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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二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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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睿影在這家飯鋪中逼著堂官審理完了徐天和的案子之后,很是客氣的將這位堂官送出門去,還說日后定會稟明震北王上官旭堯,將其樹為楷模,贈一塊大牌匾,上書明鏡高懸,掛在堂官府的正堂之中。也好讓舊友新朋都來看看,這本地的堂官,是多么一位至公至允的青天大老爺。

  這位堂官自是有苦難言,但還得不住的陪著笑臉,嘴里說著前輩之詞。劉睿影本是最討厭這些繁瑣的官樣文章以及套話,可此時卻與他滔滔不絕起來。讓趙茗茗和華濃看的都是大吃一驚,覺得劉睿影簡直如同變了個人一般。

  但他們哪里能想到,劉睿影卻是對這堂官夸贊有加,這堂官心里便越是難過的緊……這一番作為之后,不僅徹底斷了他的財路,還讓這位在本地該當是說一不二的堂官自此顏面掃地。那巡安校尉雖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先前礙于官職上的尊卑起碼對這堂官的話還是略聽一二。現在可好,從今往后,各有各的把柄,卻是誰都別再想著要去高人一等!

  把柄這東西,向來都只能握在一個人手里。你有我的,那自是會處處受制,我若有你的,也是同理。但要是雙方都有了,這把柄的效果便也不復存在,大家都是平起平坐而已。尤其這把柄還是出自同一件事的時候,更是這般。

  劉睿影最后道了一句走好不送,便看著這位堂官以及巡安軍士的背影消失在了長街上。他們的腳步遠遠沒有來時的那樣輕快,神情之中也絲毫不見那般的飛揚跋扈。甚至這么一折騰,堂官的背都有些駝了。巡安校尉是行伍出身,雖然還能走的板正,但在劉睿影看上去,無非也是強撐著,一派色厲內荏之象。

  送走了這兩位本地的“大人物”,其余看熱鬧的民眾以及先前去報官的酒客們也頓時作鳥獸散去,只剩下那位捂著斷臂,癱坐在地的吳樓長。

  “華濃,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

  劉睿影看到他仍舊好端端的坐在地上,臉頰微側,厲聲質問道。

  華濃被這話問的一愣,顯然是還未反應過來。

  趙茗茗比他機靈的多,暗暗碰了碰他的胳膊,指著華濃手里的繩子。

  華濃一低頭,頓時想了起來!

  先前劉睿影卻是交代他去找一根粗粗的麻繩,將這位吳樓長拴在馬屁股后面。還說什么這樣是三輕松,他吳樓長輕松,自己人等輕松,卻是連馬也輕松!

  只是劉睿影交待這話的時候,并沒有說“粗粗”二字,這兩個字完全是華濃自己意會出來的。看那吳樓長肥胖的身軀,著繩子若是細了,怕是也拴不住。說起來這么做了之后,最輕松的想必還是他的坐下的馬兒。整日里馱著一座肉山東奔西跑的,想必也吃了不少苦頭。

  華濃既然反應了過來,當下便也不再磨蹭。很是利索的走上前去,用手中得粗粗的麻繩在吳樓長腰間繞了兩圈,之后又用順上來的繩頭幫助了他的肩膀與未斷的那條手臂。整個過程之中,吳樓長不但沒有反抗,甚至還極為配合,就連叫囂的話語也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劉睿影看著他這般平靜的模樣,心中也是頗為感慨……都說識時務者為俊杰,看現在吳樓長這般做派,著實也可稱得上是識時務了!但他和‘俊杰’這個詞,卻無論如何都扯不上一點關系。

  真正的俊杰識時務,是為了應運而生,應運而起,不與這大勢作對,行那逆天之事。但吳樓長這般的識時務,卻純粹都是茍且,只是為了保命而已。眼下他不是劉睿影的對手,只要能留得一條命在,待回到了中都查緝司,見到了他的那位族叔,指不定還有翻盤的機會。

  不過他也料定了劉睿影不會殺了自己,但若是再不配合,這皮肉之苦卻是少不了的。已經斷了一只手,把他疼暈了過去,要是再挨上一頓毒打或是鞭抽,那豈不是還未回到中都,已經丟命半條?這樣虧本買賣,他是決計不會做的。

  華濃將其捆綁好之后,卻是又犯了難……

  自從馬車壞了之后,他們一行五人就只有兩匹馬。要不是因為徐天和掌控著本地的騾馬市,劉睿影等人早就離開這家飯鋪去買馬趕路,哪里還能碰上后面這許多事端?趕早不如趕巧,麻煩本就是名利注定的。看似毫無干系,但世界上卻是環環相扣。從馬車壞了之后,缺少的三匹馬,便成了劉睿影一行人必須要解決的問題。而后,圍繞著三匹馬,后續的一切發生的卻也是有因有果,有理有據。

