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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將軍出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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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持篩盅的莊家從空屋的后方推出來一口大箱子。

  看上去有些陳舊。

  應當是放置在原地有些年頭。

  因為箱子的頂部和開口的縫隙處已經掛上了許多蛛網。

  放置一般長的時間,通常只會落有灰塵。但放置的足夠久,才會有蜘蛛網。

  蜘蛛是個很精明的動物。

  無論是感官還是反應力,都比人要厲害的多。

  其他的動物和昆蟲每日都得忙忙碌碌的奔波,為了一口吃食填飽肚皮,人也不例外。

  但蜘蛛卻不是如此。

  它只需要找個好地方,然后結出一張結實的網,守株待兔。

  這樣一動不動,就能填飽自己肚子的本事,著實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手段。

  而蜘蛛選定的地方,除了空氣流通、光線適度以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安穩。

  這口大箱子應當是極為安穩的放置在某處地方很長時間。

  長到精明的蜘蛛都產生了某種錯覺,以為這口箱子和原本的地方是一體的,誰也無法挪動、改變,這才會在箱子上結出網來。

  眾人盯著這口箱子目不轉睛。

  大老姜甚至可以聽見自己身前一人吞咽唾液的聲音。

  喉結上下一動。

  隨之“咕嘟”一聲。

  在并不空曠的空屋子里顯得極為刺耳。

  最興奮地莫過于那三位隸屬于三威軍的巡城兵士。

  他們早就從前輩官長那里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黑賭場”時不時地都有這樣的“寶箱”,而贏得對等的賭局,在收獲銀錢的同時,還能將包廂中的東西一并帶走。

  只有這“黑賭場”的東家才知道里面裝的究竟是什么,就連這里持篩盅的莊家也不清楚。

  他只負責將這寶箱推出來,確認完好無損,然后主持相應的賭局,最后發放獎勵。

  其中“打寶箱”的環節最令人血脈噴張。

  因為其中的未知,總是可以讓人有無窮無盡的遐想。

  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在跟著騷動不已,光是看著,就已經足夠刺激。更不用說等“寶箱”打開的那一刻,眾人該用多么窒息的心神來迎接。

  不過“寶箱”里并非每次都是好東西。

  有時是貨真價實的黃金白銀,亦或是玉器古玩。但也有的時候,東家似是在故意捉弄這些個賭棍們,“寶箱”里竟會裝著屎尿等腌臜之物。更有甚者,還會出現半截被砍掉的手臂,甚至幾根血淋淋的手指、腳指。

  但在“寶箱”不打開前,誰也不知道這里面到底是什么。

  不過無論是什么,在打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會緊張到極點,哪怕里頭并不是自己期許的東西,也得到了滿足,對于先前那刺激的感覺,里頭東西貴賤已經不重要了。

  玩對等賭局的人們,通常都會把自己已經賺來的賭資,分出一些給莊家,希望他能給透透口風。

  雖然他也不確切的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不過莊家卻是唯一親手觸碰過“寶箱”的人。

  “二八!”

  一位三威軍巡城兵士說道。

  意思是你二我八,面前堆放的今晚的賭資,分給莊家兩成。

  沒想到莊家卻是搖了搖頭,一臉平靜的看著他。

  壓在篩盅上的石頭仍舊。

  插在一旁的匕首卻已經被莊家拔出,握在手里。

  匕首的鋒刃在悅動的燭火下發出一陣陣幽幽的寒光,也是淬了毒的。

  這名三威軍兵士顯然對莊家拒絕了自己的分賬提議有些不滿。

  嗓子里重重的咳了幾下,從喉頭深處卡出一口濃痰,然后用舌頭頂出,吐在地下,砸出一枚銅錢大小的坑來。

  他可不是普通的三威軍巡城兵士,而是三威軍中的一名校尉。

  今晚手癢癢的緊,便和自己部下偷摸換了衣服。借著巡城之名,來“黑賭場”里過過癮。

  其余兩人也都是他的親兵。

  一晚上都在給他當托兒。

  好在這位校尉今晚手氣著實算得上是順風水順,又有兩個親兵的幫忙,一直都是贏大輸小。

  從賭局開始到現在,起碼已經叫出了三手豹子來。其中有一手還是通殺,直接讓兩個頗有財資的賭客掏空了口袋。

  僅憑這三把,校尉就已經積攢了上百兩銀子,全都對方在面前。還有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總共算在一起,卻是也不少。

