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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窩囊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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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

  寧奕很干脆的拒絕了阿寧的請求。

  少年的神情很古怪……他大概是沒有想到,這位看起來十分好說話的寧大哥,竟然拒絕的如此干脆利落。

  井寧的面色變得很難看,但不是那種憤怒,而是一種羞愧。

  少年的心思十分敏感,他開口的時候就已經斟酌過了,在這個剛剛見面說話不過十多句的陌生人身上,他感到了一種莫名的踏實,于是下意識開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現在看來,這個要求很過分。

  阿寧自嘲地笑了笑。

  寧奕看著這個少年郎。

  江湖最忌諱交淺而言深。

  他只是平淡說了句,“路還很長,不要輕易求人。”

  寧奕倒不是吝嗇教人劍術。

  而是……井寧的那句話,讓寧奕對他的印象跌了許多。

  寧奕本以為,這是一個驕傲的少年。

  但是井寧的脊梁骨,似乎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硬朗。

  阿寧怔住了。

  少年的指尖陷入掌心里,他肚子里有很多的話想說,譬如他年少時候的悲慘遭遇,多么渴求得到力量,多么希望能夠得到機緣……只能在大漠客棧打雜的憋屈,還有對這個窩囊廢父親的怨憎。

  井寧目光緩緩偏轉,望向客棧的不遠處。

  一桌黑衣大漢,四個人圍繞桌子而坐,暢快大笑,飲酒捧杯,桌上都是吐出的骨頭,還粘粘著唾液,口水,而自己的父親,那個卑微的男人,弓腰駝背,拿粗糙手掌替那些人拾掇桌面,臉上堆滿了褶子和笑容……在一桌桌的呼喚聲音之中忙活來去。

  他厭惡了這樣的生活。

  一片喧囂聲中。

  少年默默低下頭,發絲掩蓋,他輕輕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自己父親的方向,漠然對寧奕道:“我不想成為他這樣的‘窩囊廢’。”

  裴靈素沉默下來。

  寧奕也不說話了。

  那個躬身忙碌的中年男人,還不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他的抹布被一位壯碩大漢拿走,那人高高懸著一張銀票,哈哈笑著逗弄著這個身材畸形的矮子……井寧的父親,這家客棧的老板,身材的確不高,面容也不好看,滿臉都是歲月滄桑的痕跡,現在吃力的跳著,臉上卻仍然掛著笑容,并不惱怒,也不生氣,只可惜他的五短身材有限,跳來跳去也夠不到那張銀票。

  井寧猛地推開座椅,沉默著大踏步前行,氣勢洶洶,來到了那個大漢的面前。

  他二話不說,在行進之間,抄起了一個沉甸甸的茶壺,然后在距離數丈左右,猛地丟擲出去。

  那位逗弄井寧父親的大漢,神情忽然陰沉起來,他猛地站起身子,抬手就是一個巴掌,將這只灌滿沸水的水壺被拍得炸裂開來,滾燙的熱水濺了大漢一身,水壺炸裂的剎那,大漢衣袖間的星輝也旋即掠出,層層疊疊浮現,兜攬袖袍,如同施展“雀不飛”的招式,只不過稍有變形,一整壺沸騰熱水凝而不散,在大袖旋轉一圈之后,原原本本對著井寧傾瀉而去——

  少年低下頭來,倔強不后退,他咬著牙齒,腦海里滿是憤怒。

  裴靈素已經準備起身,卻被寧奕一只手按了下來。

  丫頭回頭望著寧奕,眼神里是詫異。

  寧奕神情平靜。

  下一剎那。

  井寧的面前,多出了一道“偉岸”的身影。

  “嘩啦——”一聲。

  熱水潑燙在男人的背上,井寧父親并不高大,但他緊緊護住了自己的兒子,后背的破舊衣衫頃刻濕透,滾滾熱氣沸騰溢出,這張丑陋的面孔因為劇烈的痛苦變得猙獰起來。

  “嘶……”

  “嘶……”

  井寧神情木然,雙袖垂落,任由自己的父親抱著自己,沒有開口,也沒有說一個字。

  他只是沉默。

  額前的長發遮住了眼簾。

  沒有人能夠看清少年的神情。

  井寧父親的身軀一陣觸電般的顫抖,抽搐,他終究是勉強轉過身子,擠出了笑臉,抬頭望著那個高大的黑影。

  一張銀票,在那個男人的手里被捏得幾乎不成形狀。

  打翻茶壺的壯碩大漢,雙手攥拳,面無表情道:“別攔路。”

  井寧父親顫聲笑道:“我兒子……我兒子……年紀小,不懂事……大俠你,大人有大量,別跟孩子計較唄……給我一個面子……”

  “我給你媽的面子?你是誰,跟老子談面子?”

  壯碩大漢面色猙獰,狠狠一巴掌拍了過去,響亮的風聲過堂而起。

  “啪”的一聲!