  劉睿影和華濃對視了一眼,知道他想說的難處是什么。現在徐天和被明正典刑,酒客們四散而逃。這消息傳的要比那天上的飛鳥還要快,騾馬市中現在定然已經是亂作了一團。劉睿影就算是去了,怕是也根本買不上馬。

  思前想后一番,竟是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過于冒進。要是尋常人家的本分趕路人,在這家飯鋪中遇到了徐天和這般的地頭蛇,想必都會隱忍下來,吃個啞巴虧。也就是他命數不好,碰上了劉睿影這位中都查緝司的省旗。最后鬧得個連全尸都留不下來的后果……

  雖然查緝天下,懲惡揚善本就是中都查緝司的分內之事。對于劉睿影而言,也是他的職責所在。方才大義凌然,威風八面,逼了堂官,綁了樓長,的確是痛快!但回頭一看,自己等人一開始想解決的問題卻仍舊是一籌莫展……

  劉睿影不由得想起以前在茶館書寓中聽那些個說書人講過的所謂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故事。那話本兒里的俠客,都有使不完的力氣,用不完的時間,和花不完的銀子。不論去到哪里,都是有酒有肉,大吃大喝。現在看來,這些俠客也就注定了只能活在話本兒里。現實的世道,若是真有人如此,定然是活不過三日。

  要么是太過招搖,被人殺了。要么是日夜顛倒的替人出頭,自己累死。亦或是花完了錢,最后餓的連拔劍的力氣都沒有,餓死在街邊。

  人死如燈滅。

  一個死人,縱然生前受萬人敬仰,有萬丈榮光,又有何用?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帶不走,什么都記不得。不要說什么人走茶涼,人心淡漠之類感慨。健忘的其實不是大家伙,而是整片天地。

  倘若一個人真就讓人這么永遠的惦念下去,那像這般的偉人,想必日后卻是再也不會有了……但凡有個冒頭的,大家都會細細打量,急著據評頭論足的說一通。只有和前面那位有絲毫不符,立馬就會一棒子打子,再無翻身之日。

  這種健忘,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促進。

  穿衣服,買玩意兒還講究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人更是應該如此。

  相比之下,那些個讀書人卻是就要好得多。他們對于這人間,天下,世道,總是不滿意,總是有一肚子的牢騷。但禍從口出,說多了難免招惹麻煩。那些個俠客心中有膽,手中有劍,自是不怕。可讀書人的手卻只能舉箸提筆,心里想的也都是文章千古事,代代永流傳。

  對他們而言,寫出一篇好文章,要比行俠仗義一百次都有用得多。這么想雖然有些過于自私,但仔細琢磨一番,卻發現的確就是這么個道理。

  劉睿影也讀過書,雖然沒能寫出什么文章,但起碼也能算是半個讀書人。像是他這般手能提筆又能拔劍的,著實不多。但也就注定了他比單純拿劍或是提筆的人,更加悲慘……

  在博古樓中的時候,他就因為隨身配劍,而被那些個所謂讀書人指指點點。一介武夫都能算得上是好詞,至于別的話,更是不堪入耳。但出了廟堂,走到真正的江湖之中,劉睿影卻是又發現這講道理根本無用。

  大家看的還是誰的刀鋒狠,誰的拳頭硬。至于道理……誰有那閑工夫聽你掰扯?大抵都是一言不合,上來就動手解決。要說這些事奇怪,也當真是不正常。但劉睿影卻記得,文道中供奉的一位先賢,也曾說過‘勇士不忘喪其元’這般的慷慨陳詞。怎么到了如今,竟是都被丟的一干二凈?

  也不是讀書人沒了骨氣,膽小如鼠。更不是江湖客大字不識,只知強暴。而是劉睿影這般文不文,武不武的處事與這世間的兩撥人都顯得格格不入。

  一道窄門,尚且可以側身通過,但要是身處夾縫,便只能是動彈不得。劉睿影這么一番神游物外之后,卻是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如此事情,古人怕是想的比他要早得多,也要久的多,但都沒有想出什么所以然來。如今他一個初出茅廬,乳臭未干小子來想這些問題,著實是有些滑稽可笑。不如多看看眼前,先想辦法弄來三匹馬,及時上路才是正事。

  “要不……”

  華濃吞吐半句,繼而把目光丟向了隨吳樓長而來的那幾位查緝司站樓中人。

  他們可是各個騎馬而來,還都是良駒。

  劉睿影把他們幾人打量了一番,看得出他們早已都成了驚弓之鳥。都是查緝司同袍,劉睿影看到他們這般可憐的樣子,也有些不忍,便擺了擺手,沒有同意華濃的想法。

  “劉省旗可是要盡快趕路?”

