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這就想走了?”
大月之下,那頂著老人面孔,一副稚童身軀的矮小身影,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扶搖面無表情,腳底神性噴涌,玉手勾勒,漫天神性紛飛,盡入掌心。
韓約巍峨不動,抬起一只手,做翻天印勢,向下砸去。
兩人撞擊一剎,各自分開。
韓約被扶搖這一掌打得手臂衣衫炸開,露出一條纖白稚童臂,血肉翻涌血蛇,但很快便壓抑下來,整個人在虛空中后退一兩步便止住。
而扶搖則是以一種比來勢更快的勢頭暴退,重新于數十丈外止住身形,白衫女子雖未吐血或受傷,但面色顯然蒼白了好幾分。
這一擊,已算是分出了高下。
甘露先生氣血絲毫未損,反而更臻巔峰,五座洞天加持,越戰越勇,已有勢不可擋之姿。此刻蒼老稚童背負雙手,微微一笑,道:“我觀天下,涅槃境下,皆為螻蟻。唯二位尚算豪杰。不妨今日交出頭顱,以祭我東境大旗。”
只此一言,五座洞天陡然變化,原本細弱只不過一盞燭火,暴漲成門戶大小的洞天開合之后再度暴漲,瘋狂汲取月華之力,其內盤坐的生靈古物誦讀之聲大作,瞬間化為五道鋪天蓋地的陰影,向著寧奕和扶搖碾壓而來。
“轟”的一聲——
虛空被巨大的黑影所籠罩,人影幢幢,鬼音繚繞,這一擊如天崩地塌!
寧奕與扶搖對視一眼。
細雪出,神性涌,一尊劍氣法相,一尊神性法相,在此刻同時展露而出。
寧奕此刻真是油盡燈枯了。自身的神性,星輝,以及好不容易凝聚出的純陽氣,在之前的對拼中全都竭盡干涸,此刻只能依靠山字卷汲取天地之力,來施展大道長河內的劍術。
而扶搖則不同。
由于“半神體質”的緣故,她體內的神性汪洋肆意猶如大海般連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隨著白衫女子抬手握拳的姿態,那座巨大的神性壁壘擴張到了方圓五十丈的寬闊范圍,猶如一座通天書樓將兩人包裹。
轟隆隆的沉悶撞擊聲音,在五座琉璃盞洞天與神性壁壘交撞的那一刻迸發,像是遠古巨獸低沉的嘶鳴,漆黑的光火與神性撞在一起——
韓約所凝聚的那股“至暗”特質,緩慢撕咬著神性,將書樓啃噬出了一道口子。
扶搖瞳孔縮凝。
她修行至今,同境無敵,即便是周游和徐藏,也不曾真正意義上攻破她的絕對防御。
神性作為這世上品秩最高的修行之力,竟然還有能夠與其爭鋒的力量?
不……竟然還有能夠攻破“神性最強壁壘”的殺力?
“甘露所圖甚大,想要以琉璃盞演化六道,身化至暗,擁抱光明。一旦成功涅槃,如今大隋天下,便再無人是他對手。”寧奕對著扶搖開口,這位珞珈山主來得晚了些,不曾知曉這些訊息。
“一旦涅槃,便直接問道‘生死道果’?”扶搖神情凝重,眼中浮現出強烈的不敢置信。
這是一個比自己還要瘋狂的家伙!
氣吞山河。
至暗降臨。琉璃盞這件先天靈寶,已經被韓約發揮到了極致,大隋天下的先天靈寶極其罕見,持有者無一不是天縱奇才,但契合到了神魂合一的,只有韓約。
將軍府自裴旻之后,便只有沉淵君和徐藏能最大程度的催動“野火”,可真要論合一程度,二人都并非是依靠劍器才能對敵的修士。
而甘露先生韓約,則不一樣。
某種意義上,他即是琉璃盞,琉璃盞既是他,互相成就,誰也離不開誰。
東皇鐘,琉璃盞,拔罪,野火,真龍皇座,這幾件先天靈寶放在一起,真正論殺力,琉璃盞恐怕要排在最后一名。
“寧奕,出劍!”
雙手抬起,支撐神性壁壘的扶搖,身形搖搖欲墜,雙掌艱難按住兩片虛空,猶如開天辟地般,只不過撐開的空間隨著五盞光火的壓制,越發狹窄。
那座撐開方圓五十丈的雪白書樓屏障,此刻被一點一點從外而內的壓垮。
轟隆隆的虛空破碎聲音中,寧奕拔出細雪,屏息靜氣,竭盡全力遞出一劍!
執劍者的劍氣在三卷天書加持下,猶如穹頂落雷,斬破連綿黑暗,寧奕的眉心再度浮現三叉戟青色火焰,只不過此刻火焰的燃燒幅度已是極其微弱。
這一劍斬出,雪白書樓為之讓路,扶搖抬起雙臂,一步掠至寧奕背后,將掌心貼伏在寧奕后背位置,磅礴神性注入其中——
寧奕雙目一亮。
眉心的三叉戟火焰嗤然大作,由青燦之色,陡然轉化為雪白盛芒。
“給我,開!”
