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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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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星樓下,忽然傳來一陣車馬之聲。

  因為涅槃境的降臨,整層酒樓的賓客,已經被緊急疏散離開。

  此刻圍得水泄不通的摘星樓,被昆海使者清出一條道來。

  一聲尖細沉喝響起——

  “太子駕到!”

  海公公親自駕馬驅車,所到之處,人群紛紛退讓,盡皆叩拜。

  今日摘星樓,驚動涅槃也就罷了,竟然還驚動了太子殿下?

  不過……連紅拂河涅槃都出動了,太子親臨,也是合乎情理。

  樓下海公公的沉喝,動用了星輝法門,聲如震雷,層層翻滾,直接傳到了摘星樓頂層。

  雍和小侯爺李仲,聽到太子親至,整個人如遭雷劈,渾身一顫,背靠木壁,緩緩頹廢地癱坐下來。

  片刻后。

  摘星樓煙塵散去,精粹的星輝陣紋如春風一般蕩漾,太子在顧謙和海公公的左右侍奉下登上頂樓,他笑著與寧奕點了點頭,然后緩緩望向一旁簸坐的雍和小侯爺。

  李仲神色蒼白,從喉嚨里干澀擠出兩字。

  “……皇兄。”

  大隋皇室開枝散葉,數萬年來國祚綿長,絕大多數的封侯封王者,追本溯源,體內都流淌著光明皇帝的血液。

  李仲的這一聲皇兄,已經有了哀求的意思。

  本是同根之生。

  可否手下留情?

  “你既喊了這一聲皇兄……”

  太子和藹地笑了笑,輕聲問了這么一個問題:“那為兄便問你,這幾年來,為兄平日待你如何?”

  只這一句,便讓小侯爺眼中的火光緩緩熄滅。

  他闔下眼簾,喃喃應道:“皇兄待我……極好。”

  太子面上笑意,緩緩消失。

  “李仲,你太讓我失望了。”

  “本殿說了幾次,皇族中人不可輕易私交圣山!”他陡然喝道:“圣山入都,這才幾天?你便等不及了?!”

  聲音鼓動勁風,震耳欲聾!

  摘星樓頂樓一片死寂。

  跟隨李仲的那些幕僚們,哪里見過這般雷霆震怒的畫面,此刻嚇得動也不敢動,那位太游山圣子更是肝膽俱裂……太子已經無視了他,眼中只有雍和侯李仲。

  顧謙和海公公,側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只當靜默。

  寧奕也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知道,雍和小侯爺上樓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會此刻的悲慘結局……念及至此,他微微偏轉目光,望向身旁徐清焰。

  黑色皂紗下,是一雙不帶感情的漂亮眸子。

  徐清焰的眼神,十分冷漠。

  比起寧奕,顧謙,海公公,她更像是一個看戲人,一個將自己完全置身在局外的觀眾。

  如果徐清客現在在場,一定會覺得如今的妹妹,比起當年,變了太多。

  兩人年幼之時,清客身無分文,帶著妹妹翻越石墻,看戲班子唱戲。

  那個時候,清焰的目光是澄澈的,純良的,干凈的。

  如今,也是一片干凈,只不過這份“干凈”……用麻木來替代,更加準確。

  “殿下……”李仲聲音虛弱地笑了笑,不知不覺間換了稱呼,“準備如何罰我?”

  太子凝視著小侯爺。

  “你先祖在北境灰界征戰有功,受賞了天都封地,世襲雍和侯位,已有數代……受此福蔭,今日之過,與功相抵。”

  “可死罪可逃,活罪難免。本殿,收回你侯府封地和爵位。”

  “李仲,你……”

  “從哪里來的,便回哪里去吧。”

  雍和小侯爺腦海一片空白,嗡嗡嗡作響。

  他想過會遭遇重罰,卻沒想過,竟然如此之重!

  收走封地,遣回北境?

  這等同于……太子直接將他打出皇族席位!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

  連寧奕也沒想到……太子今日的“殺一儆百”,竟然如此狠厲,如此果決。

  這一道罷黜令頒下,整個皇權階層都將知道,太子逆鱗,不可觸怒。

  “殿下……”

  素來穩重的海公公,神情糾結。

  太子的決定,連他都覺得有些不妥。

  如今殿下雖勝東境,但畢竟尚未登基。

  未有名目,先廢王侯!