  向來高高在上的三威軍校尉當然沒有想到這莊家竟然會拒絕自己。

  在吐出一口濃痰后,他也一臉平靜的看著莊家,不再給任何新的報價。

  玩的人不著急,莊家自然更不著急。

  要說這天底下什么脾氣最好,賭場坐莊的應當是穩穩當當坐在頭把交椅。

  無論是什么樣的賭客,只要兜里有錢,莊家就得伺候。

  不過莊家卻也都是只認錢,不認人。

  管你是什么達官顯貴,門閥公子,盡皆一視同仁。兜里有錢的,就是客人。兜里錢多的,就是大爺。

  叫骰子的時候,還有伙計在一旁捧著茶水,兩位侍女捶腿揉肩。

  兩名親兵一看自己的官長好似有些情緒上頭。

  互相對視一眼后,左邊那位趕忙趴在校尉耳邊竊竊了幾句。

  校尉一聽,便重重的喘了口粗氣。蒲扇大的巴掌,朝著自己光溜溜的后腦上用力一拍。

  另一位親兵見狀,趕忙將自己面錢的賭資都挪到校尉面前。

  這樣的話,即便他還是堅持“二八”分賬,本金多了,莊家也分的多。

  但莊家還是置若罔聞,對此無動于衷。

他似是在心里吃準了這位三威軍的校尉,知道  他這局一定會玩,而且無論多少成本都在所不惜。

  “三七!”

  果然。

  這校尉沉吟了半晌,再度開口說道。

  這對他而言已經是最大的退讓。

  要不是“文壇龍虎斗”期間,三威軍要保持待命,他才不會劍走偏鋒,來這腌臜的空屋子“黑賭場”。

  幾百兩銀子對他而言雖然不能說是一筆小錢,但也著實不用太過于放在心里。

  他所計較的,就是自己的身份罷了。

  三威軍中,每一威都有三位將軍,各自又下轄了九位校尉,總計二十七人。

  名震天下擎中王域三威軍,只有二十七名校尉,身為其中的一員,他也著實是該引以為傲。

  不過這里可不比別處。

  中都城里本就是虎踞龍盤,一個不服一個。

  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那是因為大家都講規矩。

  莊家對校尉說的“三七”分賬仍然是搖頭不同意。

  眾人漸漸的有些按捺不住。

  按照以往的經驗,莊家定然會給三威軍兵士一些顏面。而今晚來的這三人,明顯是以中間那人為首,身份不凡。

  可莊家卻一點面子都不給,讓人有些琢磨不透。

  難道是今天的“寶箱”著實太過于珍貴,這么點錢不值得莊家透露口風?

  大老姜瞇著雙眼,摸著自己下巴,仔細看了看那口大箱子,隨即輕蔑的笑了笑。

  這口箱子的確是陳舊不假,不過卻是有人刻意為之。

  箱子開口處的縫隙,蛛網全部都是斷裂的。

  有人開啟了箱子,但卻沒有清理上面的蛛網,意欲何為?

  無非是為了混淆視聽罷了。

  讓眾人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箱子的陳舊上,反而忽略了箱子最重要的功能不是外在,而是內里裝著的東西。