  井寧的姿態僵住。

  他的父親,發絲之間的汗珠,都被這一巴掌打得震飛而出。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都變得緩慢了一剎。

  汗珠落地。

  時間恢復正常。

  那張蒼老的面頰立馬高高腫起。

  掌柜艱難的呼吸著,他還在笑,只不過半邊面頰腫脹,青紫一片,連牙齒都有些搖晃。

  他緩緩伸出手,從兜里取出了寧奕先前給的那一錠銀子,賠笑著開口,道:“給個面子……哈……”

  打人不打臉。

  還是一張笑臉。

  大漢沉默下來,他看著這張實在難看的面孔,只覺得鄙夷之余,諷刺又好笑。

  起初之所以生起逗弄心思,也是因為這掌柜的看起來就毫無骨氣……幾位同伴打了賭。

  實際上的確如此。

  一張小小的銀票,就可以出賣自己的尊嚴了。

  這樣的人,連尊嚴都不要了,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大漢幽幽道:“銀子我不要,銀票給你,你收下。”

  那張被攥得幾乎要碎裂開來的銀票,緩緩飄落。

  井寧的父親,神情麻木,目光隨著那張銀票一起墜落。

  落地了。

  井寧父親伸出一只手。

  大漢喉嚨里一陣翻涌,伴隨著洪亮的吐痰聲音,一口濃郁的痰液,濺在那張銀票上。

  井寧的父親停住了向下伸的那只手,抬起頭來,惘然看著眼前的男人。

  大漢微笑道:“撿啊……撿起來啊。”

  少年的肩頭已經在顫抖,他的面頰有兩行淚水無聲的落下,心底什么情緒都有……憤怒,恐懼,想要殺人的沖動,想要豁出去一切的念頭。

  他的父親微微停頓。

  沒有憤怒,也沒有其他更多的情緒。

  只是無所謂的笑了笑。

  井寧父親伸出一只手,捏著銀票的一個邊角,然后神情陡然變了。

  “啪”的一聲,一只靴子帶著泥濘,狠狠踩在他的干枯手掌上,大漢面無表情轉動腳腕,踩住井寧父親的手掌,同時環顧客棧的四方。

  這一幕鬧劇,吸引了許多目光。

  大漢雙手抱拳,笑意盎然道:“諸位兄臺,在下綠洲城鷹會的‘仲虎’,別的沒有,就只有錢,今兒喝一頓酒,哈哈,都別客氣。”

  說話之間,腳尖繼續發力。

  井寧父親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痛苦不堪。

  鷹會仲虎,這的確是一個足以令人忌憚的名號……井寧剛剛所說的不遠處的那座綠洲,是一座重要的集市,而鷹會的背后就是赴死山,赴死山的背后又是琉璃山……背后勢力錯綜復雜,總而言之,這是一個能夠壓得住場子的名號。

  于是整座客棧立馬就沒了聲音。

  一片死寂。

  井寧的時間過得很慢。

  這是他人生中最難熬的幾個時刻……他沒有回頭,但他知道,他的背后,會有那么一桌,在默默看著這一幕。

  少年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夢。

  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刻,有人挺身而出……昨晚他在望月井看到了寧奕揮手劍殺赴死山二當家的畫面,以寧先生的實力,想要出頭,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只需要站出來。

  一拳頭。

  然后一句話。

  就可以改變這一切。

  但是他沒有等到這一幕的發生,因為寧奕自始至終都是坐在桌子前,一只手輕輕按著裴丫頭的肩頭,不緩不慢吹著熱氣,神情平靜而又自若,根本就沒有出手的意思。

  在今天的鬧劇之中,他只是一個看客。

  沒有人出頭。

  寧奕也沒有出頭。

  所以這一幕……理所當然的,就自然發展下去。

  仲虎的靴子,踩得那只手掌扭曲,與痰液混合在一起,然后緩緩抬起,離開的時候,發出了“啪嗒”一聲的脆響,骨骼似乎都碎了。

  井寧的父親,掌背坍塌了一塊。

  他的神情很低落,努力抬起頭來,想要擠出招牌式討好的笑容,卻只看見那個高大陰影敞開衣袖,灑出了好幾張銀票。

  “走了。沒意思。”

  仲虎笑了笑,一絲停頓也無,直接轉身離開,順手拿起桌面上的長刀,招呼幾個伙伴,前前后后離開銀月客棧。

  鷹會的幾位修行者,走過之時,伸出一只手,按了按井寧的腦袋。

  零零散散的笑聲,刺入井寧的耳朵。

  沒人會跟一個孩子計較。

  尤其是他的父親,又這么的……可笑。

  井寧不知道,這些笑聲是在笑誰,笑自己還是那個卑微的男人。

  那張被痰液浸透了的銀票,被掌柜拎起來,他咧著嘴,無比厭惡的,把這張銀票丟進了垃圾簍里。

  男人痛苦地咳嗽一聲,他把那只受傷的手縮回了袖袍里,緩緩轉身,擠出笑容望向自己的兒子,伸出雙臂,想要抱住井寧。

  井寧向后退了一步。

  男人怔住了。

  井寧咬著牙齒,淚流滿面的說了三個字。

  “窩囊廢。”

  他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今天去年會了,連著四天,可能都只有一章,大家體諒一下熊貓……先欠著,回來真的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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