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蓬血霧,炸滿整座城主府廳堂。
那位東妖域使者在寧奕手中,連一絲聲音,一縷神念都沒有傳出!
“兄長……”
焱君神情錯愕。
“此人不可留。”寧奕甩了甩手,淡淡道:“東妖域派遣使者來我朱雀城之事,逃不了龍皇殿諸圣眼目。他指名道姓要找你,也遲早傳遍北域。”
“若今日他安然無恙走出去了,那么你的聲名,便再也洗不清了。”
焱君沉默下來,望向寧奕的神色,有了些許動容。
他其實也曾想過,是否要動手,將這位東域使者留在朱雀城……可不曾想,兄長行事竟如此果斷,出手如此利落。
更讓他覺得心悸的是,堂堂一位妖君,在如今兄長手中,連一個回合都走不過。
這是何等強悍的肉身體魄?
“兄長……殺了他,恐怕會為朱雀城招惹不小的禍端。”焱君深吸一口氣。
“不殺他,難道就沒有禍端找上門了?”
寧奕笑道:“修行之路,爭一口氣。當斷則斷,該殺便殺。東域如此猖狂,難道當我北域是軟柿子?”
焱君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沉聲道:“兄長言之有理。”
“帶上這枚頭顱。”寧奕搖頭,道:“妖座大會要開始了。你我速速動身吧。”
說罷,寧奕俯身漠然瞥了眼東域使者的無頭尸身,他彈指激蕩出一縷朱雀虛炎。
城主府堂內,響起一道清脆雀鳴。
焱君沉默凝視著廳內,心中感慨兄長出關之后似乎變了一個人,實在是殺伐果斷……
熾熱火光,熊熊燃燒。
一場烈火,將這妖君無頭尸身焚成虛無。
北域十二妖神柱,矗立撐天,對應龍皇當年征伐之時的十二尊大敵。
龍皇橫推北域,將十二諸敵斬殺,抽取脊骨,煉成這不世寶器,妖神柱妖威擴散,籠罩八方,足足可抵百里!
這方圓百里,愿力匯聚,香火攏頂。
最為鼎盛之處,乃是北域第一大城,“鐵穹城”。
鐵穹城坐于一座矗立千丈的恢弘山體之上,遠遠望去,倒真像是一尊吞金噬鐵的巨獸,而十二妖神柱就坐于山頂之處,撐起整座妖域蒼穹,故而因此得名。
鐵穹城之于北域的意義,就如芥子山之于東域。
芥子山內,白帝無敵。
而鐵穹城香火匯聚,執掌妖神柱的那位龍皇陛下,亦是立于不敗之地。
從朱雀城出發,抵達鐵穹城,只用了三四個時辰。
比寧奕想象中要快得多。
因為身份緣故,他無法動用“空之卷”。
但事實上即便不曾偽裝成大雀妖君,在鐵穹城內,也不可輕易動用天書。
這鐵穹城就如同大隋天都,藏著妖族諸多老怪物。
即便寧奕知道,龍皇已經崩殂,但那位玄螭大圣還在……自己若動用空之卷,十有八九會被對方察覺。
鐵穹城是北域主場,占盡天時地利,與自己在草原截然不同。
一開始寧奕還在擔心,若要以肉身破碎虛空趕路,自己壓制氣息或許會引起焱君懷疑……但好在焱君有一輛金蛇輦車。
兩人坐在輦車之上,緩緩落于鐵穹城前。
有兩道身影,已經久等。
寧奕一眼就認出這兩位老熟人。
紫凰座下的兩位女弟子,紅孔雀,黃雀,先前一次西邊陲攻防戰中,這二位妖君曾聯手對抗葉紅拂,被后者擊退。
“兩位道君。”焱君微笑道:“我和兄長來晚了。”
寧奕遞出黑金書帖,笑道:“見過二位。”
這二位女子,見了自己,面容一片冰冷,毫無笑意。
黃雀負手而立,幽幽道:“大雀妖君……師尊已恭候多時。隨我來吧。”
此言一出,寧奕面上笑意不變,身旁焱君卻是緩緩皺起眉來。
兩位女子妖君在前方引路。
金蛇輦車緩緩駛入鐵穹城巨大城門,宛若一只送入巨獸口中的卑微螻蟻。
一路所見,倒是令寧奕心頭嘖嘖稱奇。
這鐵穹城,極其瑰麗,玄螭大圣和龍皇都是妖族頂級煉器大師,一座座黑鐵屋閣拔地而起,順延山脊,當真猶如猛獸脊背生出的倒刺,荊棘一般密密麻麻插于山體之上。
寧奕甚至覺得,若老瘸子沒有死在龍綃宮,而是活下來,并且參悟了青銅殿陣紋,或許這座鐵穹城,會成為一座站起來的“活物”。
鐵穹城,仿佛有了生命。
輦車在山脊上空緩緩飛掠,寧奕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威壓。
他目光遙遙望向山頂,十二妖神柱所在的方向。
鐵穹城上空陰云籠罩,一片漆黑,隱約可見幾道熾烈身影,浮現于陰云之中,他們似乎在交談著什么。
恐怕北域所有妖圣,如今都來到這鐵穹城中了。
寧奕只瞥了一眼,便不動聲色收回目光,他注意到,隨輦車一同前掠的紅孔雀,一直緊緊盯著自己,似乎在監察自己的神色變化……既入此城,還是謹慎為妙,把“大雀妖君”這場戲演好。
輦車沒有直奔山頂而去,而是在半山腰處,緩緩向一側挪動。
黃雀道:“前方便是師尊道場。”
輦車穿過兩根包裹紫焰的石柱,視野豁然開朗,隱約有絲竹管弦之音響起,霧氣彌漫,可見宮闕仙影,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座洞天世界。
寧奕神色如常。
焱君卻是緊張起來,他額首生出汗水,默默攥攏擱在膝上的十指,呼吸緩緩變得急促。
紫凰妖圣,在北域諸圣之中,乃是脾性最為古怪的那一位,她極其護短,甚至不惜為弟子拼命,所以諸圣都不愿招惹這位瘋子……而這些年,朱雀城便是在這位女子妖圣庇護之下,逐漸開始發展。
放眼北域,也算得上有一席之地。
可紫凰雖護短,卻是最痛恨叛徒!