  無論是新箱子還是舊箱子,只要里面裝著的是好東西,這箱子的價值就會發生變化。

  校尉眼看自己的讓步莊家并不領情,心中頓時騰起一陣煩躁。

  雙手緊緊地握住賭桌的邊沿,似是一言不合,便要掀翻賭桌,大鬧一場。

  這些細節莊家都看在眼里,但卻依舊不動神色。

  只是用左手的大拇指,不斷撥弄著匕首的鋒刃。

  背上的蟠龍紋繡可以嚇唬住無賴潑皮,但卻嚇唬不住三威軍校尉。

  想要讓這樣的人老實,就得用更高明的手段。

  校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莊家引到了自己手中的鋒刃上。

  這柄匕首他總覺得自己在哪里見過,可當下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

  就在這時,莊家停了手。

  將匕首輕輕地擺放在篩盅旁邊。

  校尉看到匕首握把的最尾端似是有個記號,不由得探出脖子想要看個仔細。

  一陣夜風從窗戶里鉆進來,讓燭火驟然明亮又突然黯淡。

  他這才看清位于握把最低端的標記是一個“三點水”的偏旁,“汪”字的一半。

  校尉的喉結也上下動了動。

  大老姜聽到了同樣吞咽唾沫的聲音。

  他會心一笑,看來這校尉大人今晚卻是要吃癟了。

  三威軍雖然聲勢浩大,但身為校尉,前來這樣的“黑賭場”,也是監守自盜。

  到時候這莊家以及他背后的東家,隨隨便便拿出些證據,送到三威軍駐地,他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何況昨天晚上,這校尉在營房中與本軍一位將軍喝酒時,那將軍告訴他說,沖威軍中有一位將軍想要還鄉。辭呈遞到了擎中王劉景浩處,已經獲得了準允。現在三威軍的九位將軍里,卻是就有了個缺,論資歷和武道修為都該是他來填補。

  如此關鍵的時候,著實是一丁點兒事端都不能出。

  想到這里,他有些懊悔自己為何這么沒有出息……怎么就管不住自己這雙手呢?

  軍營里對于喝酒雖然也不允許,但太平年代,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賭博卻是頭等大忌!

  要是被人發現,捅了出去,就算是將軍也得退層皮。

  事到如今,來都來了,他也只得迎著頭皮玩下去。

  不過此刻他已經不再貪圖那“寶箱”里究竟是什么東西,只想平平穩穩的結束這場賭局,早早回到軍營中,才能萬事大吉。

  “汪老大”的可不是好惹的。

  這種暗地里埋伏許久的蟲蛇,要么被驚走,要么就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一擊斃命。

  “五五。”

  校尉再度提升了尺碼。

  還從胸前的衣襟中摸出了幾張銀票,一并放在錢堆里。

  莊家努了努嘴,示意校尉將手移開。

  賭場有個棋局中的講究,落地生根。

  放在賭資中的錢,若是不松開手,那便做不得數。和下棋時,不能悔棋是一個道理。

  校尉看懂了莊家的示意,心有不舍得移開了手,那幾張銀票頓時落入錢堆中,混為一體,不分彼此。

  “挺沉的,但不碎。”

  莊家說道。

  三個來回的博弈,最終就換來了六個字。

  校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賺大了還是虧得老底都不剩下。

  現在的他就只想笑。

  笑自己,也笑這莊家。

  不過在場的眾人還是從這六個字里聽出了端倪。

  “挺沉的”證明箱子中裝了不少東西,所以莊家才會說沉。

  他只是搬運了一下,最先的察覺就是輕重。

  “但不碎”這后半句話則更耐人尋味。

  箱子的東西很沉,但不碎,只能說明是個大件東西。

唯有這樣的大件,才有分量,并且在  搬運的時候感受不到從里面傳來的碰撞。

  校尉不是傻子,仔細想了想也明白過來。

  但這兩條線索對他猜測“寶箱”里的東西,沒有任何幫助。

  大物件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好玩意。

  不過他現在卻是只求骰子擲出去,平順就好。

  莊家說完,就撤去了壓在篩盅上的石塊。

  骰子先前已經讓校尉檢查過,毫無問題。

  現在莊家攤開雙手,擼起袖管,示意自己兩手空空。

  眼看校尉點了點頭,身旁的親兵銳聲喝道:“搖!”

  只聽聞“啪”的一聲。

  莊家把象牙制成的骰子,以及藤條編織而成的篩盅我在手里,凌空轉動著。

  一開始還有些平穩。

  隨著他手肘的幅度越來越大,骰子在其中搖晃的聲響也越來越激烈。

  當這般響動到了最頂峰之時,莊家手腕猛然一翻,將篩盅扣在賭桌上。

  就在眾人都屏氣凝神之際,莊家以左手壓住篩盅地步,右手將其在賭桌上反復橫推了兩三下。

  一陣“嘩啦啦”猶如落雨般的聲音過后,他的雙手終于離開了篩盅。

  如此連續的動作,看的人很是暢快。

  但賭客不是看客。

  根本不懂得欣賞這般獨特律動。

  莊家也微微松了口氣。

  方才他搖晃篩盅的動作,要是配合不上其中骰子的節奏,那骰子組成的數字就會脫離他的掌控,變得徹底雜亂。

  這莊家雖然年紀不大,可這手上的絕活兒卻極為精彩。

  一眾賭客們猶如饑渴了數日的猛獸,好不容易發現了食物一般,睜著兩個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食物。

