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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寂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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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袍男人站在擂臺上,精氣神完全內斂,抱了一個拳樁,頭正,頸直,挺胸,塌腰。

  所有的神魂聚集在一起。

  他死死盯著自己面前的那個年輕僧人,畢生從未有過的緊張,在反復數次深呼吸下,便壓了下來……悠長的吐氣,吸氣,像是回到了一個人修行的深夜。

  周圍的所有聲音,所有景象,都慢慢虛化。

  他的全世界,就只剩下“道宣”一個人。

  律子四月初四回到鳴沙山,便閉關修行,誰也不見,直到今日才第一次露面……以禪律二人的地位而言,這樣的行為并沒有任何的不妥。

  道宣披著一件簡單的粗布麻衣,賁起的肌肉撐起布衣,他的神情一片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木然。

  兩道目光緩緩對視。

  “嗡——”

  對決開始。

  看臺上的偏僻角落。

  朱砂抱著懷中的黑傘,皺了皺眉頭,在隨身攜帶的便簽簿上唰唰寫了兩筆,然后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在朱砂的身影消失在廊道之中。

  擂臺上一道劇烈的轟鳴響起,灰袍男人身旁的佛像瞬間炸開,而連愿力佛像都沒有帶來的道宣,平靜轉身,離開擂臺。

  這場對決便就此拉下帷幕。

  人群紛紛為律子讓出道路。

  直到道宣離開,才有聲音緩緩出現——

  寂靜到落針可聞的道場,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感嘆聲音。

  沉重的呼吸聲音。

  越來越沉重。

  黑暗之中,狹窄的密林,被抵在樹木上的男人,身體陣陣抽搐,瞳孔不斷擴大再收縮,重復著這個過程,腦海里一幕一幕的畫面逐幀閃過。

  無數的海浪拍來,席卷,幾乎要窒息——

  沙啞的聲音焦急的傳來。

  像是在呼喚他的名字。

  “寂空!”

  “寂空!”

  遠離小榷山道場的某處偏僻角落,鳴沙山的某片深林之中。

  在比試結束之后,三個男人習慣性帶著寂空離開,像在南境生活的那樣,棲身在黑暗里。

  遮陽符在頭頂撐起,氣機也收斂到了極致。

  三人圍著那個瘦削男人。

  胖頭陀死死盯住寂空那雙潰散的雙眼。

  他神情艱難,緩緩開口。

  “在那個人的神海里……你看到了什么?”

  胖頭陀的面色很是蒼白,他的寬大額頭,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在開口的時候,能夠觀察到“寂空”眼神的變化——原本一片惘然的瞳孔,漆黑色緩慢扭轉,如一個深墜的旋渦,填滿細密的恐懼。

  讓一個“傻子”聽懂自己的話。

  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需要付出“代價”……這就是他們匆匆離開道場,來到這個無人之地的原因。

  三個人的神魂,在此刻毫無保留的釋放出來,將寂空的神海兜裹起來。

  神魂離體,尤其是完全離體,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稍有不慎,那么神魂無法收回,這三個人會同時失去意識,淪落成  跟“寂空”一樣的傻子,顯然他們不會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之中做出這種毫無保障的舉措……四面八方旋轉著數十張符箓,而三個人之中始終有兩人保持清醒,只祭出少許的魂力,作為輔佐。

  此刻主掌神魂的,正是胖頭陀。

  在“修羅場”生死廝殺,他們曾經把后背都毫無保留的交給對方,是真正經歷過生死的患難兄弟。

  而此次來到鳴沙山參加浴佛法會,也是為了共同博求一個“前程”。

  “我絕不會把你丟下……”胖子喃喃自語,同時努力以神念鉆探進入寂空的腦海中,他本以為自己能夠“還原”那一戰的景象,看看那個叫“云雀”的少年,施展了什么手法,然而當他真正進入寂空腦海里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片幽深的,無垠的大海。

  這就是……寂空看見的?

  大海?

  這是神海?

  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到底是修行了何等的秘術,才能夠修行出如此龐大的“神海”?

  胖頭陀的心底忽然涌起巨大的恐懼。

  他明白為什么,寂空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落敗……這個少年的神魂,根本就不符合這個年齡,像是繼承了某位佛門活了數百年的大德。

  云雀……這個家伙沒有法號嗎?

  小巽寺……從未聽過的一處寺廟,是在東土?

  他的師父是誰?

