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哈!”
雪鷲領演武場,二百余人,頂著大日,正在習練刀法。
第八騎團的戰士,年齡都不大,個個脫去上衣,扎在腰上,裸露出一身精實肌肉,他們在將軍府便是如此訓練。
將軍府在北境選拔青年壯士,挑選的都是好苗子。
因為將軍府沉淵君之名,慕名遠道而來的四境英杰,亦是不少。
能入北境長城征兵門檻,進入騎團的,已是“人中龍鳳”,能被大先生親自操練的,更是不俗。
沉淵君藏鋒數十年,一直以刀法示人。
他傳授給騎團的也是刀法。
寧奕和葉紅拂,看完了騎團全程的刀法操練。
“師兄傳授下來的刀法很凝練,很實用,是殺人技。”寧奕道:“不管境界如何,都能修行oduso,cc
沉淵君麾下鐵騎,能夠贏下天海樓之戰,可見其強悍之處。
這門刀法,傳至軍中,乃是所向披靡的殺人法。
一位涅槃凝聚心血總結的刀綱,即便是寧奕也無法挑出毛病……但問題就在這里。
沉淵君面對的,是整座北境長城,以百人千人為基礎單位的龐大軍團。
這一門殺人法,想要普及,必須要門檻夠低。
想要因材施教,就是癡人說夢了。
沉淵君沒有這個心力,也無法做出一套比這刀法更完美的修行法了。
“刀法不錯。”葉紅拂言簡意賅道:“還可以更直接,更簡單。”
這就是寧奕找葉紅拂來的原因。
要論殺人,大隋天下不會有多少人比葉紅拂更清楚此中門道。
她無法編寫出一門系統基礎的殺人法。
但是眼下針對騎團的修行……她卻是最好的老師。
“你想讓我來教他們?”葉紅拂皺眉,察覺到了寧奕的意圖。
“是。”寧奕笑了笑,直接坦白,“我希望他們能更上一層樓。”
“……我做不到。”
葉紅拂也很直接。
她說的是做不到,而不是不愿做。
葉紅拂是個言而有信之人。她答應過寧奕,在草原的這段時間,有需要她出手幫忙的地方,都會出手,不會含糊。
“我的殺人法,都是一劍一劍積攢出來的。其實在‘殺人’這件事上,最好的進步方式就是讓他們親自去體驗生死。”葉紅拂望向寧奕,又望向這二百余人的練刀騎團,搖頭道:“而且……你這騎團人太多了,一個兩個,還能單獨傳授廝殺經驗。”
“你說的這些,我和云洵已經考慮過了。”寧奕笑道:“十天之后,我的人要和荒人打一場,這一戰必須贏。”
他這一次來到草原,需要得到荒人足夠的尊重。
烏爾勒,不只是一個名號。
更是地位的象征。
“關于青銅臺一戰的對陣,我心中已經有了兩個人選。”寧奕望向葉紅拂,道:“我希望你能幫我教導其中一個。”
“你答應我的‘砸劍’還沒兌現承諾呢。”葉紅拂淡淡道:“幫你教導一人,僅此十天的話,不是問題,只是此事做完,我有什么報酬?”
她只對砸劍有興趣。
“你跟我來。”寧奕喚出 飛劍。
兩人踩著飛劍,離開雪鷲領,來到母河域外一座偏僻孤山。
這座荒山三四十丈,規模并不算小了。
四下無人,一片孤寂。
大日照拂,黑巖生輝。
“答應你的‘砸劍’,自然不會忘。”
山底之下,寧奕收起飛劍。
選擇在這里落腳……是因為此地足夠偏僻。
在神魂變異之后,他還沒有經歷真正意義上的戰斗。
因此,上一次施展“砸劍”,還是在對抗韓約之后。
自從三股不朽特質凝合,寧奕便預感到,自己的一些法門或許會因此生出變化,譬如說“砸劍”。
砸劍之道并未改變。
但因為自己神海力量的改變……砸劍或許會迸發出不一樣的力量。
特地選在這里,寧奕也想看一看,自己全力施展砸劍,會是怎樣的一副場面。
“我之前說過,‘砸劍’沒辦法傳授,這不是劍招,更像是一縷劍意,或者說,一縷精神。”
寧奕一只手按住細雪劍柄,同時扭頭望向葉紅拂。
“一千個人,就有一千種‘砸劍’……徐藏教我砸劍之時,只是讓我看好,記住,那時候我以為只要記住劍的軌跡,就能學會。”
他搖了搖頭,笑道:“后來我錯了。”
葉紅拂蹙起眉頭,“那接下來,我要記住什么?”
“勢。”
寧奕握住細雪劍柄的那一刻,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所有的笑意瞬間收斂,整個人變得肅穆而又莊嚴,像是一頭威武獅子,又像是端坐皇座上俯瞰世間的皇帝。
睥睨之氣,滿溢而出。
鏘然一聲。
細雪出鞘。
一道銀白月光瞬間從荒山山頭之前砸出。
拔劍的那一刻,寧奕又如同樵夫,砍柴人,手中所握的不是長劍,而是一枚重斧。
他將這一劍狠狠砸下!
