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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為誰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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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書,你未免也有些過于托大了吧!”

  已經在樹枝上挺過了一個冬天的枯葉,部都被二人掀起的氣浪打掉。

  風更大。

  雪不住。

  兩人像立在荒原上的兩尊雕塑。

  云壓的更低了。

  本來回春的天氣又變得寒冷異常。

  放眼望去萬里皆是灰白。

  定西的冬天本就是沒有蟲鳴鳥叫的。

  天光已然快到盡頭,剩下的幾道亮殘照下來。

  兩人已鏖戰多時。

  此壇庭中人漸感氣力不支,其腹內暗自調一口丹田之氣,散化至四肢經絡,讓本已微微有些酸脹的關節筋肉又重新恢復了活力。

  張學究到目前為止仍沒有打開白骨扇哪怕一格,僅僅是用側面的扇骨就防住了他所有的攻勢。

  兩人周圍數十丈的范圍內都不再有任何積雪,甚至地面的泥土都如開春的耕地一般,被新翻了一遍。

  “白骨扇,白骨扇。尸山血海手一翻。”

  “一扇扇得愁云慘,二扇天下不寧安,三扇臥龍不得盤,四扇莫與世人看。”

  “你,當真要我開扇?”

  張學究把玩著扇墜,輕輕揉捻著。

  他有些后悔把那兩方鎮紙送了出去,但他也清楚僅憑鎮紙是無法防住庭杖之威的。

  對面之人并不做聲,只是緊了緊牙關抄起庭杖便對著自己的小腹砸了下去。

  “噗……”

  一口鮮血噴出半丈有余。

  “破元提罡。”

  壇庭禁術之一,短時間內提升半個大境界。

  施術者在自身丹田內練就一個小丹田,所謂別有洞天。當本源丹田內的元已被抽干施術者又氣血不足時,小丹田內充盈著比本源丹田更加強力的精血,稱作罡,一般作為拼死反擊之用。一瞬間,他的實力便達到了地宗巔峰。

  巔峰地杖宗的修為,配合壇庭庭杖以及懲處叛逆專屬的天基杖法讓他頓時信心百倍,可胸襟前的鮮血又在昭示著幾般壯烈。

  “打敗我真的如此重要?”

  張學究不由得想起他追隨初代庭主的日子。

  那時的壇庭可謂至公至允。

  他們的信仰便是忠實的觀察、見證、記錄著這片天下發生的一切。

  每一職級并無尊卑之別,只有分工不同。庭主雖名義上位壇庭之主,可實際和蕓蕓庭眾一樣,毫無特權更不趾高氣揚。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壇庭就變得如此利欲熏心。

  庭主宛若皇帝,上下之間因職級不同而有著天壤之別。為了上位,內部還發生了朋黨之爭。

  這些在張學究眼里都是不該發生且絕無理由發生之事。

  原本超然物外的壇庭,已然淪為和世俗小國一般勾心斗角、爭權奪利。以至于讓這位壇庭元老徹底失望,斷絕了所有念想出走壇庭。

  現在,一位壇庭的中流砥柱就在自己的面前強行破元提罡,只是為了得到一個“我擊敗了昔日最強庭令”的虛名。

  武者的丹田就是性命之根本。

  破了丹田,他終其一生都無法寸進。

  “現在,我夠資格讓你開扇了吧!”

  他抹了抹嘴邊的血跡,重新操起庭杖。

  “夠了……”

  張學究面露不忍。

  嘴唇蠕動了半時天才吐出這兩個字。

  他唰的一聲將白骨扇打開了一格,左手飛快的變換著玄妙的指印。

  “貪、巨、祿、文、廉、武、破。”

  白骨扇中七枝扇骨霎時飛出。

  七尊縈繞著紫氣的白骨從扇面中幻化而成,個個身披盔甲手持利劍向前撲去。

  凌冽的陰風吹草草死,吹人人枯。

  對面之人看到迎面而來的詭異強敵然不懼,反而面露興奮。

  馬步橫蹲,將庭杖大力橫掃。這一杖依然是先前的舊招,可當下使將出來,天地之間除了灰與白又多了第三種顏色。

  青色最容易讓人產生靜謐安穩的感覺。

  但是透過這層平緩,確是無窮無盡的血色殺機。

這一道青,在脫離庭杖之后竟自主動了起來  猶如騰蛟,宛若飛鳳。

  化為一條雙頭蛇左右開弓襲殺而至,直接拍碎了兩尊白骨戰士,接著又張開大口吞下兩尊。

  吉兇在人不在物,一蛇兩頭反為祥。蛇口相交,讓剩下的白骨紛紛化為了點點光華,散落四方。

  “一扇扇得愁云慘,也不過如此!”

  眼看擋住了張學究的第一擊,他猙獰的笑著。

  但是他的時間不多了。

  只見他兩腿盤上了庭帳的底端,左掌鉚足了勁氣朝地面拍去,用自身僅存的罡與庭杖合二為一發揮出最強的舍身擊。

  猶如煙花般,絢麗后即是衰敗。

  張學究淡然的看著向自己擊來的“人杖。”

  左手食指在虛空處一點。

  一顆如斗般的亮點順著指尖慢悠悠,慢悠悠的飄過去。它不急不慢的,略微有些上下起伏,最后正正的落在了庭杖的杖頭。

  “人杖”停在空中進退不得。

  張學究把手中的白骨扇部打開。

  腳下步伐飄搖,暗合天外星圖。

  “北斗加身,紫微坐宮!二扇掃盡天下濁!”

