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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執劍者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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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水村的時空,在寧奕抬眸的那一刻,宛若凝固。

  披著寬大黑袍的女子,生著一副還算清秀的面龐。

  寧奕一眼就認出了她。

  “小昭?”

  當然沒有回應。

  時之卷映射而出的時空,獨立運轉著。

  捧著古書的小昭,在眾人擁簇下,緩緩念著經文。

  “頌光明者,可見長生,可得庇護,可照輝光……”

  寧奕沉默聽著,他可以確信,小昭在此地傳授的教義,絕不是道宗或佛門里的信仰,在這份古書教義中,虛構出了一個所謂的“光明神”,信奉者可得神靈垂青,光明照拂。

  這與道宗與佛門的道統大相庭徑。

  西嶺東土的兩大宗,至少都主張“人可渡己”,而小昭所謂的“光明教義”,卻是光明神拯救諸生,只需交付自己,便可抵達彼岸。

  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就是一門邪教。

  仔細聽完,寧奕覺得有些古怪,小昭宣傳的這份教義十分粗糙,而且經不起推敲……

  而那些信徒,偏偏聽得如癡如醉,極其入迷。

  到最后,一個一個,心甘情愿,跟著小昭離開了自己的村子。

  “時之領域”緩緩散開。

  寧奕站在清水村前,沉默不語,通過時空回溯,他查明了整個村子消失的真相……這些人壓根就沒有死,而是被小昭帶走了。

  比起小昭布道的這份香火信仰,寧奕更在乎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者。

  徐清焰。

  她也來南疆了。

  解除時之卷領域后,寧奕在村莊內環顧一圈,他停留在村口水井之前,皺眉俯瞰,水井幽暗,覆了一層薄雪。

  以山字卷汲取了一滴雪水之后,寧奕端詳片刻,毫不猶豫,直接取出了那枚陵月交付給自己的傳訊令。

  “咚”的一聲。

  兩天未曾合眼的陵月,正躺在藤椅上閉目養神,腰間訊令震顫的那一刻,他便陡然彈起,神采奕奕。

  身旁懨懨不振的葉小楠,被嚇了一跳。

  少司首大人,這也太精神了些?

  “柳兄,請講。”

  陵司首長長吐出一口氣,忍不住笑了,他賭對了。

  這位柳兄,果然還是會用到執法司力量的!

  傳訊令那邊響起寧奕的聲音。

  “巨靈宗的弟子我已殺了。你們可以在卷宗報告上完成記錄,他死得很徹底,連尸骸也沒有留下。”

  言外之意……就是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已經死了。

  “既然被柳兄殺了,那么我們便也放心了。”陵月很聰明,笑道:“執法司地牢的記錄,不用擔心。”

  寧奕輕輕嗯了一聲。

  “南來城壓制南疆鬼修多年,如今巨靈宗所在的具體地址,應該有吧?”

  這一言,卻是讓陵司首神情緩緩凝重起來。

  陵月沉聲道:“柳兄何意?”

  “清水村內,有不明污穢。”寧奕瞇起雙眼,道:“若不慎服用,或許會導致異變……”

  “異變?”陵月瞬間警惕起來,問道:“那鬼修之所以殺不死,并非是因為巨靈宗功法,而是柳兄所謂的‘污穢’?”

  所謂的異變,自然就是影化。

  為了避免引起恐慌,寧奕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以不容拒絕地口吻吩咐道:“這些‘污穢’是為何物,尚不可知,還需仔細調查。切記,此乃大隋一等機密,不可外泄給第二人。”

  陵月背后已經有了一些冷汗。

  “柳兄要清查巨靈宗?”

  他有些想不明白,既是村內污穢,與巨靈宗又有何關聯。

  “十萬大山,律法由皇權來定。”

  寧奕平靜道:“我要你即刻動身,帶領執法司人馬,攻打巨靈宗山門,這些鬼修作惡多端,清水村失蹤案便與他們有關……若遇到打殺不掉的,傳訊于我,我自會趕來。”

  收起傳訊令。

  寧奕默默凝視著掌心懸浮的一團黑雪。

  這團黑雪。

  便是山字卷提煉出的“污穢”,亦是先前那魔頭影化的關鍵……這清水村井內的水源,竟然內蘊黑暗邪力。

  看來自己先前的猜測,的確沒錯。

  墮落成影,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自發墮落,通過傳教方式,污染精神。

  還有一種,便是以物質污穢,感染同化。

  末日終讖內倒懸涌灌的“天海”,便是極致的漆黑之色。

  寧奕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催動神性,將黑雪徹底擊碎,湮滅。

  剛剛在傳訊令對話中,寧奕對陵月說了謊。

  清水村人口失蹤的案件,其實查到此步,已經十分明確了。

  那鬼修只是一個路過者而已。

  而寧奕之所以命令陵月帶領人馬攻打巨靈宗,其實有兩個目的。

  一來,寧奕的確想試探這座鬼修山門的虛實,看看影子邪教如今在南疆究竟擴張到了何等程度。

  二,則是寧奕需要轉移執法司注意力。

  他決定以時之卷,不斷回溯,追溯氣息。

  自己孤身一人……去追查清水村那些人的去向。

  十萬大山,層層疊疊,有如環形。

  越往深處,瘴氣越重,毒物越多。

  凡俗之人,依山傍水,住在南疆之外。

  即便是修行者,也不會輕易深入。

  就在南疆十萬大山入口之處。

  兩座云霧繚繞的長嶺撞在一起,開口交接位置,猶如刀鑿斧刻一般,傾出一線天,細密輝光滲透霧氣,灰蒙蒙潑灑而下,即便是凡俗之人,也不難涉溪而過,而走到盡頭,視線便會豁然開朗……

