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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送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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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剛棍掃落一大片棍影。

  攜帶著驟烈的爆破轟鳴。

  律宗大宗主攥著長棍,掄砸而下,這根千錘百煉的燒火棍在高速的墜沉之中宛若一根大鞭——

  黃沙百碎。

  靈山城墻頭上的苦修者,看到一根疾射而來的大棍,嗡的倒射而出,釘入城墻,砸出一大片蛛網,連同城墻頭附近的幾位修行者一起震倒,雙手撐地,滔天的黃沙密密麻麻如弓箭雨點一般潑灑而來。

  還摻雜著血腥氣味。

  烈風吹過,百鬼嗚咽。

  兩位披著斗篷的年輕身影踩踏屋檐,一路披星戴月趕來,登上黃沙漫天的城墻,一大一小,均是神情陰沉。

  宋凈蓮單手下壓,掌心看似隨意的搭住三把古刀的刀柄,目光幽幽在城頭旋轉一圈,看著那些被宋雀出手場面嚇到的苦修者還在惘然之中,心想果然自己的心理直覺沒有出錯……自己父親沒有來由的離開靈山,不是一件好事。

  宋雀對金易出手了。

  因為瑤池來客的消息被宋雀隱藏的原因……宋伊人如今還不清楚具體的前因后果,他只能憑借自己的直覺,隱約猜測一個大概。

  事實上早在浴佛法會的時候,他就已經料到了如今的這一幕。

  靈山有許多人在彈劾自己的父親。

  因為十多年前宋雀開了殺戒的原因,這些人始終認為這位大客卿是個不可控的瘋子,隨時可能會引爆整座靈山……如果自己沒有猜錯,如今的這一幕,應該就是金易苦心經營想要看到的。

  那位律宗大宗主,也是一個瘋子。

  這個瘋子想要證明宋雀會損害佛門的利益……一旦今日自己的父親再次開殺戒,那么事態就會嚴重起來。

  “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準出手。”

  宋凈蓮蹲在城墻頭上緩緩站起身子,面無表情開口,他略微松開手掌,朱砂直接從他腰間抽出一把長刀,“鏘”的一聲,亮出銀白刀光,面對靈山的苦修者,隨時準備出刀。

  “客卿山是想造反嗎!”

  一位律宗苦修者額頭鼓起,高聲怒吼,剛剛站起身子,還沒來得站穩,立即就被一道白色如長虹的刀光拍中,朱砂的身影快若閃電,出刀更快,但并非真正動用殺心,刀背一擊拍打在對方腰側,將這位比她高兩個頭的律宗弟子拍得狠狠飛出,如陀螺般兜轉兩圈,擰轉中后背撞在石墻上,頭顱低垂的暈厥過去。

  握著長刀的女子面無表情將刀尖對準地面,腳步輕盈無聲,走在城頭。

  四下寂靜。

  宋凈蓮的大袍在風中翻滾,他瞇起雙眼,看著黃沙之中的景象。

  自己父親并不算如何高大的青衫,在若隱若現的沙塵之中顯形。

  大客卿抬起一只手,虎口鉗住一個男人的脖頸。

  金易痛苦的以雙手十指按住宋雀的手腕,卻根本無法撼動這個看起來清瘦的中年儒士,散去除蓋障菩薩的捻火之力后,宋雀仍然只用了一招,便擊敗了律宗不可一世的大宗主。

金易的金箔袈裟在黃沙之中翻飛,他喉嚨里嗬嗬作響,沉重冗長的古梵語艱難從齒縫里擠出來  ,那根插入城墻的燒火棍,猛地自行拔出,重新化為一道流光射來。

  宋雀面無表情拂袖。

  電光火石之間,那根金剛棍劃過天地的長線就此被打斷,宋雀單手攥住燒火棍,單膝下沉的墜跌身子,另外一只手將律宗大宗主的頭顱轟隆一聲按入地面。

  “鐺”的一聲。

  金易咳出一大口鮮血,耳旁都是燒火棍滾燙的雷音。

  自己修煉一生,引以為傲的那件寶器,擦著面頰貫穿大地,沒入一半。

  一場碾壓。

  律宗大宗主根本就不是宋雀的對手。

  金易的七竅滲出鮮血,哪怕他擁有著星君境界幾乎無敵的體魄,在宋雀面前仍然脆弱的像是一張白紙,這位大宗主的面容此刻看起來相當凄慘,慘白的五官滲出鮮血來。

  “這一幕。熟悉么。”

  宋雀面無表情開口問道。

  頭顱幾乎埋入沙塵中的大宗主,低聲嘶吼起來,像是一頭暴怒的猛獸,渾身的掙扎在巨大力量的壓制下,卻像是一個笑話。

  這一幕……熟悉么。

  這句極盡嘲諷的話語像是一根錐子,狠狠刺入金易的心底,在十多年前,師兄金云死去的那一日,他就是這樣,被宋雀按在地上,命懸一線,因為邵云的緣故,宋雀留了他一命。

  這一幕,重現了。

  屈辱。

  巨大的屈辱。

  金易的眼眶溢滿血絲,律宗的修行者遵守戒律,負責維護靈山的秩序,南境的修羅場是律宗弟子修行的必經之地,在那里每個人都會學會“憤怒”,如果不曾飽嘗憤怒,就無法化作金剛,擁有殺戮和守護的力量。

