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道者,我送你上路。”
話音落下。
陵月握攏五指。
鋪滿石臺的數萬枚符箓小字,在一瞬之間仿佛活了過來!
字字迸發殺念,一時之間,石臺上黑光倒射,墨影橫飛,蝌蚪符箓化為一座無盡深淵,要將徐清焰吞噬入內——
女子面覆皂紗,看不清神情。
陵月皺起眉頭,他看到了徐清焰眼中的笑意。
她在笑?
數萬枚蝌蚪小字,織成大網,籠罩而下,在徐清焰頭頂三尺之上,沒有落網兜罩,反而如撞金剛,寸寸破碎!
難以想象,這個看起來無比柔弱的女子,周身籠罩的,竟然是這般剛猛浩蕩的力量!
陵月神情陡然陰沉。
而下一刻。
徐清焰前踏一步,在她眉心,沖出一尊小人。
《太乙拔神經》修行元嬰,聚攏神性,直登大道終點。
五年歲月。
徐清焰已經以神性,凝聚出一尊完整的小人胚胎,這小人五官模糊,難窺眉目,只見周身被浩蕩神性金光籠罩,無比圣潔!
這元嬰胚胎,在石山展露的那一刻,方圓五里所有黑暗,盡數破碎!
信徒香火,絲絲縷縷,匯聚入內!
徐清焰抬掌壓下,這一式極其勇猛,全然不似女子,反而像是一位氣吞萬里如虎的江湖莽夫。
只一巴掌,拍在陵月陣紋之上,便將陣紋打得破碎!
“這是什么力量?!”
陵月神色陡變,有那么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找錯了人。
這哪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這明明是一尊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轉世菩薩!
陵月拔出腰間長刀,抬起兩根手指,并無念訣前奏,漫天符箓,隨心而行,直接拔地化為一堵厚墻。
在執法司的這十多年,功績是實實在在的。
他陵月,的確是不世出的陣紋天才!
陣紋之道,若登至頂峰,運轉心決只需剎那,運用到實戰之中,更是所向披靡,極富殺力!
即便是龍綃宮宮主,也在城中布置了諸多陣紋。
只可惜,陵月今日,遇到了生而為神的“真正怪胎”。
所謂的陣紋,在絕對力量的壓制下,沒有絲毫作用。
“轟”的一聲。
女子眉心元嬰,綻放金光,摧枯拉朽,將黑暗符箓直接拍得粉碎。
什么陣紋?
狗屁。
一力降十會!
徐清焰向著陵月走來,面前展化漫天刀劍,火雨冰龍,諸般異象,不過彈指而破,她本人甚至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單純地緩步而行,每走一步,元嬰金胎便吞吐一口長氣。
在陵月眼中。
徐清焰的每一步,都給予自己無與倫比的壓迫——
這女子的五官,容貌,衣裝,在金光中被淹沒了,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那元嬰與她相互融合,完全合一之后,便徹底化為一團光明。
像是一尊背負人間大界,至高無上的帝皇,要踏破面前所有的阻攔!
什么都攔不住她。
石臺之內的景象,石臺外的信徒們,根本無法看見……他們所能見到的,便只有一圈將臺面籠罩的金光。
信徒虔誠地誦唱,為光明輸送香火信仰,祝福神女,希望神女能打贏這一戰。
抱著古卷的小昭,神情則是無比平靜。
她并不擔心,因為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徐清焰。
她知道……如果找上門來的黑暗布道者,只有這等境界,那么結局只有死路一條。
石臺之戰,在徐清焰踏出第五步之時,發生了異變。
兩者只有區區的數丈距離。
那團元嬰坐鎮的模糊金光,已經快要將陵月鎮壓。
漫天黑光,被劈得支離破碎。
影子之力,慘淡潰敗。
便在這時,陵月顫抖著手,取出一枚干枯草葉,他閉著雙眼,慘白面容滲出煞氣,將草葉吞服而下,緩緩咀嚼……下一刻,潰敗的煞氣,陡然大盛!
徐清焰皺起眉頭。
她停止前行,端詳著眼前男人的面容。
那張慘白面孔,幽幽抬起頭來,兩顆眼珠子仿若滲出鬼火一般,眼瞳迅速黑化,不留下一絲一毫的余白。
陵月體內的煞氣,原本即將枯竭,此刻洶涌澎湃,化為了先前的十倍,百倍!
“嘀嗒……”
“嘀嗒……”
男人指尖,滲落水滴。
徐清焰瞇起雙眼,此刻這從陵月指尖所滴落的……便是寧奕先前所說的“異化物質”,若是吞服,便可讓生靈直接影化。
“轟”的一聲!
陵月嘶吼一聲,向著徐清焰撞來。
這一撞,已無技巧可言,純粹是無邊蠻力,想要憑借暴漲之后的力量,將徐清焰撕裂……服用那枚草葉之后,陵月的速度、力量,所有的一切都猛然暴漲!