  木屋林立,懸崖而生,瘴氣盤旋卻不得入。

  古木斜立,鳥雀清鳴,可謂是一片欣欣向榮,生機勃勃。

  抬起頭來,便會看到,一塊廣闊石臺,切面平整,猶如托盤,懸在半山之上。

  這些木屋,林居,都建在石臺之下。

  數百近千人,就在此地生活,儼然形成了一個大型古鎮。

  而此時,天色將暗未暗,這些人匯聚在石臺之下,披著大袍,誠懇祈禱,口中念念有詞。

  “但頌光明,可得長生,愿得庇護,只求輝光……”

  “神女,請庇佑我們吧……”

  他們向著石臺祈禱。

  眼神望向石臺上方,雙眸之中,隱約有一抹狂熱。

  在石臺最高處,立著一襲風華絕代的黑衫,半面被皂紗遮掩,僅僅是一雙眼眸,便足以顛倒眾生。

  那,便是他們信仰的神女!

  “小姐……”

  小昭抱著古書,來到徐清焰身旁,語氣甚是疲倦,沙啞道:“這座山峽,如今已容納一千兩百人了,抵御瘴氣的陣紋已經到了極限……再這么下去,陣紋最多還能支撐三天。我們,還要堅持下去嗎?”

  她的聲音不乏苦澀。

  小昭其實更想問……小姐,我們還能堅持下去嗎?

  石臺女子沉默不語。

  她抬起頭,看著將暗的天色。

  天光晦暗,遠方響起嘩啦啦的溪水蕩漾聲音。

  小昭神情頓時陰沉下來。

  有外來者闖入,破壞了這座幽謐天地的寂靜。

  一只手掌,輕輕按住小昭。

  風聲吹過山野,吹動林木,草葉。

  好似鳴奏一首琴簫樂曲。

  任憑黑紗隨風而動,徐清焰獨自向前走了一步,走到石臺邊緣盡頭,像是一只登凌絕頂的鳥兒,看起來極其危險,再往前走一步,便會墜落山崖。

  山下的圍簇信徒,緊張地回過頭。

  只見兩座山峽撞擊而成的一線天,幽暗之中,緩緩駛出一柄飛劍。

  一襲白衣,立于飛劍之上。

  寧奕撕去了自己的面皮,在風聲蕭蕭中懸停在石臺之上。

  五年之后,再度重逢。

  踏入這座峽內世界,看到徐清焰,還有這些信徒的那一刻。

  寧奕便知道……自己原先的猜測,是多余的。

  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是影子的氣息。

  居住在這里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有著“影化”的痕跡,而與那巨靈宗魔頭不一樣的,則是他們身上的“黑暗”,有著被清除,融化的跡象。

  如果說,“影化”是一種病癥。

  那么這些人,還有藥可醫。

  徐清焰,就是他們的藥。

  也正是小昭宣傳的那份粗糙無比的“教義”,將他們從永墮之前,拉了回來。

  如果說,寧奕生而執掌劍骨,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當執劍者。

  那么,徐清焰生而為神,沒有人比她更適合……象征光明。

  執劍者與光。

  寧奕與徐清焰。

  兩人對視的那一刻,天幕暗沉下來。

  一縷璀璨的華光,從徐清焰眉心亮起,她與寧奕對視,抬起一只手,攝出了一縷熾光,緩緩潑灑……這場光雨,如甘霖一般紛紛揚揚落下。

  永墮之信徒,得見光之神跡。

  他們虔誠行禮,奉上自己那份微薄的香火信仰,以此作為交替。

  光與影對立,一面增多,另外一面自然減少。

  寧奕神情有些復雜。

  原來在自己眼中看來,那份要凡俗之人獻出自己,獻出一切的“邪惡教義”……在另外一面,則恰恰相反。

  這份教義,體現出了巨大的意義。

  居住在此的信徒,之所以能夠被拯救,便是因為他們完全交奉了自己。

  道宗和東土的信仰,無法對抗影子,因為它們仍然賦予人“可能性”,而被影子污濁的生靈,已經不存在“可能性”。

  恰恰是這份粗糙的光明教義,直接暴力地摧垮了影子邪教在心靈上的統治。

  撰寫這份光明教義的女子,對著人間播撒甘霖。

  做完這一切,她有些疲倦了,望向寧奕,仍是露出笑容,輕聲道了四字。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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