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微面色慘白,掠入獸潮之中,妖身迅速化小,化為一只雪白狐貍,在莽莽潮水之中隱匿身形。
她連一瞬的回首抬頭動作都不敢做出。
那個叫寧奕的年輕人族劍修……太恐怖了!
“是星君境界的大修行者!他又突破了!”
剛剛那一剎的出手,根本無從反應,也無從抵抗……幸好自己有一條妖尾,以“假死”之術僥幸逃了一命。
以“皮糙肉厚”聞名的紅蝎直接被瞬殺了。
“那個人族劍修,似乎還精通神魂之術……”
白微回想著自己最后“刺殺”烈扈的細節,一陣心悸。那個想要泄密的蠢貨豹子,識海里還存在另外一股強大神念,很有可能是寧奕以神魂法門誘導它說出真相。
若是烈扈出賣了塤妖君,那么即便自己能逃出生天,妖域也將不再有自己的“棲身之地”。
自己本意只是以神念發動突襲,讓烈扈神海首創,給予警告,未曾想,對方正處于神海動搖之際,自己輕輕推波助瀾,便將整片神海輕松摧毀。
不過也正因如此!
自己被寧奕的神念盯上了。
后背一股巨大的壓迫感,始終緊咬著自己。
白微逆著妖潮,躍上一頭巨象脊背,狐族天賦發動,從一只雪白玲瓏的狐貍,化為一頭鉆地的鼴鼠,潮水轟鳴,這頭千年境大妖使勁渾身解數,不斷變化形態,卻始終無法逃離那股“冥冥之中”的神念。
最終放棄浪費妖力,重新化為一條白狐的白微耳旁,響起了一道冰冷的傳音。
“隨我回草原,留你一條性命。”
她回過頭,毛骨悚然,一道黑袍身影懸在離地三丈之處,始終吊在她的背后。
寧奕輕聲道:“給你三息考慮。”
那頭雪白妖狐,倒轉妖身,齜牙咧嘴,渾身炸毛,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她的脖前,懸掛著一枚漆黑銅鏡,吸引了寧奕的注意。
寧奕瞇起雙眼,瞥了一眼小鏡子,那似乎是一個蘊含“奇點”的寶物,如果有人以神通淬煉過寶器,應當可以將此當做一扇門戶,換而言之,這就是這頭小狐貍最后的倚仗。
只不過既然有倚仗,何必逃竄如此狼狽,還在這里做戲?這小狐貍刺殺千年境大妖,一路狼狽逃亡,到現在“誓死不從”,這是在做給自己看,還是在給鏡子里的那人看?
他又淡淡望向那頭心機城府頗深的小狐貍,平靜道:“三。”
“二。”
話音懸在“一”處。
那枚黑色古鏡,掠出一縷漆黑氣息,瞬間翻涌,將小狐貍的方圓三尺彌漫籠罩。
緊接著,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掌,按在躁動不安的狐貍后頸之處,五根手指如玉如金剛,輕輕捏住白微后頸皮毛,將她提領入懷。
獸潮在平原上沖陣,在一股強大意志的蓋壓之下,讓出了一片巨大無垢的廣闊區域。
一位身著白衫,宛若大隋年輕負笈學子的儒雅年輕男子,懷中摟著一頭同樣雪白的妖狐,四周黑霧繚繞,顯得分外妖異,這一幕鏡像給人三分幻惑之覺,如同鏡花水月一般不真實,虛幻。
果然從鏡子里出來了……寧奕面色如常,心底冷笑一聲。
是頭精通神魂術的大妖啊,只可惜自己神魂有白骨平原坐鎮,執劍者劍氣加持,萬邪不破,萬魅不侵。
“感謝‘塤’大人出手,奴家愿意做牛做馬……”
話音剛剛說出,白衫書生輕描淡寫瞥了一眼小狐貍,五根手指撫摸狐毛的動作無比輕柔。
白微脊背汗毛炸立,渾身如遭雷擊,立馬老老實實住口。
寧奕不動聲色,意味深長望向那頭小狐貍。
看來這位就是獸潮背后的“主使者”了,那頭豹子被小狐貍神魂襲殺,之前只來得及說了幾個字。
這位妖君的尊號應該就是單字“塤”。
塤妖君。
當然……龍皇意志已經壓在巨像高臺城頭了。這次獸潮幕后的最大意志,已經找到了。
塤妖君,應該就是負責執行龍皇殿命令的妖修。
“大隋天下,寧奕。我聽過你的名字。”塤妖君懷中摟著妖狐,輕聲道:“如果拔下你的皮,抽掉你的骨,送給古道,他一定會很開心。”
送給古道?
看來塤妖君是灞都城古道的朋友……寧奕淡淡道:“許久未吃妖獸宴了,你這頭小蛟若是扒皮抽骨,燉成一鍋,想來是極美味的。”
此言一出,塤妖君神情陡然陰沉下來。
而他懷中的小狐貍,則是瞪大雙眼,眸光中流露出萬分詫異。
塤妖君的本尊妖身是蛟龍?!
寧奕是怎么看出來的?
下一剎那,塤妖君的身形便陡然動了,他一步邁出,四面八方的音浪翻滾,書生一只手摟抱著懷中白狐,另外一只手攥拳握攏,高高舉起,瞬步來到寧奕面前三尺之處,拳頭匯聚風雷,宛若重錘砸下。
“轟”的一聲!
