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這些信,正好天亮了。
原本覺得神海飽滿的寧奕,忽然覺得一陣疲倦,他揉了揉眉心,咕噥道:“寫信這活兒太累人了……尤其是給徐姑娘寫信,感覺比跟曹燃打一架還累。”
收工收工,回屋睡覺。
寧奕大袖一揮,把整齊疊好的信紙收入劍氣洞天里,回屋躺在床榻上。
他本以為自己的神魂經歷此次變異,更加飽滿,無須休息,第二日可以直接處理瑣碎雜事,但是這一夜寫信……著實讓他覺得疲倦,尤其是往床上一趟,倦意陣陣襲來。
“原來……我的神魂沒自己想象的那么穩固。”
“也對,畢竟是在北境大荒受了重創,還要休養一二。”
躺在床榻上,寧奕閉上雙眼,停下修行純陽氣的念頭,放輕松的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醒,睜開眼,已經是日過三竿。
寧奕睡得極其香甜。
整整睡了兩天一夜!
“怎么感覺我的神魂這么虛弱,能跟丫頭有的一拼了。”寧奕伸了個懶腰,走出屋閣,活動筋骨,“一睡就是這么久……外面的人,應該等急了吧?”
他能看出來,云洵,扶搖,都是有事要找自己的。
前者應該是商談北上運貨的事宜,關于云洵的一些小心思,沉淵君在前夜的密談之中已經告知了自己……師兄讓云洵直接做出一個決斷,而這位大司首很識時務的選擇了北境長城。
這座天下很大,但是真正擇木要棲,便不能左右搖擺。
天都和北境長城日后是不是一家,那是日后的事情,他云洵如今必須要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作為站隊的代價,云洵將那枚紫蓮花古幣的秘密也都抖了出來……而且明確表示,如果寧奕需要,這枚古幣可以轉交出去。
寧奕離開府邸,找了一位扈從,帶路到將軍府主府,決定先見一見師兄。
“你的神魂恢復得很不錯。”
沉淵君審視著寧奕,道:“無法動用神海的力量……是正常的。那股力量很難駕馭,你初成星君,即便如今能掌握它,未必是好事。”
寧奕握了握雙拳。
神性已經重新生出了些許。
至于純陽氣,只有微弱的,停留在脊髓里的那么一縷,幾乎不可視見,不可感知。
他睡醒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來主府見師兄,把自己修行路上殘留的一些困惑提出,得到解答,畢竟如今的整座大隋天下,恐怕都沒幾位比沉淵君更適合自己的老師了。
自己若要離開,更是無人可以請教。
弄清楚身體的狀況之后……
“咳咳,師兄……我想麻煩你做幾件事。”
沉淵君挑起眉頭,“嗯?”
麻煩自己做幾件事?不是一件,而是幾件?
“第一……是想讓你幫我送幾封信。”寧奕咳嗽一聲,笑道:“前夜寫了一封給太子討要撥款的敲詐信,此事就不動用傳訊令,還是車馬送信比較妥當。”
寧奕這件事情做的漂亮……沉淵君喝了一口茶水,立即心領神會,笑道:“行。你把信給我,等你離開,我吩咐鐵騎送到天都。”不愧是師兄……懂我。
寧奕靦腆地從劍氣洞天里掏出一沓子信紙。
沉淵君的眼神茫然了。
“這一封,是寫給蜀山師姐的。這一封是給道宗小師侄,這封是教宗……”寧奕耗費了一些口舌,介紹一遍這些書信要送往的目的地。
他燦爛笑道:“師兄,這些信,也要麻煩將軍府……”
坐在中堂太師椅上的沉淵君,端著茶盞的動作僵住了,神情古怪,眼神復雜。他很好奇,自己的小師弟,哪來的這么多“朋友”,這些信封所送之地,遍布四境,從西到東,從道宗到佛門……剛剛寧奕逐個介紹的時候屬實讓他驚住了,西嶺的道宗教宗,靈山的地藏菩薩,佛門大客卿的兒子,劍湖宮未來的繼承人,每一個都是能鎮住大隋一角的人中龍鳳。
他對寧奕的印象,還停留在徐藏被天下追殺的那一截畫面……的確,寧奕在大隋也有諸多仇家,只不過有些被打死了,有些正在被打。
譬如小無量山,再譬如琉璃山……
“這些信,都放這吧。”沉淵君抿了一口茶水,輕聲道:“此事我會吩咐下去。”
“咳……”寧奕笑得更加燦爛了,“還有一事……師兄,我想借將軍府鐵騎用一用。”
沉淵君停住喝茶動作,皺起眉頭。
“我要帶一只鐵騎出北境。”寧奕認真開口,結果這句話說完,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師兄險些把茶水噴在他臉上。
沉淵君放下茶盞,神情陰沉瞪著寧奕,斥道:“你沒睡醒?在說夢話?”