  他這十五年來,能夠維系著生命,便是因為在宋雀的身上嘗盡了憤怒。

  他視為親人的師兄死在宋雀的打殺之中。

  他的尊嚴也被宋雀踩踏在腳下。

  客卿山高高在上,看著禪律之間的爭斗……執掌這股力量的人,只不過是一個依靠捻火才能獲得力量的“書生”,他甚至不信奉佛法,不修行佛理,不尊重規矩。

  憤怒是金易活下來的動力。

  他要向邵云證明……這座靈山沒有宋雀的犧牲之地,佛門凈土不需要這樣的“異鄉人”來指引,而唯一的辦法,就是引動一場“戰爭”。

  讓靈山所有人都看清宋雀的“真面目”。

  讓自己的痛苦被所有人都能夠體會。

  金易劇烈的咳嗽起來。

  這是偏見么……不重要了……

  靈山不需要宋雀這樣的人物,哪怕能夠變得強大。

  但宋雀會讓靈山的信仰不再純粹。

  今日之后,律宗的每個修行者都會記住這位大客卿帶來的“傷痛”。

  律宗大宗主艱難扭轉頭顱,“睥睨”的望著高高在上的青衫男人,他竟然扭曲的笑了起來,接著試圖抬起頭,但可惜被一只手掌死死壓住,連宋雀的正臉也看不見。

  他仍然在笑。

  “來啊……來……殺了我啊……”

金易的頭顱被按入地面,按入黃沙之中,他猙獰著嘶吼:“宋雀!來  啊!動手啊!殺了我!”

  他可以為靈山死去。

  只要今日……宋雀動了手。

  那么“彈劾”大客卿的事情,便再無回轉的余地。

  那只壓住他額頭的手掌持續發力。

  宋雀神情仍然是一片平靜。

  只不過他沒有動手……而是緩緩抬起頭來,黃沙之中,有一點一點的光亮,落在三丈之外。

  靈山最高處的大雄寶殿。

  坐在光明中的老人,身軀一點一點的抽離,像是脫離了“凡胎”的禁錮,在這片沒有黑暗的空間中,連自己的肉身都化為了極致的光明。

  這片光明來到了靈山城墻外。

  這就是宋雀沒有動手的原因,不是因為“憐憫”,更不是所謂的“心慈手軟”,對于金易,他未曾動過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亦是如此。

  “邵云大師。”

  大客卿單手按著金易的頭顱,這位大宗主此刻的姿態極其狼狽。

  被迫伏倒,叩首。

  身軀不斷的抽搐。

  看起來像是在認罪。

  光明中的老人,身軀像是時光倒流的“羽化”,細碎的光芒從四面八方拼湊而來,化為破碎的衣衫,古老的書頁,蒼白的肌膚,他的面容和輪廓都還是一片模糊。

  三個人的畫面,因為黃沙和愿力的原因,城墻頭上幾乎看不清楚……但大雄寶殿的那股力量,如洪流一般穿梭虛空,致使整座靈山城頭的時間流速似乎都變慢了。

  身軀前傾,似乎要墜下城頭的宋凈蓮。

  旋轉刀鞘,準備陪著宋伊人一起跳下城頭的朱砂。

  那些按住城墻磚瓦,努力想看清下面發生什么的苦修者們……

  都在時光之中凝聚成一副靜止的畫面。

  宋雀按住律宗大宗主,抬頭凝視著邵云,聲音寒冷而又緩慢。

  “因為這個蠢貨的原因,占卜之術失效,我去晚了……瑤池死了很多人。”

  “那里的畫面很慘……比小雷音寺還要慘。”

  “那些‘家伙’,與鳴沙山的幕后主謀一樣,追求邪惡的愿力和信仰,試圖將瑤池變成一座‘黑暗祭壇’。”

  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

  金易怔住了。

  宋雀陰沉道:“整座大隋天下都在追殺這些不死不滅的‘污濁’,靈山之內的異鬼藏得很深……絕不只是具行一個人。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追查的……凈蓮身上的‘詛咒’,也與這些污濁有關。”

  凈蓮身上的詛咒。

  阿依納伐……

  不死不滅……

  律宗宗主面頰旁邊的那根燒火棍震顫起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到底帶來了多么嚴重的后果之時,已經晚了。

  耳旁響起了宋雀森冷的聲音。

  “我不管金易到底有沒有與‘它們’合流,是他推動了瑤池慘案的發生……因果根源在他身上,那種令人作嘔的污濁,寧可錯殺一萬,也不可放過一個。”

  金易艱難抬起頭,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么。

  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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