竟然真展龍相!
一顆巍峨龍頭,在塤妖君背后展化,面目猙獰,狂吼咆哮。
寧奕同樣攥拳,狠狠一拳打出。
虛空破碎,強烈的罡風席卷八荒,被塤妖君抱在懷中的白微,被勁風吹得睜不開眼,她只覺得自己的千年境妖身宛若紙糊一般,心頭擂鼓,肝膽欲裂。她的直覺告訴自己,若是被這一拳實打實打中,就算有九條尾巴,也要一命嗚呼……
這兩位大修行者的體魄,太強大了!
塤妖君眼神發亮,瞳孔之中的漆黑之色浮現一抹燦金。
這個人族劍修,竟然將自己的身軀淬煉地如同金剛一般?自己殺過那么多的人族修行者,除了佛門的金剛苦修者,幾乎無人有這般恐怖體魄。
這一拳,自己竟然沒占到一絲一毫的便宜。
塤妖君神情陰冷,望向寧奕。
生性穩重的他,氣得險些七竅生煙。
那個人族修行者,竟然在笑?不僅如此,還伸出一只手掌,對著自己輕輕勾了勾。
這是在挑釁!
妖龍法相再度咆哮,塤妖君直接將那頭雪白狐貍擲出,空出雙手,氣血翻涌,整個人的氣勢直接拔高一籌。
“卑劣人類,我要你死!”
白微如釋重負,瘋了一般竭盡全力掠向兩人的對決區域之外,她此刻只有一個念頭……
逃得越遠越好!
這頭小狐貍逃得極遠,忽然聽到了天地之間的兩聲巨響,穹頂兩道光柱垂落,一紅一黃兩道身影,從中緩緩走出。
她陡然想起了塤妖君之前在古鏡內所交代的話……還有兩位妖君會降臨這片戰場。
其實龍皇殿內,諸多妖君,派系之爭還是有的。
整座妖族天下,恐怕只有灞都城內一派和氣,師兄弟彼此照顧,生死相依。
像龍皇殿這種招納散修的大勢力,按照真正頂端戰力,分門分派,沒有血脈關系的修行者,很難走到一起去。此刻,這兩位降臨古戰場的妖君,一位被紫凰妖圣收為弟子的“紅孔雀”,另外一位,亦是紫凰座下的妖修,“黃雀”。
小狐貍眼珠子轉了轉,她已經逃竄到了塤妖君妖力所籠罩的邊界,此刻正是沸亂之際,她望向塤妖君和寧奕交戰的戰場……那里一片氣機纏繞,看不清真切景象,一片朦朦朧朧,即便是離得最近的自己,也無從感知。
要逃的話,就是現在了。
如果不逃,等這邊塤妖君和寧奕分出勝負……無論誰贏,自己都走不掉了。
小狐貍神情一震,心悸地望向戰場中心。
她忽然安安穩穩地坐立下來,四肢收攏,面色乖巧,舔了舔毛發,就坐在塤妖君妖力的邊界點,哪也不動,哪也不竄,徹底放棄了逃走的念頭。
“兩位妖君。”
妖潮之中忽然涌起的兩道通天光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自然也吸引了云洵和葉紅拂的注意力。
“這還真是巧啊。”葉紅拂呵呵冷笑一聲,望向巨像高臺方向,那張巨大的面孔,道:“我們一行人來到草原邊陲,正好就遇到了妖潮……偏偏還如此‘勢均力敵’,聽說那位龍皇殿主人精通‘卦算’之術,這是算準了我們會來?”
云洵面無表情道:“有人算得更準。”
葉紅拂一滯,細細想來,城頭那枚紫匣的主人,的確是比前者算得更多一步……那位妖族大帝算到了寧奕的降臨,卻沒有算到母河會送來那么一枚紫匣。
“如果我沒猜錯,那里藏著草原生靈為烏爾勒祈禱的‘愿力’。”云洵輕聲道:“涉及到了這個層次,就不是我們能夠推算的……北妖域龍皇和紫匣主人的博弈,遠遠比我們看到的要復雜。予與取,舍與棄,都在他們的算計中。”
他欲言又止。
這次的妖潮進攻,對于龍皇而言,成或不成,又有何影響?
只不過是一次試探罷了……小到一株草,一片葉,大到一位妖君,都只不過這次計劃中的一枚棋子。
“如此勾心斗角,怎可得大道長生?”葉紅拂冷冷一笑,不屑道,“我倒要見識見識,龍皇殿妖修的厲害!”
她一拍劍鞘。
劍氣滿盈,氣沖斗牛。
一抹劍光,拔地而起,倒懸于兩道光柱之前。
葉紅拂踩在飛劍劍尖,一只手背負在后,另一只手隔著衣袖按住腰間劍柄。
一人攔住兩位妖君。
紅衣女子高聲道:“大隋天下葉紅拂,前來領教!”
話音落,長劍起。
燦爛紅河,自穹頂垂落,萬千劍氣,盡入一抹虹光之中。
這一剎,葉紅拂劍氣盡出,眉眼氣勢,與當年拔劍登山的蜀山劍修一模一樣,如出一轍。
我不走彎路,不攻心計,只有一劍。
只此一劍,可得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