  下一剎那。

  符箓的連綿聲響,打破了三個人的寂靜,這些指引符箓,在外界出現絲毫變化的同時,便會警惕陣法內受到籠罩的布施者。

  三道出竅的神魂同時回歸,而胖頭陀的全部神魂回歸速度較慢,當他迅速回歸神魂,睜開雙眼的時候,就只看到一道漆黑的劍芒。

  “唰”的一下刺破陣法。

  這道劍芒像是一滴雨水,又像是一整片蒼穹墜落的大雨,在一瞬之間便將連同癡傻寂空在內的三人全部貫穿,密林的古木樹身轉眼便濺上了一大片猩紅。

  收劍,離開。

  整個過程只持續了不到十個呼吸。

  “來晚了……已經死了。”

  密林傳來斷續的腳步聲音,而還沒有接近那片猩紅之地,一道低沉的聲音便緩緩響起。

  四位結伴的苦修者,沉默走在落羽林內,他們其中的領頭者忽然皺起眉頭,望向遠方,他的修行之法與“感應”有關,這也是為何他會來到此地的原因……一道密令從小榷山的道場傳出來,與小雷音寺權力最高的“凈蓮”有關,由高到低,層層疊疊,于是這只四人小隊便出發了。

  他們甚至不知道這道“密令”其實與“凈蓮”本身的意志無關,小榷山道場的那位陣法師,在洞悉“月牙山”之后,便傳遞了自己的想法,保護這個叫“云雀”的少年,于是他動用了自己的力量。

  等到密令傳到這四人的耳中,已經與“云雀”無關,他們只知道遵從道場符箓的“感應”,來尋找“獵物”,然后殺死。

  小雷音寺發布的每一塊符箓令牌,都有著獨特的標記。

歷代的“浴佛法會”皆是如此,看起來風平浪  靜,但實際上作為主辦方的小雷音寺,有著應對一切意外的策對能力。

  “寂空”四人身上殘留的符箓氣息,能夠讓小雷音寺直接追尋到根源,派出的這四人小隊,目的也很簡單。

  上層的意思是“肅清孽徒”。

  其實就是“殺人滅口”。

  “有人替我們做了……”首領喃喃開口,走了片刻,果不其然,濃郁的血腥味遙遙傳了過來。而站定之后,大塊大塊的血斑烙刻在樹木身上,四人已經死的不能再死。

  “一劍封喉?”

  他蹲下身子,檢查著這幾具尸體,細微的創口,卻是一擊致命。

  “是劍器,用劍的……等等。”這位隊伍的領頭者,經常執行“刺殺”任務,畢竟佛門也不是真的“大慈大悲”,在這規則與秩序的和平之下,總要有人犧牲,匿身暗處,抹殺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經驗豐富的首領,兩根手指捻起血液,放在鼻尖輕輕聞嗅。

  “怎么了?”

  身后的三位同伴,效仿著他的動作,同樣捻了捻指尖,卻聞不出什么異樣。

  這血跡……有問題嗎?

  他們皺了皺眉。

  唔,似乎有些苦……是什么味道?

  “血里有‘劍銹’的味道。”首領緩緩道:“‘劍銹’里有股特殊的苦味,如果你們去過南境就會知道……鬼修的血是苦的,帶著腐蝕性的,只有一把劍殺死了很多鬼修,才會沾染上這種腐蝕性的劍銹。”

  身后一位披著青衣的年輕男人,兩根手指捻著劍銹,血液在指尖溫度下緩緩蒸發,化為青煙,他思忖片刻,試探性發問。

  “您的意思是……殺死他們這四個修羅的,也是南境的修羅?”

  微微的沉默。

  那位首領搖頭,沉聲道:“靈山對于這次‘浴佛法會’的重視程度很高,你們也知道,是因為‘禪律之爭’的原因……每一位進出鳴沙山的修行者,都會受到嚴格的盤查,這四個人在名單上有所登記,想要在法會上嶄露頭角的南境修羅,大約有一百余人,‘寂空’四人的實力在上游層次,若是沒有意外,靈山應該會收納一批修羅,作為填補的血液。”

  “他們很強,這就是派出我們四人的原因,在小雷音寺,能夠安穩殺掉這四人的‘苦修者’隊伍,實在不多,屈指可數。”他瞇起雙眼,將指尖抹擦在一塊干凈的樹皮之上,淡淡道:“但是這位用劍高手只是一個人,一個人殺掉寂空四人,雖然有位神魂受傷的傻子……但也絕非易事。”

  “‘榆山’最后一個死去。”他伸手指了指胖頭陀,道:“他的雙眼里一片惘然……沒有驚駭,恐懼這類的情緒。南境跋涉而來的修羅本就不多,彼此眼熟,他們這種心狠手辣的角色,絕不會招惹強大的存在,所以對于修羅之中的佼佼者,記得極其清楚,若真的出手者是修羅,他不會是這個神情。”

  他頓了頓,笑道:“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斷。總而言之,上面的密令是要我們親手殺死‘寂空’四人,這四個人不是我們殺的,那么便是任務失敗,關于這里的一切,都要上報,凈蓮大人應該會來此地探查,這里的血液,尸體,還有殘余的痕跡,都瞞不過那位大人的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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