寧奕收斂了笑意,拎了一把椅子,坐在師兄對面,緩聲道:“這第二個麻煩,其實不算是麻煩。我有一個想法……還請師兄仔細聽聽。”
“天神高原的勢力并不復雜,八王旗由上三族統率,母河掌控核心權力,分署部落延伸至四方邊陲,母河修行者天賦不俗,精銳眾多,但實戰經驗不夠,西方邊陲的戰士久經沙場,廝殺多年,經驗豐富,但缺乏修行資源。”寧奕將自己所見到的草原,以及王帳的詳細情況娓娓道來。
因為倒懸海禁制緣故,能入烏爾勒高原的,就只有寥寥幾人,草原對于涅槃境的防御極其謹慎。
有元坐鎮。
大隋和妖族的涅槃都不能輕易入侵。
“若有一日兩座天下開戰,草原力量發動突襲,便可作為一把刺刀,從妖族腹地捅入。鐵騎沖殺,要論其痛,將軍府正面迎擊灰界固然能令妖族嘗到痛楚,但有鳳鳴山坐鎮,易守難攻,哪怕天海樓失利,妖族元氣恢復得也很快。”
“但草原鐵騎則不同!西妖域混亂無主,既無龍皇殿,又無芥子山,一皇一帝拿西妖域當棋盤,有朝一日草原尖刀刺入,便可以最小之力……讓妖族十倍百倍僭嘗其痛!”
“而這一切……需要勾搭一個通道。”
寧奕放緩語速,道:“我需要一只精銳鐵騎,數量不用太多,百人足矣,與軍備和情報司的鷹團一起送到草原……這一次輸送物資的想法,是得益于我身上的那樁造化。上次跨越兩座天下之時,我便隱約預感,倒懸海禁制攔不住我。”
那樁造化,自然就是白骨平原!
執劍者之劍氣,是打開世間一切門戶的鑰匙……當然,鑰匙能打開一切門,但也有諸多限制。
譬如,當年寧奕能帶著丫頭跌入后山,卻不可能帶著千軍萬馬闖進后山禁制,或許再多一個人,門都無法容納……而門的大小,應當是隨著自己執劍者傳承的完善程度來擴張的。
自己如今徹底煉化了三卷古書……能開多大的門戶,寧奕心里也沒數。
甚至能不能打開倒懸海的那扇門,寧奕都沒有絕對把握,這一切都只是一個猜測,一個成功率很大的猜測……此事,哪怕成功率很低,低到只有一成,也值得一試!
“一只百人鐵騎……”
沉淵君明顯陷入了思考,他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道:“送到草原之后,你要他們做什么?”
“練兵。”寧奕沉聲道:“草原的那些妖血鐵騎,本身素質就不低,有一半的妖族血脈加持,可以施展妖族的天賦手段!而一直以來,將軍府的實戰經驗只能依靠灰界戰爭來積累……而每一次灰界沖突都會帶來巨大的傷亡。如果我能將這只鐵騎送往草原,并且在草原妖血修行者的對抗中汲取經驗,那么可以預見的,整座北境長城的鐵騎戰斗力都會上升!”
沉淵君眼睛一亮。
寧奕的這個想法戳到了他的心坎上,一直以來,北境長城的戰力都列在將軍府最重視的問題之上。在一場戰爭中,雖然高境界的大修行者可以以一己之力,造成極大的殺傷,但真正決定勝負的,還是雙方鐵騎和獸潮廝殺的結果——
裴旻再強,能屠一城,能屠十城,能屠一座天下么?
況且真正開打,王對王將對將,高階戰力互相拉扯,幾乎不會有“漏網之魚”,兩座天下的灰界戰爭中,所展露的頂級戰力幾乎是鏡像對稱的,難分勝負。
若是寧奕能打開一扇容納少量鐵騎通過的門戶。
那么通過這扇門進行往來的,便不僅僅是鐵騎……而是千金難求的實戰經驗!
“好!”
沉淵君沉思片刻,望向寧奕,點了點頭。
“此事我答應你了。”師兄鄭重道:“不過……你需要先在倒懸海開一扇門,證明草原的通道是切實可行的。另外,我還要告訴你,情報司鷹團北上的消息,已經有人知道了。”
話音落下。
將軍府的府門被人推開。
披著黑色云袍的云洵,以及副官雪隼,門外早就備好了一箱一箱的軍備資源。鷹團的精銳們,已在將軍府主府之外等候多時,這一切……只等寧奕的蘇醒!
除了他們,還有一白一紅兩道倩影。
“寧奕。”雪白衣衫大袖飄搖的女子,好似一尊真仙,微笑道:“看在我北境出手的人情上,我想請你幫一個忙,此行北上,帶上我的弟子。”
她的身旁,葉紅拂微微一笑,望向寧奕的眼神里帶著三分揶揄。
寧奕神情錯愕,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
這趟北上,葉紅拂也要跟著一起?
紅袍女子作勢揖了一禮,笑著問道:“寧大劍仙,了不得啊,終于成星君了?”
幽冥洞天閉關結束后,葉紅拂的境界臻至三顆命星大圓滿,如今位列星君,深淺難以捉摸。
以寧奕在蓮花閣的對戰經驗來看。
葉紅拂是一位不遜曹燃的強力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