面對這等狂暴攻勢。
徐清焰向后退了一步。
這一退,并非是避其鋒芒。
而是……蓄勢。
錯步而上。
她握拳重砸而下,元嬰小人高高在上,猶如一尊金仙,俯瞰眾生,這金光一拳,砸在陵月后背脊梁之上,直接砸得整座石臺地面破碎,綻開一張蛛網。
這全力一拳,甚至可將陵月攔腰砸成兩半。
但連脊骨都未砸碎。
轟然倒地的陵月,怒吼著爬起,又被徐清焰踩上一腳。
再是“轟”的一聲。
徐清焰面無表情,一招一招攻殺著這難以剿滅的不死生靈,此刻的陵月已經算不得人類,更算不上鬼修……他的五官盡數腐朽,渾身滲透著鬼火一般的黑霧,意識卻無比堅韌,而且狂野,被元嬰蹂躪壓制,卻一次又一次挑釁著光明!
終于。
“咔嚓”一聲,這突兀而出的石臺,承受不住二人的猛烈攻勢,陡然斷開,向下墜落,徐清焰的攻勢,也因此出現了一絲遲鈍。
陵月猛然前撲,欺身掠入徐清焰三尺之內,他狠狠一爪,向著徐清焰胸口遞去。
長空之上,如有雷霆。
一道雪白虹光從天而落,瞬息而至。
這一劍,極快,極準!
陵月遞出的一爪,直接被斬成兩半!
他怒吼一聲,抬起頭來,發現了一襲白衣,踩在飛劍之上,在兩座峽谷上空的一線天穹頂,面無表情地遙遙俯瞰自己。
寧奕撕掉面皮,展露真容。
陵月在帶自己踏入執法司地牢之時,想必便已經猜到了自己身份,此刻隱藏,已無意義。
“去。”
寧奕馭劍急轉直下,向著石臺掠去。
他再次叩指。
先前剛剛墜落的那縷“白虹”劍光,此刻就懸在陵月身旁,忽然一顫,劍尖對準男人。
與此同時,寧奕眉心劍氣洞天大開,龍藻龜紋,吸滿神性,呼嘯而出,向著陵月掠殺而去。
三把飛劍,在一瞬之間幻化出千道劍影,萬股殺念——
這座下墜石臺,在半空之中,便被劍氣直接打得爆炸開來!
漫天灰塵。
一柄飛劍,沖出陰翳。
寧奕攬住徐清焰纖腰,借著沖擊之勢,平緩地掠出數十丈,來到一片安全區域,方才停下飛劍。
“你沒事吧?”寧奕放下清焰,關切問道。
徐清焰神色有些虛弱,搖了搖頭。
“如你所說……他果然來了。”
寧奕先前臨行之前,傳了一句神念。
神念內容非常簡單!
審完那巨靈宗弟子,以時之卷回溯清水村真相,寧奕便知道……他要追尋的“永墮者”,與那巨靈宗,其實沒有關聯。
他傳訊給陵月,要他帶人去巨靈宗,便是一種試探。
若巨靈宗山門當真出現影子……那么寧奕便足以大膽推測,所謂的黑暗布道者,就在執法司當中。
甚至,寧奕一度懷疑,紅拂河案卷中所提到的,這第一位“影子鬼修”的出現,到底是巧合,還是一個精心構造的陰謀。
他給了陵月一次“調虎離山”的機會。
而陵月,果然中計了。
想利用自己抽身的空暇,來殺死光明布道者,于是制造了南來城的牢獄異變……很可惜,陵月的心思,被看穿了。
這第二場異變,寧奕根本就沒有上當。
“他手里有一個很古怪的東西……是一片草葉。”
徐清焰沒有走下飛劍,而是繼續站在寧奕飛劍之上,她極其入神,死死盯著煙塵之中迸濺的銀色劍光,三把飛劍圍剿之中,陵月雖然渾身鮮血,極其狼狽,可依舊無比悍勇,左突右撞,大有撞散劍形的勢頭。
“吞服草葉之后,此人實力大漲。”
徐清焰此刻覺得胸口一陣氣悶,幸好寧奕來得及時,不然自己恐怕已經中招。
“此地不可久戰……”
寧奕環顧一圈,這小石山,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神仙打架,殃及池魚。
陵月如今是一頭困獸,自己若全力以赴殺之,此地的無辜生靈,恐怕會死去八成。
“我想把他帶出去。”
寧奕望向徐清焰。
“……好!”
徐清焰眼中涌現感謝。
只一眼對視,兩人便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這小石山,是徐清焰五年的心血。
這些無辜的信徒,既是活生生的生命,也是光明對抗影子永墮的希望,若是在與陵月的一戰中,誤傷了這些人……那么這五年來的付出,也就付之東流了。
打定主意之后,寧奕深吸一口氣。
“站穩了!”
兩人踩在飛劍之上。
寧奕一只手按住眉心。
“嗡——”
劍藏大開!
數萬把飛劍,在劍藏世界內洶涌攢動,化為潮水,浩浩蕩蕩向著陵月撞去。
與此同時,空之卷啟動!
在須臾之間大開門戶!
寧奕,徐清焰帶著萬把飛劍,畫面破碎宛若被切割,下一刻,直接撞中陵月,再下一刻。
石山恢復死寂。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未曾發生過。
小石山的上千信徒,心中有冥冥指引,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望向石峽一線天穹頂。
飛劍,與人,從石山高空的虛無門戶之中撞出——
“轟”的一聲。
萬柄飛劍,炸成一蓬璀璨的光明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