東域使者之事,恐怕已傳到這位妖圣耳中……
輦車徐徐停于那座最大的宮闕之前。
兩位女子妖君緩緩揖禮,道:“參見師尊。”
焱君連忙拉著寧奕下了輦車,隨之一同行禮。
仙闕道場內里,傳來了一道溫和的輕柔聲音。
“無需多禮。”
兩位女子妖君緩緩起身。
而焱君剛要起身,一股恐怖威壓,便從霧氣之中傳來。
“誰準許你起身了?”
仙宮內的女子聲音,極其森嚴。
焱君面色蒼白,脊骨傳來咔嚓咔嚓不堪重負的聲響,整個人彎腰躬身,似乎都要栽入地中。
只是這威壓,落在寧奕身上,卻是有些不夠看了。
寧奕這身鋼筋鐵骨,只能藏拙,竭力偽裝,做出一副快被壓垮的模樣。
沒過多久。
仙宮內紫凰聲音再度響起。
“東妖域派遣使者,去朱雀城,指名道姓要見你焱君……此事,你作何解釋?”
寧奕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朱雀城內,果然有紫凰妖圣的耳目,只是這消息未免也傳得太快了些……
焱君竭力控制著呼吸,從懷中取出一物,道:“大人,請看。”
他取出了那位妖域使者的頭顱。
仙宮霧氣搖曳,隱約可見一女子斜坐屏風之后的景色。
“哦?”女子有些訝異,笑道:“有趣……”
“吾兄親手斬殺了那位使者。”焱君深吸一口氣,道:“紫凰大人,外界謠言不可輕信。若我兄弟二人背叛北域,又怎會來這鐵穹城,又怎敢來見大人您?”
他雙手捧起頭顱。
女子盯著這顆頭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若有所思片刻,而后望向寧奕,幽幽道:“大雀,此人是你斬的?”
“回大人……正是。”
寧奕聲音恰到好處的帶上了一絲驚懼,渾身骨骼發出脆響,看得出來,他在妖圣“威壓”下,身軀不受控制的顫抖。
屏風后的女子,輕聲笑了笑,吩咐道:“你們二人,先帶著焱君去休息吧。”
兩位女子妖君領命。
焱君怔怔站在原地,竟是有些不情愿。
寧奕對自己這位賢弟擠出了一個笑容,以眼神示意他可以放心離去,后者這才咬牙回頭。
倒還真是重情重義。
很快,仙宮道場,便只剩下寧奕和紫凰二人。
寧奕依舊是那副卑躬屈膝,恨不得把身子栽倒在地上的揖禮姿態。
紫凰不開口,他便也不開口。
沉默片刻后。
屏風后的女子終于開口了。
紫凰只說了一字:“裝。”
她凝視寧奕,冷冷笑道:“繼續裝,看看你要裝到什么時候?”
此言一出。
寧奕笑了笑,緩緩挺直脊背。
渾身骨骼,迸發出噼里啪啦的脆響。
這哪里是受到劇烈壓迫的模樣?
碾壓妖君的“勢”,壓在小成純陽體魄之上,不過就是撓癢而已。
“大雀妖君……”
紫凰笑著問道:“一位妖君,閉關蓮境,該得了何等逆天造化,才能硬生生抗住妖圣的勢壓啊?”
單是對抗涅槃威壓這一點,整座北域,恐怕只有那幾位極限妖君,才能做到。
五指可數!
下一剎女子妖圣陡然點指。
虛空破碎,一縷紫色殺念,瞬間從仙宮屏風那段掠出,將數十丈的空間擊碎,瞬間抵達寧奕面前。
這縷殺念,止步于寧奕面頰之前,被兩根手指輕輕捻住。
食指中指,緩緩轉動。
這縷殺念如煙一般,粉碎破散。
“紫凰,好久不見。”
寧奕淡淡笑了,不再掩飾自己的氣息,一頭紅色長發,以及紅袍,緩緩變化,恢復成了真面目。
而仙宮那邊,垂坐屏風之后的紫凰妖圣,看到這一幕卻是神情平靜如常,毫無訝異之色。
“寧奕。”
女子淡淡道,“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