  一直在旁側靜靜看熱鬧的蔣琳琳忽然開口問道。

  “不錯,趕早不趕晚,還是想早些上路的。”

  “可是在發愁坐騎一事?”

  蔣琳琳接著問道。

  劉睿影一陣苦笑。

  這不是明知故問?

  從徐天和給自己埋單又請酒開始,蔣琳琳便一直看著。

  “若是劉省旗不嫌棄,我倒是有個主意!”

  蔣琳琳笑著說道。

  “這卻是如何好意思?蔣姑娘也是要回太上河的。”

  他以為蔣琳琳卻是要給自己的等人勻出來三匹馬。

  “我的車架里面很是寬敞。即便坐了我,還有兩位侍女,也還富余的多。不如茗茗姑娘連同這二位都上我的車中來,如此兩匹馬你與這位公子一人一騎,不是正好?”

  蔣琳琳說道。

  聽起來的確是個絕妙法子,像趙茗茗這般的大小姐,又生的國色天香,騎馬招搖過市的確不是很好……還會帶來不少麻煩。不過趙茗茗,還有糖炒栗子,以及那位壇庭的小姑娘卻不是他的部下,劉睿影沒法直接命令他們。因此只得投過去個詢問的眼神,看看趙茗茗要如何決斷。

  誰知趙茗茗竟是毫不理會,眼神與劉睿影一觸即轉,絲毫看不出她的心意究竟如何。

  “多謝蔣姑娘高義!只是先前聽聞蔣姑娘卻是要在此地留宿一日,我等卻是不能再耽誤一夜,準備即刻出發!”

  當看不出姑娘心思時,最好的方法就是當做否定。無論是多好的事,多好的主意,全都當做她不同意,不高興就好了。這樣雖然不一定能討來歡心,但卻一定不會出大錯,故而劉睿影才會如此推諉。

  與趙茗茗相處不算短,劉睿影也大抵清楚她是個個性爽快,有什么話從不扭捏顧忌的女子,若她真的想要坐蔣琳琳的車,定不會這般不理人,糖炒栗子可以說是趙茗茗做事留下的影子,她定是能察覺到自家小姐的情緒和想法。

  按糖炒栗子的急躁性子,若趙茗茗有半分想坐馬車的欲望,她定然是第一個把持不住自己的,此刻早就該竄上馬車嘰嘰喳喳了,可她卻也是絲毫不動,想來是趙茗茗十分不情愿。

  “哈哈……劉省旗竟是還記得此事!唉……當時正在氣頭上,想要喝酒發泄,卻是就隨口這么說了。”

  蔣琳琳說道。

  “現在蔣姑娘還在氣頭上嗎?”

  劉睿影問道。

  “劉省旗給我看了這么大一出熱鬧,就是再大的氣也能消了!”

  蔣琳琳莞爾一笑說道。

  “還好蔣姑娘已經消氣……不然的話,這樣的熱鬧想再看一次卻是為難在下了!”

  “既然蔣姑娘這么說,那我若是再推辭下去,也是失了禮數……那就只好卻之不恭了!”

  趙茗茗對著蔣琳琳說道。

  她之所以答應卻不是因為想坐這輛馬車,更不是嘴上什么禮數,她又不是人,沒有限制和規矩所管制,什么禮數不禮數的,卻是絲毫不在乎,如果讓她自己一個人在這里選,她定是不愿意和這個不相干的女子同程的。

  可她也不能完全由著性子來,一個人的時候想做什么都可以,她現在與劉睿影算是兩個人了,想法就要從獨立的任性轉換為兩個人共同能接受的一個結果。

  劉睿影后面定會有許多事要麻煩這位蔣姑娘,哪怕是為了他的方便,她也不能再強硬拒絕了。

  劉睿影一看趙茗茗答應了下來,立馬朝華濃使了個眼色。讓他把那吳樓長,拴在他們自己帶來的那兩匹馬屁股上就好。

  蔣琳琳十分客氣的對趙茗茗回了一禮,接著吩咐左右侍女趕緊收拾妥當。她看得出劉睿影十分急促,那自己卻是也不要過多磨蹭才好。別的本事她或許沒有,但對于察言觀色卻是再精通不過。尤其這觀察的對象,還是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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