光芒扭轉,這一劍雖是由寧奕遞出,但后續源源不斷的神性,卻是由扶搖注入,于是劍氣起勢微弱,緊接著便立即壯大,化為一條粗壯白龍,撞碎書樓,橫擊蒼穹!
咔嚓一聲,這條劍氣白龍撞在琉璃盞的洞天之上,撞得漫天雷霆閃爍,在劍氣引動之下,劈向那位燈盞主人。
韓約面色不變,眼皮微微跳動。
他仍然是那副負手而立的倨傲姿態,任由萬千雷霆垂落己身,猶如一座高山,巍峨不動,身旁不斷響起炸雷崩碎聲音,噼里啪啦,然而就連那襲殘破黑衫,都不曾損壞半絲半毫。
如今的他,已超脫世人對鬼修的認知范疇了。
尋常雷力,根本不能對他造成絲毫傷害,除非是涅槃境的浩大金雷劫,能讓他心生忌憚……僅僅是外力所引動的雷劫,想要撼動他,幾乎是妄想!
“黔驢技窮。”
韓約冷笑一聲,面帶譏諷,緊接著他的眉頭忽然蹙起。
一道刺目的,雪白的,連綿的劍光,在琉璃盞光火之中撕開一道巨大口子,這道劍光連綿能有數里,像是有天上仙人伸出指尖,在穹頂狠狠抹過——
五座洞天聯袂的黑暗潮水,原本將寧奕和扶搖死死鎮壓,此刻卻從外部被斬裂開來!
這道巨大的錐形劍痕,割裂蒼穹,撕扯虛空,并非是曇花一現,而是始終不斷的保持著撕扯之勢,虛空不斷坍塌崩碎……一位鶴發白袍老者,緩緩從劍痕破碎的虛空中走出,他的身旁有四把古劍,圍繞身軀緩緩飛旋,每一把皆裹挾青燦光芒,威勢非凡。
靜觀無字書,長養浩然氣。
四把古劍,出自羌山!
五盞光火出現破碎痕跡的那一刻,寧奕便施展逍遙游,帶著扶搖一同脫困,兩人擊碎光火暗潮,與鶴發老者匯聚。
“姜大真人!”寧奕動容開口,他沒有想到,今日一戰,羌山神仙居也會介入。
“先前天都之時,老夫算是欠你一個人情。”
姜玉虛輕聲開口,面色旋即浮現一抹笑意,道:“更何況……東境戰爭即將開打,三圣山可還要仰仗你這位大都督回來斬首呢。”
他望了眼扶搖,又對寧奕解釋道:“太子先前給三圣山遞了詔書,提到了天都宮內之變,韓約敢放肆踏入天都,想必是臻入了不可思議境界……宮中提醒三圣山務必小心,還提到了寧先生你……”
“提到了我?”
“太子提到了會出現今夜這樣的情況。”姜玉虛微微停頓,道:“扶搖山主的神性引動了那場聲勢浩大的爆炸,如今整座大隋都知道北境發生什么了……我三圣山,自然不能放任不顧。”
現如今大隋唯二的極限星君姜玉虛,緩緩轉身,面對韓約。
“甘露先生,老夫知你神通廣大。如今星君境界縱橫捭闔,所向披靡。若說你之前,以一殺二不成問題,那么如今,再加上我呢?”
羌山的四把古劍,嗡的一聲,擴大劍勢,各自掠向一方,鎮住方圓十里,劍氣斗轉,隱而不發,將韓約以及那整座琉璃盞全都罩住。
之前那道撕裂琉璃盞的恐怖劍痕,便是出自四把古劍的凝結劍陣!
不僅如此。
虛空之中,不斷傳來破碎聲音,一扇接著一扇的門戶,在星火飄搖之中被點燃。
“龜趺圣山山主李玉道,今日特來北境,誅殺東境鬼修叛黨!”
一位白色麻袍的中年男人,掌中托著一枚純白璽印,面無表情,跨步而來。
“太游山,大霧星君!”
“太游山,純陽星君!”
接連四扇古門,在大月之下被推開,從門戶之中踏出之人,每一位皆是星君境界的修行者——
從未有過如此多的星君,擠在這么一個“狹窄”之地對決。
即便是天海樓戰役,涅槃和星君拉開了仗勢對捉廝殺,也是在數百里寬闊的戰場,而不是僅僅局限于這么一塊“巴掌大”的山頭范圍。
前所未有的盛大仗勢。
空間不斷破碎,直到近十位星君,站成了一條線,面對那位手捧琉璃古盞的稚童,北境大月被一層霧氣籠罩,顯得有些妖異。
韓約的面色無悲也無喜,他的面容不斷變化,蒼老面孔重新變得稚嫩,這具稚童身的衣袖邊沿也繚繞黑色霧氣。
韓約面目冷漠木然,凝視著寧奕,扶搖,姜玉虛……以及一眾人等。
他輕輕開口,道:“全都來了啊……三圣山的星君們。”
“都到齊了么?”稚童的臉上,沒有忌憚之色,反而笑了起來:“你們啊……來得正是時候,本座今日把你們一起滅了。省得東境開打,一個一個殺起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