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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文壇虎斗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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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擎中王府里。

  博古樓與通今閣的一應人等,在中都城門口都卸馬換轎,包括李韻在內。

  其中只有李韻是第一次來中都,進了城門,隔著轎子上的紗簾朝外看了幾眼,便覺得這里街市之繁盛,真非別處可比。

  定西王城雖然地大,但卻是沒有這樣不息的人流。而東海云臺往來客商船隊不絕,終究也是差了一等。

  眼前才真正是熱鬧的集市,繁華的大道,即使人會變少,也會給人一種人很多的錯覺,歸根結底是因為中都太過于龐大和出名,讓人不由自主的加上濾鏡,看一切事物都是美好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七轉八轉的,看見有處極為寬闊的府邸,正門上有塊匾額,上書“擎中王府”。

  李韻只瞥了一眼,便看向了旁側的“中都查緝司”。口中貝齒緊咬,滿滿都是恨意。

  右手摸著自己的腰肢,衣衫下還藏著尚未痊愈的傷口。這都是在太上河中,拜劉睿影所賜。

  她竟小看了那個曾經不如她的男人,沒想到他不過短短時間,就能夠有如此的提升,再這樣下去,沒過多久,她就會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了。

  偏偏她還不能做什么,修為這種事情全靠個人的門道,她搞不懂劉睿影是從何修行,只覺得他的招式與旁人都大不相同,與他打有種發自內心畏懼,這種畏懼來源于未知。

  她根本不清楚他的一舉一動該是怎么樣,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哪怕霍望與她對打,總有幾個招式她能接住,可劉睿影的劍法,卻總是稀奇古怪,看似平靜,實則蘊含了無數的波瀾。

  一眾轎子自正門進入,走了大約一箭之遠,在即將轉彎時便停了下來,轎夫排著隊退去,另換了十幾位眉目秀潔年輕小廝走上前來,壓轎,掀簾,讓眾人走出。

  接著便引他們朝一旁的抄手游廊走去,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堪堪步入正廳。只見當中放著紫檀包大理石的屏風,沉重異常,怕是有七八百斤不止。

  屏風下放著一張寬大的椅子,沒有任何雕飾,極為素樸。

  博古樓樓主狄緯泰和通今閣閣主徐斯伯站在最前面,雙方悠然轉身,對面而立。

  “狄樓主,好久不見!”

  徐斯伯率先開口說道。

  抄著手,上半身微微彎曲,背部拱起一瞬,接著又迅速挺直。

  “徐閣主別來無恙啊,還是這么精神健碩!”

  狄緯泰說道。

  徐斯伯身后之人,聽到這句話無一不輕皺眉頭。

  這兩位身為當今天蝎愛文壇執牛耳者,平日里博古樓在西北,通今閣位于東南,難以見面就罷了,一旦相遇,即便是心里暗自較勁,怎么著這場面上的功夫總得做足了吧?

  這做面子功夫,也成了一場較量,比的就是誰比誰做的更漂亮,讓人挑不出理來,萬事都可以比較,全看自己的心意。

  “精神健碩”用以夸贊尋常老人家自是有功無過,但要是用來當做寒暄的開場白,豈不是過于粗鄙?

  通今閣的一眾人等當然知曉狄緯泰的文道修為,可正是因為如此,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定是有深意或映射,不由得他們不琢磨。

  “哪里哪里……已經是行將就木,垂垂老矣!日后這天下文道,還是得仰仗博古樓,仰仗狄樓主多多操心了。”

  徐斯伯擺了擺手說道。

  聽上去極為中肯謙遜,實則卻把自己與通今閣擺在了當今文道之首的位置上。

  客套之中也不失對自己身份的抬舉,讓人聽了不會很反感,甚至覺得很有道理。

  即便他徐斯伯現在已經是“行將就木、垂垂老矣。”但還是要等日后,博古樓才能有出頭之日。

  至于日后到底是多久?沒人能說的清楚。

  狄緯泰也聽出了他話中的荊棘,不過自己出頭在先,現在對方有些言語上的便宜,也算不得什么值得計較的事情。

  何況這文道便是人道,寫文章實則就是寫人心,寫人性。

  放眼天下,之所以會有“文道七圣手”,正是因為這七人將人心與人性剖析的最為透徹。

  越是敢于秉筆如刀,詞鋒見血的描繪,在文道一途上的修為便會越高。

  至于那些書本上的死東西,只要識字且啃下功夫,誰都可以倒背如流,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讀萬卷書,不過是個書中蠹;行萬里路,最好不過是個趟子手。

  唯有二者相合,多讀,多行,多思,才能有所體悟,下筆驚風雷,好似神助。

  再者,天下分南北,差異頗大。

  以太上河為界,中都城為中心。這個界限是山川地理之分割,也是人心人性之差異。

  每一處不同,都能影響人心人性,而人心人性被影響,則整個地方的差異又會不同。

  俗話說南柔北剛,也是這個道理。

  不同性格的差別反映在種種習慣上,最為顯著的一條,便是北方人嗜酒豪爽。

  博古樓中的讀書人,幾乎各個海量,即使去遠游外地,也會寫出“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這樣的詩句。只要酒喝得極好,那便處處都是家鄉,悲涼的鄉愁便在此刻突然變得壯闊瀟灑起來。