  上半身不由自主的朝前伏過去。

  映射在墻上的光影,變得比先前更加詭異。

  只有大老姜還在冷眼旁觀。

  面龐一半在燭光里,一半黑暗。

  卻是把他的面部輪廓勾勒的極為清晰。

  莊家中氣十足的吆喝了一聲“開!”

  眾人的目光頓時變得更加迫切。

  就在篩盅解開的剎那間,莊家很是巧妙地將自己右手的小拇指從底部深入其中,動作十分敏捷,足以逃過在場大部分人的目光。

  他面帶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雖然在搖晃骰子的時候,已經盡量控制了數字,但難免有些偏差,卻是還得最后調整一下。

  這樣的伎倆他已經用過無數次,沒有一次失手。

  可這次當他的小拇指伸進了篩盅下面時,卻沒有碰到自己想要的那顆骰子。

  一抬眼,對上了校尉的面龐。

  他的嘴角掛著一抹邪笑。

  “快開啊!”

  校尉出言催促道。

  眾目睽睽之下,莊家也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解開了篩盅。

  “四、五、六。”

  頂順。

  搖晃篩盅時,莊家清楚的感覺到將骰子的點數控制在三五六。

  本想在揭開篩盅時,將“五”換做“三”,送給校尉一雙小對子,讓他嘗點甜頭,繼續下注跟下去。

  沒料到這校尉卻是技高一籌,不知何時將“三”換做了“四”,湊成了一副頂順好牌。

  一時間,莊家只覺得自己氣血上涌,兩邊太陽穴突突的跳著。

  跟著校尉一同下注的,還有兩個散客。

  此時看到這般好牌,頓時喜不自勝。

  其中一人不斷“嘿嘿”笑著,但突然就一頭栽倒在賭桌上,整個身子軟綿綿的癱軟下去。

  常言道“怒傷肝、喜傷心、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

  歡喜太過,則損傷心氣。

  這“心主神明”,心是情志思維活動的樞紐所在,而喜是心情愉快的表現。

  歡喜的情緒可使氣血流通、放松筋肉,有益于恢復身體疲勞,就如同高興的事可使人精神煥發一般。

  但歡喜過度,則損傷心氣,那句老生常談的“樂極生悲”就是這個意思。

  眼下這位賭客,因看到開出來的牌太過于好,因此“大喜墜慢”心氣浮動之時,讓陽氣損耗過度,則精神渙散而邪氣極昌,從而心脈梗阻,霎時斷絕。

  怎樣的情狀,年輕的莊家還未見過,但也有所耳聞。

  不過這賭局鬧出了人命,怎么說都是個大事端。

  本來要行三次的,當下也只好一次了斷。

  莊家匆忙數了數校尉面前的錢堆,從中拿出一半,塞在褲腰里之后,指了指那口大箱子,說道:

  “是你的了!”

  隨即連篩盅和骰子也不顧上拿,只裝起了那塊用來壓篩盅的石頭和淬過毒的匕首,就想要離開。

  空屋子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眾人有的已經奪門而出,有的卻趴在地下雙手不斷的在尸體上游走,搜刮財務。

  哪知這人卻是將最后的本錢都壓在了賭桌上,渾身上下空無一物。

  即便如此,腰間系著的時綢緞,也被人抽走。

  爭搶中,斷成了兩截。

  校尉讓兩名親兵收起面前的錢堆,自己則走到那口箱子那里,想要打開。

  “還是別開的好。”

  大老姜突然出言說道。

  “你是誰?”

  校尉驟然回頭,目光凌然的問道。

  在進這空屋子時,他仔細的看過在場的眾人,但對大老姜卻沒有任何的印象。

  這人好似憑空出現在這里一般,前后都沒有任何痕跡。

  “我是你救命恩人。”

  大老姜笑著說道。

  面對帶著兩名親兵的三威軍校尉,絲毫沒有任何忌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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