張。

  恰好那白姓商客忙完了事情,重新回到屋中,想要和伙計談一談長租的事情。

  他覺得此地甚好,安全、安靜,價格又適中,著實是日后能再下危城里長久落腳之地。

  只要人住在城中,搪塞過歐家和胡家的各種檢查,那貨物存放在這里,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候再有劉睿影的關系,想必對方也不會要求查看自己這些貨物的出庫單。

  即便是要,偽造一份也就是了。

  那些個世家才懶得拿去倉庫一一驗證,只要東西貨物保質保量,就會付錢照單全收。

  劉睿影靠近火盆,看到里面都是一張張寫滿字的紙。

  大多都已經化為灰燼,只有最上面的一張,不知何故,還剩下一半,上面還剩下一句絕句:桂酒徒盈樽,故人不在席。

  反復品讀了幾遍,只覺得給人一種寂寞空靈之感,一切都很淡,都很靜,有飄浮不可捉摸之感。

  空靈飄遠,極富意境,劉睿影讀來只覺得眼前有高山環繞、云雨流離之感。

  字面一拆,字字無奇,字面一合,頓時有百倍的意境。

  可見,意遠在言外,是為沖淡的一筆。

  在本該是生機復發、百鳥歌唱、心情舒暢的時刻,作者卻逆意而行,對“寂”作進一步的渲染,那淡淡的愁絲幾乎已經洋溢出字面,懶懶地在心中潛行了。

  整句話無一字提“愁”,無一字提“思”,但是寂寞惆悵之感已經伸手可及,全然浸滿心靈。一切的愁緒只因故人不在。

  即便是美酒盈樽,對面無人,才更形傷感。

  這樣的詩句哀而不傷,樸實不事雕琢,感情自然不矯飾。機心藏不外露,自然天成。

  看似信筆而來,實則頗有匠心。其中情思,緩緩流淌,由朦朧而至清晰,圓滿無缺。

  劉睿影料定那伙計不會寫出這樣的詩句。

  即便是佳句偶得之,也不會將其燒毀。

  而且這種詩句,必得有與之對應的心境方才可寫出。

  伙計是個粗人。

  哪怕是粗中帶細,也不會有這樣的寂寞幽曠。

  看來這流人區里的確是有高人隱居。

  劉睿影從火盆里撿起紙片,想要找伙計問問清楚。雖然明面上看似對他要做的事情沒有任何幫助,但說不定這就是一個暗藏的突破之地。

  彎腰撿起紙片,忽覺得頭頂有東西閃動。

  抬頭一看,二樓上正對著小院的窗戶,有連襟抖動,應是有人藏在簾后。

  劉睿影全做沒看見,重新回到了屋內。

  白姓商客還在與伙計爭論價格。

  誰都不愿意在錢上讓步。

  對于商客而言,自己付出的成本越多,便代表著他所能得到的利潤越少。

  反之則亦然。

  伙計也想多點銀兩,畢竟碰見一個長期的主顧是個極為難得的事情。

  兩人掰扯之際,劉睿影將手中那半邊紙片放在伙計面前。

  伙計一見,旋即大驚!

  趕忙提起茶壺,對著紙片上潑灑茶水。

  墨跡暈染開來,很快就看不清上面的字跡,伙計這才送了口氣,繼而惡狠狠的瞪著劉睿影。

  “你從哪里尋來的?”

  “后院中的火盆里。”

  劉睿影實話實說。

  “我的東西,你怎能隨意觸碰!”

  伙計惱羞成怒,站起身來,和劉睿影嘶吼道。

  “這不是看你們又在算價錢,怕沒有紙筆,小哥算不清楚,吃虧了?”

  劉睿影極為平和的說道,絲毫都不與他著急。

  伙計吃了個軟釘子……無話可說。

  只得把滿心的怒火都發泄在那已經被茶湯浸濕的紙片上。

  抓起之后,在手里不斷揉搓,直至化為一坨碎屑。

  “作詩人讓你焚毀,你卻粗心大意。要是被那人知道,你也有不小的麻煩吧?”

  看伙計的反應,就知道這人對他應當極有威懾。或者是兩人之間的立即糾葛精深。

  “我不管你是誰,也不論你和胡夫人到底是什么關系,但這里是流人區,還從來沒有人威脅過我!”

  伙計將茶臺抽屜一拉開,里面竟是有柄沒有劍鞘的歐家劍。

  劍尖直至劉睿影咽喉。

  但劉睿影卻連眼皮都不眨動一下,更是讓他在憤怒之余有些心驚。

  昨晚他見過劉睿影的身手。

  而他自己也是能和金爺顫抖許久的高手。

  這樣的人對自己向來都很有自信。

  “看來你開的客棧也不光彩。”

  劉睿影用手輕輕撥開劍鋒說道。

  這下卻是徹底戳住了伙計的痛處……

  客棧是黑店不假,但黑店也有黑店的規矩,并不是對誰來了都下死手。

  不過剛才出劍的一瞬間,伙計已經下定決心,卻是不能讓劉睿影活著走出去。即使后面胡夫人追查起來,他也有千百種理由能敷衍過去。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若是活著不見人,死了也不見尸,你能說這人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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