  更有“杏花春雨江南,南曲如抽絲,古進西風冀北,北曲如輪槍。”這樣的也詩句傳世,也足以說明。

  徐斯伯擅吹簫,于音律一途也是大家,自稱一派。

  平日里閑暇后,便低頭瞇眼,余聲繞梁,身前只有一杯清茶。而博古樓中人,上到狄緯泰,卻是都喜歡鼓,端的是揚頭銳眼,高亢激昂,敲擊時動作幅度大。

  這些種種不同,體現在文道上,就成為了一種不平衡。

  狄緯泰心中也十分明白,出于西北的博古樓,的確不如通今閣優越。

  是南方優越,北方滯后,歸根結底與讀書人的分布有關。

  草原王庭連年犯邊,導致西北的人口大規模流徙,其中去向安定富庶南方的最多。

  在加上通今閣與博古樓暗地里可謂勢同水火,更是讓不同區域間的抗衡變得激烈。

  狄緯泰還可以耐住性子,讓徐斯伯占這口舌之利的上風,不過他身旁的鹿明明卻是個火爆脾氣。

  自從收了狄緯泰贈了他“當歸”之后,鹿明明便重新回到了博古樓中,就住在酒三半旁邊。

  每日雖然仍舊打鐵,叮叮咚咚響個不停,但比起先前時候,還是要儒雅的多。

  這次文壇龍虎斗,他作為狄緯泰的大弟子,當然不會缺席。

  穿著一襲長衫,難掩野蠻的體魄。脖子上有一道黝黑的痕跡,是經年日久在日頭下打鐵,又被爐膛煙熏火燎所造成的。

  一個人從事一個行業久了,總會留下特殊的印記,即使后來不做了,舉手投足間也會顯露出那職業的特殊舉動。

  “徐閣主這話的意思是我通今閣只能排老二?卻是還得等你退位讓賢?”

  鹿明明厲聲說道。

  “你且退下!通今閣位于富庶之地,也是天下讀書人的中心之一,徐閣主又年長在下幾歲,提點幾句是應當的。”

  狄緯泰口中如此疏導,臉上卻微微一笑,顯然對鹿明明方才的言語極為滿意。

  有些話他只能在心中想想,卻是不能放到明面上來。但要是有人能揣摩到位,自是讓狄緯泰甚為寬心。

  李韻站在后方,看到兩人這般斗嘴,心里不住一陣冷笑,頓時就覺得這一幫讀書人,無論修為多高,筆力多強,也只是鼠目寸光,為了一點口舌之快,卻是在擎中王府的大廳里就爭的面紅耳赤。

  “諸位遠道而來,辛苦辛苦!”

  狄緯泰話音剛落,擎中王劉景浩便從屏風后走出來說道。

  其實他早就到了,只是剛要現身時,便聽出狄緯泰和徐斯伯二人言語帶刺,就停住了腳步。

  身為地主,當然得不偏不倚。

  所以他才會站在屏風后多聽幾句,待不得不的關頭,才走出來打個圓場,給互相一個臺階下。

  狄緯泰與徐斯伯眼見擎中王劉景浩走出,也紛紛行禮問好。

  “二位先生不必多禮,要說榮幸的應當是在下才讀。一介武夫,胸無點墨,仗著有點膽量,才有塊地盤安身立命。和兩位先生以及博古樓、通今閣中的賢達無法相比。”

  擎中王劉景浩說道。

  隨即坐在了屏風下的椅子上,眾人見狀也紛紛落座。

  而后便有仆俾上茶,個個都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國色天香。

  文人本風流。

  現在這些貌美的仆俾站在身側,手捧香茗。

  少女的體香與茶香混合在一起,卻是讓許多讀書人未飲酒,便醉了三四分。

  “擎中王閣下謙虛了,老朽代天下讀書人感謝閣下能做東舉辦這樣的文壇盛會。”

  狄緯泰起身說道。

  卻是把剛才徐斯伯端起架子,高高在上的風頭搶了過來。

  代天下讀書人這話可不是能隨意說出口的。

  無論是博古樓還是通今閣,誰都不敢說自己就能如此。

  狄緯泰這樣說,褒貶分明。

  即體現了擎中王劉景浩天下五王之首的地位,又讓博古樓在無形之中上了個臺階。

  只要擎中王劉景浩接過話茬,那便代表他在心里默認了博古樓乃是天下文道之首。

  擎中王劉景浩哪能聽不出他將這難題拋給了自己?

  這世上有些東西可以接,有些東西卻不能。

  如那女子的香帕、繡球,自是接的欣喜滿滿,但狄緯泰的話,要是接不好,剛剛端平的一碗水,那可就朝著一邊兒灑兩個精光。

  “我可不敢貪天之功,要是沒有其余四王的鼎力相助,這樣的盛會怕也是慘淡收場。”

  擎中王劉景浩說道。

  狄緯泰將自己擺在文壇至高,他便可以淡化自己“五王之首”的地位。

  這樣一進一退,反而很是委婉的告訴狄緯泰他并不是來做裁決,認定日后博古樓和通今閣誰上誰下,他只是出于對讀書人以及文道異一途的尊重,彰顯地主之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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