  一扇拍出。

  一路風火。

  完美的避開對面之人后整片大地猶如水面一樣裂開,直直的通向目光不可及之處。

  他吃力的抬起頭看向張學究,眼見張學究依然沒有絲毫疲憊之色。就算是這一扇,也并沒有消耗他多少氣力。

  “你竟然……我知道了……”

  一股絕望從心底里升起。

  瘋狂退去,這比破元提罡再無法寸進的絕望更深。

  當覺得自己和對手不相上下時,你會嫉妒,會輕視,會奮起直追。

  當覺得自己和對手略有先后時,你會孤注一擲,會撞破南墻也不回頭。

  但當覺得自己和對手是天壤之別,云泥之差時,你會絕望,你會心如死水,你會從內到外被嚴寒一點點侵蝕個通透。

  張學究收了食指。

  沒有了阻擋,對方的舍身一擊正正的打在了他的左肩,然后如爛泥般掉落在地面上。

  “終究你還是打到了我,你也該知足了……”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事實。

  聽完這句話后,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張學究把白骨扇向著地面輕輕一劃就撫平了裂縫,隨后另一邊的土地平平整整的降下去一塊。

  張學究將這人放了進去,蓋上薄土。還把庭杖插在了面向壇庭的位置。

  定西王府門口。

  王府新修的氣派大門此刻緊緊的閉著。

  上面一個個新鮮光亮的銅門釘反射著冬日的暖陽,像劍一般射向每一位朝這看的人的眼睛。蟄的人們紛紛用手側擋,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

  先前的動靜不乏好事者在府門外遠遠地游蕩,好似能打探出什么消息似的。

  任洋來到了王府門口。

  穿著那一身破襖。

  扛著那一根釣劍。

  帶著那一位小童。

  “嘿嘿,這門釘可真亮!敲掉幾個拿回去當彈子玩兒正好!”

  小童說著就走上前去。

  任洋靜靜的看著,并未阻攔。

  這小童從提著的魚簍中掏出個鳥籠狀的東西,上面拴著精鋼絲變成的繩子,足足有他一半胳膊粗。

  “鳥籠”向下耷拉著,就像被雨水澆濕的衣服。

  小童提著鋼繩輕輕一抖,這“鳥籠”頓時就精神了起來,從頂往下是一圈圈短刀,像炸毛的刺猬一般。

  他看了看這五扇大門,似乎在挑選著哪一扇門上的門釘更加漂亮,更適合用來做彈子。但他看來看去也沒有比對處哪一扇最好,不由得有些煩躁,回過頭把問詢的目光轉向自己的爺爺。

  任洋微微一笑,任憑他自己胡鬧。

  小童有些賭氣的將“鳥籠”信手一拋,扔過了高高的院墻,隨即“啪”的一聲從里面反扣在門上。

  這門板可比他身子骨加起來還厚實的多,竟然被他一把扣穿。

  小童把繩子反背在背上,像黃牛耕地一樣使勁往外拉,看著架勢似乎想要將這個定西王府的門面部拽倒。

  “好啦好啦,你既然喜歡帶兩個走就好了。何必把這門庭都毀了呢?要知道,這門庭就好比一個人的臉面。定西王府的門庭就是這地定西王的臉面。如果你把定西王的臉毀了,你說他會怎么做?”

  任洋一把頂住孫子的頭說道。

  “他會氣的發瘋,然后哇哇亂叫的說要殺掉我。”

  小童說著頭往旁邊一偏移,從爺爺的手中脫離出來后繼續朝前生拉硬拽。

  任洋對這孫兒除了滿眼的寵溺以外,再無他言。

  “哐啷!”

  被“鳥籠”扣住的那扇門從里面被硬生生的拽掉,飛出來的同時還砸爛了半個門庭的高檐。

  “定西王府”

  四個字只存其二。

  “唉……”

  任洋搖著頭嘆了口氣。

  “對不起了霍望。我本無心與你為敵,只是想來探望一下老友而已。可如今,即便我在說什么也是多費口舌罷了。”

  他不是一個自找麻煩的人,但是麻煩始終跟著他。

  從年輕到老都是如此。

  當年在安東王屬地。

  他只是聽說安東王新娶的妾室乃東海之濱第一美女,可謂天香國色,便忍不住的想去看一眼。

  他發誓只是為了看一眼,畢竟如此美人今生已經錯過,但若再不一飽眼福那真是一大憾事。

  可惜安東王并不是一個大度的人。。

  不過也沒有一個男人會將自己過了門的女人隨意借與旁人欣賞的。

  東西王府的五扇門已開了一扇,任洋卻又不進去了。索性原地盤腿坐下。

  他看了一眼府內向門口處瘋狂涌來的軍士。

  又看了一眼定西王城城門的方向。

  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正在用短刀把門釘一個個起下來的孫子。

  然后默默地把已纏在釣竿的上的劍和線一圈圈解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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