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的一聲。
巨像高臺的陣紋,猶如一朵璀璨的紅色蓮花,在大地之上盛開!
如果有大隋天都接受正統陣紋教育的陣法師,在此地看到這“蓮花”,一定會覺得眼熟……這朵蓮花本身的諭令含義乃是“無畏守御”,類似于佛門的不動金剛印。
只可惜,在懸殊的實力差距面前,頂級陣紋也無法起到作用。
那條從天垂落的巨大妖族手臂,一巴掌拍在高臺城墻的陣紋之上。
紅蓮“緩慢”地盛放,花瓣片片枯萎。
坐在大地上的小元山少女,緊緊盯著頭頂的妖氣,雙手不斷結印,她咬緊牙關,試圖以陣紋阻攔一二……周圍有太多的目光放在田靈兒的身上,能夠操縱高臺陣紋的只有她。
若是陣紋失守了……
那么接下來妖潮要打入的,就是自己的家園。
萬眾矚目的期待,壓在少女肩頭,她雙手結印,從地面抬掌,“拔出”一抹赤紅光芒,那是一朵花蕊,璀璨耀眼宛若琉璃。
這是師尊傳授自己的壓箱底絕技……千叮嚀,萬囑咐,不到命星境界,不可輕易使用。
但此刻,來不及考慮那么多了!
田靈兒艱難抬手,做了個供奉的姿態,將這朵花蕊向著空中捧去。
天地大風,巍巍顫顫。
一人一花,緩緩離地,向上飛升。
花蕊在空中遭遇妖氣,根莖輕搖,蕩開一片無垢區域,漫天漣漪匯聚倒流,整座巨像高臺的陣紋之力,都受到“花蕊”號令,向著一點掠來,在空中列成一片又一片的紅色花瓣,像是寶座鱗片,與滾滾妖氣對撞。
蒼穹之上,傳來了一個渾厚聲音。
“米粒之輩,也放光華?”
聲音如落雷。
直接砸入此刻駕馭陣紋的少女心湖,“噗”的一聲,田靈兒噴出一大口鮮血,空中艱難駕馭操縱的花蕊瞬間破散,化為漫天碎裂花雨。
“靈兒!”
田諭睚眥欲裂,向著高臺城墻的陣紋方向掠去,他抱住從空中而墜的妹妹,四面八方陡然暗了下來……頭頂一片巨大陰翳,攻破了高臺陣紋,此刻轟隆隆墜砸而下。
田諭痛苦地閉上雙眼,感受著那股快速降臨的壓迫感。
所有人的心中一片絕望。
陣紋破了……巨像高臺還怎么守?
五根巨大手指,“轟”的一聲,搭壓在墻頭。
石塊崩塌,飛磚倒瓦的景象,并沒有出現,天地之間,出現了一剎那的死寂,城頭的甲士,正準備坦然赴死……他們駭然發現,那只手掌,就懸在自己頭頂不過數丈的區域。
抱著妹妹落在城墻頭頂的田諭,等待了一剎。
生死危機仍然強烈。
但……并沒有降臨。
田諭感受到了四周諸多目光的注視,他恍然地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懷中,有一縷又一縷的紫色光華,向外流淌。
是“元”大人給予的匣子!
一股輕輕的震顫,那枚匣子掙脫田諭衣襟束縛,緩緩向著空中飛去。
無人開匣。
于是便無人知道匣子里裝的是什么。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擋住此刻妖族強者的“東西”。
穹頂之上,那張巨大面孔輕輕咦了一聲。
偉岸的意志加持下,那條巨大手臂再度下壓,磅礴的巨力連綿傳來,然而并沒有直接壓垮高臺……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與之對抗,穹頂加大力量,他便也加大力量。
于是,天地間的寂靜又多了一剎。
“發生了什么?”
烈扈皺起眉頭,道:“陣紋已經破了……為何妖君大人不直接出手?”
“沒有那么簡單……”紅蝎盯著城頭紫匣,喃喃道:“荒人似乎還有后手。”
白微沉聲不語,瞇起雙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之前有些困惑,來不及細想,此刻全都想清楚了。
這枚黑色小鏡子,可以溝通妖君意志,塤妖君先前說了,本尊將親自參戰,還會帶上兩位其他妖君好友……很顯然,此刻演化天地間的巨大面孔,并不算是他“本尊出戰”。
而且這道出手攻打巨像高臺的意志,也不像是妖君境界能夠施展的神通。
即便塤妖君是妖君中的絕代強者,也不能如此顯圣。
有人借了他力量……
到了塤妖君這種境界,還有人能予其“借力”?
誰有這個資格?
白微心頭一轉,腦海中陡然浮現了那道制霸北妖域的偉岸身影。
于是,所有的問題都想通了。
古王爺大壽,塤妖君要一千根荒骨,只不過是獸潮發動的前置借口罷了。真正顯圣要攻打荒人陣法的,乃是龍皇殿的那位大帝。
那么,又有一個令人驚悚的問題浮現了。
顯圣的,是那位北妖域大帝的意志,城頭那枚紫匣,又是誰的意志?
竟然能與龍皇對抗!