  朝內剛剛太平,難免再生波瀾,繼起阻力。

  海公公咬了咬牙,小聲勸道:“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太子木然看了眼海公公。

  大宦官立即收聲,明白了殿下的決意。

  今日這一“殺”,雖然不見血,但殿下意志無比堅決,事發第一時間親臨摘星樓,便是不給雍和小侯爺任何請動紅拂河關系求情的時間。

  “顧謙,立即讓昆海樓昭告四境。”

  太子冷冷開口,道:“李仲,你不必再回侯府了,今晚……便可以啟程了。”

  “是。”顧謙領令而退。

  小侯爺簸坐在地,身上還沾了些許血跡,無比狼狽,整個人癡癡坐著,如夢如幻,直至太子離開摘星樓,他都沒有動彈……這一切來得太快,數個時辰之前,他還是皇族核心的權貴高層。

  如今,他已經被貶去侯位,發配北境。

  他怔怔望向寧奕,還有那位黑衫女子。

  寧奕與李仲對望一眼,輕聲道:“小侯爺,多保重吧。”

  他望向徐清焰,沒有多言,只是傳音道:“跟我走,我有話對你說。”

  寧奕一只手點按在眉心之中,“空之卷”發動,神海一縷火光卷動虛空,直接在摘星樓頂樓映射出一扇門戶。

  寧奕邁步走了進去。

  清焰沉默片刻,望向簸坐在地的李仲,若有所思,隨后也邁入門戶之中。

  霧靄茫茫。

  月光從穹頂垂落,卻照不透這里濃郁的霧氣。

  “這里是……長陵?”

  徐清焰從星火門戶之中走出,望著四方場景,熟悉的山廓,熟悉的氣息。

  “這里是長陵。”

  寧奕抬起頭,望著眼前隱于霧中的巍峨山體,輕聲道:“聽說我消失的那段日子,你每日都會來長陵。”

  徐清焰一怔,輕輕嗯了一聲。

  那時候,她日日來此,盼著能見到寧奕從奇點回來。

  山腳下的小木屋,燈火搖曳,吱呀一聲。

  一襲寬大的黑袍推開木門,緩緩漂浮而出。

  拎著燈火的守山人,懸浮于霧氣之中,望向二人。

  寧奕揖了一禮。

  “前輩,我想帶她上山,不知……是否有違規矩?”

  守山人沉默以對。

  涅槃境下修士,除非皇室允許,或者長陵開碑,否則不可輕易登山。

  長陵,畢竟是一個造化地。

  但如今寧奕……則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他已經具備了涅槃的實力,按照皇室規矩,他可以在長陵隨意觀碑。

  對守山人而言……寧奕是規矩外的人,可攔,可不攔。

  而另外一位。

  則更特殊了。

  “殿下曾說過,徐姑娘可以自行登陵。”守山人沉思片刻后,淡聲道:“你們二人登山,我不會阻攔。”

  烈潮之后,太子擔憂太宗歸來,因為徐清焰跟寧奕存在著某種特殊的感召關系……所以他特令放行。

  正因如此,那段時間,清焰才得以日日守在長陵。

  守山人抬手,撤走了長陵的禁制,同時傳音道:“寧奕,切記,長陵山頂,有鐵律監察。”

  這是在提醒自己……風吹草動,太子都看在眼里。

  寧奕對著守山人拱手,道:“多謝前輩。”

  長陵霧氣繚繞,幾乎不可視物。

  雖有陣風,卻讓人覺得霧越吹越濃。

  一路上,寧奕不開口,徐清焰幾度想打破寂靜,但終究是欲言又止。

  兩個人便保持著靜默,直至登上山頂。

  這樣的沉默無言,實在讓人覺得煎熬。

  于是死寂中,徐清焰先開口了。

  “寧奕,你是不是對我之前所做的事情,心有不滿?”

  她停住腳步。

  寧奕也停住腳步。

  “李仲這件事,不怪你。雍和侯根性如此,今日不入摘星樓,也有明日,后日。”寧奕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竟快登頂了。

  這一路上沒有開口,是因為他一直在思考。

  此刻寧奕搖了搖頭,認真道:“之前說過,我只覺得意外,并沒有什么不滿。”

  徐清焰一下子啞口無言。

  這一路登陵,心中準備好的那些應對話語,此刻都派不上用場了。

  又是短暫的沉默。

  這次,是寧奕先開口了。

  “有些話,我必須要說,而且要當著你的面,說明白,說清楚。”

  他站在長陵山頂,四周是繚繞的風,濃郁的霧。

  面前是低頭揪著衣衫袖子的帷帽女孩。

  “我答應過你哥哥,要好好照顧你。”

  烈潮那一日。

  如果不是徐清客的最后一策起了作用……那么他和清焰,都已經死在了太宗皇帝的冰陵里。

  “能從皇陵活著出來,我欠你一命。算上大大小小動用神性的戰斗,我已不知欠了你多少。”寧奕自嘲笑道:“你總以為,我是醫治你的醫生。但事實上,你才是救我命的醫生。”

  徐清焰抬起頭。

  風吹起皂紗,露出女孩那張怔怔仰望的好看面孔。

  “長陵那一日,清客先生最后問我,是否喜歡你。”

  寧奕道:“當時我回答清客先生,像你這樣的女孩,誰會不喜歡呢?”

  徐清焰的心弦,陡然一顫。

  “你以前也問過我這個問題的。”

  “那時候的我,修為薄弱,不敢直面本心,以追逐劍道為借口,逃避這個問題。”寧奕此刻的聲音比長陵風聲還要平靜,“后來我想明白了。沒什么不敢承認的,徐清焰,我的確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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