在葉紅拂眼中,這兩股前后截然相反的“勢”,是極其矛盾的……皇帝拔劍,又怎會向上去斬?
寧奕拔劍前的勢是向下的,而拔劍之后的“砸”,看似劍招向下,但整個人的氣勢卻在拔高。
在這一刻,她又好像悟到了什么。
一個坐在人間至高處的皇帝,氣勢已至頂了。
不可能再往上拔升了。
這一劍的勢,越是砸落,越是高漲!
“轟隆”一聲巨響,看得葉紅拂眼皮微挑,這一座黑巖荒山,在銀白劍氣砸擊之下,瞬間破碎。
這不是劍氣鋒銳無比的切斬!
這是極其暴戾,極其蠻狠的打砸!
一座高山,須臾平地。
寧奕收鞘而立,兩人身旁雷聲轟鳴,飛沙走石,高山被劍氣從山頂砸地粉碎,一道裂紋轟隆炸開,豆大如閣的飛石,如塵雨一般墜落,方圓百丈,四面八方盡是凹坑……
寧奕出劍那一刻,也在感受著自己心境。
北境大荒一戰之后,傷勢痊愈。
在生字卷的豢養下,自己的身體恢復地極好,與塤妖君一戰,便算是印證。
自己猜想的果然不錯。
這一劍出鞘,全力而為,神海里果然有所牽動……那三 股凝合后的特殊力量,似乎有一股宣泄而出的沖動,只不過被寧奕抑制下來。
自己練習數十萬次,上百萬次的砸劍,已經融入血液里,成為了一種肌肉記憶,而神性星輝伴隨砸劍一同宣泄的對敵手段,也早已成為習慣。
這一次,嶄新的不朽特質,取代了神海里的“神性”。
“如果動用這股力量,我的砸劍會比先前更強,但也會更不穩定。”聯想到北境大荒那朵神性純陽氣凝聚的蓮花,寧奕隱約有種不祥預感,“我似乎更接近‘砸劍’的真相了……這門‘劍術’沒有那么簡單。”
徐藏當年打殺小無量山的劍招,如今在寧奕手上,已經完全“變”了。
這仍是同一種劍術。
這早已不是同一種劍術。
劍未變,勢未變,但用劍之人變了,蘊藏其中的“意境”便變了。
徐藏夢見神靈砸墜武器,因而悟出砸劍。
而寧奕在后山得見猴子之時,便隱約猜到了徐藏夢見的“神靈”,大概便是大圣,而大圣所持的“武器”,也不是劍。
與徐藏想的完全不一樣……砸劍持砸的,從來就不是劍。
如果全力施展,攜帶如此濃郁戾氣的招式,對自身亦會造成巨大傷害。
以猴子的霸道神軀,自然不會在意。
可寧奕如今卻是留了心眼,謹慎砸劍,不敢亂用。
他將細雪重新安撫歸靜,將心緒總結捋清,這才側首,笑著問道:“如何?”
身旁紅衣女子,一直無言,蹙著眉頭,似乎沉浸在思考之中。
寧奕開口,她才恍然回過神來。
這一劍,葉紅拂沒有感受到“星輝”。
也沒有感受到其他的力量。
“單純的‘勢’……還能如此運用么?”
葉紅拂喃喃自語,忽然笑道:“徐藏真是一個天才。”
“……”寧奕頗有些無奈。
大哥啊大哥,你就這么崇拜徐藏嗎?
不過。
在“砸劍”法門的領悟上,徐藏的確是不世之材。夢境中猴子施展的根本不是劍術,卻被年少徐藏悟出了其中精髓。
這霸道法門,越是琢磨,越是琢磨不透。
看似簡單。
卻深藏大道。
一中有萬物,萬物又歸于一。
“謝謝你,寧奕。”葉紅拂輕輕握了握劍柄,道:“你說得對……這門劍術無法傳授,只能感受。關于剛剛那一劍,我記下了,已足夠了。”
“我能感受到徐藏的‘桀驁’。”葉紅拂低眉笑了笑,道:“創造這門劍術的時候,他一定是想打破什么吧?”
“可是……”葉紅拂頓了頓,帶著困惑問道:“他想打破什么呢?”
在某個瞬間,其實寧奕很想對葉紅拂說……創造這門劍術的前輩,不是徐藏。
但寧奕忽然怔住了。
葉紅拂說的沒錯。
徐藏能夠領悟砸劍,因為他與猴子一樣,骨子里有一股野火般的不屈與桀驁。
自己……其實也是一樣。
徐藏和自己,都想要打破條條框框的規則束縛。
而大圣,此身已是不朽。
大圣想要打破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