白微心頭震撼,她低眉掃視一圈,發現兩人并未發現自己的異樣,妖族的修行者只是猜測,那位沉睡在天啟之河的存在,是一位不好招惹的涅槃,一皇一帝不出手,只不過是因為“內斗”,龍皇殿和芥子山架住了,無暇攻打草原。
誰能想到,草原荒人所仰仗的大靠山,竟然強悍到了這等地步?
“不對……還有陣紋。”
紅蝎陡然睜大雙眼,盯著眼前高臺的正對面,“是……傳送陣紋!”
傳送陣紋?!
烈扈有些茫然,他望向前方,戰鼓擂擂,狂風烈烈,天地昏暗,有一線光華,通天徹地,撕裂虛空,斬開一扇門戶。
不僅僅是妖族負責主攻的三頭千年境大妖怔住了。
就連此刻守城的邊陲荒人,也怔住了。
那是……一扇門?
數以萬千的妖獸,奔走在大地之上,草原震顫如滾雷,這扇浮空之門的出現,硬生生在大地之上斬出了一道百丈大小的溝壑,熾目的光華之中,有一道并不高大的年輕身影,緩緩從中走出。
年輕黑袍男人,背負雙手,背后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再之后……便是黑甲猙獰的高大騎兵,以及披著巨大黑色云袍的人族修行者。
這扇門,對著獸潮而開。
這只隊伍,向著獸潮走去。
他們的規模……對比這次攻城的獸潮,顯得極其渺小。
就像是擲入大海里的一粒石子。
但,卻足以驚起千層浪!
走在最前方的黑袍年輕男人,抬起一只手,神性呼嘯,蜂擁而至,一道通天光柱,從他的腳邊,遠方數十丈的地面鉆出,鼓蕩開來,一道又一道的光柱,猶如地底熔巖突破地面,轟隆隆接二連三的迸發射出,直接將戰場割裂,分離。
撞在光柱上的妖獸,神魂和妖靈身軀都被焚成寂滅虛無!
緊接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枚面具,緩緩覆蓋在自己面頰之上。
寧奕回過頭,望了一眼城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老熟人。
小可汗。田諭。田靈兒。
當然,城頭最令人矚目的,還是兩股冥冥之中的“意志對抗”,顯圣對決。
他看到了那枚紫匣,匣子四周,散發著自己熟悉的氣息。
元的氣息。
寧奕瞇起雙眼……自己再回高原,已經被元算到了么?
他又望向穹頂那張巨大漠然的面孔,感受到了一股虛無縹緲的意志。
這就是此次獸潮的主使者了,遠方那三頭千年境大妖,只不過是代行意志的棋子罷了。
主要還是這位意志的主人,“他”想看一看,巨像高臺的陣紋是什么樣子,陣紋的主人,又是何等神通。
與此同時,那張面孔也望向了寧奕。
“很危險的氣息……跟白帝不相上下。”寧奕瞬間就猜到了此刻顯圣的意志身份。
芥子山盯上了草原,龍皇殿自然也不會放過。
寧奕冷笑一聲,“隔著八百里,就聞到了妖崽子的氣味。這是特地等我回來,給我送上一份大禮呢。”
如果自己不是在此刻趕回草原。
那么這次獸潮,毫無疑問,將直接攻破荒人的守城防線。
畢竟東妖域再如何圖謀荒人地盤,那位白帝都未曾直接出面……而這一次,則是龍皇殿主人親自出馬,即便是一縷意志,也不是高臺的這些荒人能扛得住的。
“元打得一手好算盤啊……這是算準了我會在此刻回來。”寧奕感受著體內白骨平原的跳動,喃喃道:“那枚紫匣是給我的……他想讓我幫荒人擋住這次獸潮。”
紫匣內,有什么東西,正在吸引著白骨平原。
寧奕忍不住笑了,對著虛空輕輕道:“你這是把我當什么人了?就算沒報酬……我一樣會出手的。”
他抬起手。
一抹紫色流光,瞬間從城頭掠至他的掌心。
所有人的目光,也隨著那道紫色流光,一同掠到了那扇巨大古門最前方的黑袍身影身上。
“那是……”
小可汗捂著傷口,喃喃自語。
“是……烏爾勒!”
“是烏爾勒!!”
“烏爾勒!!!”
人潮之中,迸發出熾烈的呼喊聲音,烏爾勒這三個字帶著魔性,在草原上空盤旋,鷹隼長鳴,百獸恭迎,八面巨大的王旗沐浴鮮血迎風飄搖。
鷹團和騎團的修行者,茫然回頭,他們還不明白“烏爾勒”這三個字,對草原的意義。
葉紅拂神情惘然,她能感受到無數的意念,都匯聚向了寧奕的身上。
那些人是在呼喊寧奕的名字?
烏爾勒……?
“是天神的意思。”云洵輕聲開口。
這位奔赴草原的情報司大司首,深深吸了一口草原的空氣,此刻的空氣彌漫著鮮血與刀銹味。
但也有自由的氣息。
他笑了笑,拍了拍葉紅拂肩頭,道:“這片草原的本名,叫做烏爾勒高原。”
有些話,不必再說,葉紅拂已經懂了。
鷹團和騎團所追隨的那個人。
那個戴上獅心面具氣勢陡然變得穩重的男人。
那個此刻被無數人呼喊名字的男人。
他在這里,被稱為烏爾勒。
烏爾勒,即是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