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山山頂。
姜麟和白如來兩個人,頭顱微微轉動,彼此對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深深的“震撼”。
以他們的修行境界,破開命星之后,這世上已經沒什么人……能夠悄無聲息的貼近他們的背后。
至少在同境界中,這種人是不存在的。
但是。
他們背后的那個極其高大的黑袍男人,身上的氣息并不算多么強盛,絕不是某位修行數千年的妖君,更不是妖圣這種級別的老妖怪。
那個黑袍男人,身上的氣息像是一片大海。
向下墜沉。
深不可測。
但是給姜麟和白如來的感覺卻又十分清晰……這個人,與自己二人一樣,只不過是剛剛破開“千年之境”,在“命星”這道境界上并沒有停滯多久的。
一個很年輕的“大妖”。
整座妖族天下,各方大勢力,無數青年才俊。
白如來的金色瞳孔微微收縮,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很低調的人。
灰界戰場,有一個令兩座天下所有涅槃大修行者都拭目以待的“賭約”。
自稱是妖族天下年輕一代第一人的“東皇”,要約戰大隋最強的天才修行者。
這場戰斗,兩座天下的大能,諸多背后的勢力,都壓上了賭注,比“寶器”更重要的,是關乎整座天下的顏面,以及……年輕一代的未來。
雖未開戰。
但大隋這邊基本已經確定了人選。
謫仙人洛長生,一騎絕塵壓制了曹葉二人,至于其他幾座圣山的圣子,更是被甩的,連洛長生的背影都看不到。
而那位挑起一切事端的“東皇”,則是極其神秘的游蕩在妖族四境之中,除了灰界戰場的某幾位特殊人物,甚至都無人知曉其真實姓名,容貌,特征。
但是有一點。
“東皇”很高。
在灰界戰場出手的幾次……留給兩座天下修士的印象,就是這么一個簡單,而又難以磨滅的形象。
不僅僅長得高。
道法,境界,天賦,資質。
俱是頂尖。
與兩千年前,那位統領妖族鐵騎與大隋獅心皇帝沖殺的那位皇者,如出一轍,生下來便站在了世間最高的位置,俯瞰著蕓蕓眾生。
東皇一直沒有定下“北境長城”那一戰的具體時間。
只是有一個模糊而又籠統的約定。
當他確確實實坐穩“妖族天下第一人”的時候,他便會回到北境長城,等待大隋那位最強天才的出現。
然而……
東皇四處游歷,已經很久沒有出過手了。
而妖族天下默認的前三甲,除了他……剩下的兩個人選,一直在爭論和非議之中,直到白如來和姜麟都抵達了命星,這些言論終于落定。
妖族天下的前三甲,也確定了人選。
灞都城姜麟,東妖域小白帝,以及不知所蹤的東皇。
而此刻,這三個人,在這座大雪山上相聚了。
黑袍在凜冽寒風之中翻滾。
東皇左右兩只手,按住姜麟和白如來。
他輕聲問道:“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便已經動手了……雙手下壓,掌心綻雷,姜麟和白如來的肩頭發出沉悶的啪嗒聲響,磅礴的巨力下壓,使得三人腳底的雪山崖頂,都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土地之上雪線紛飛,一圈白線拔地而起,濺出轟隆隆的炸裂之音。
這股力量之大,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姜麟神情陰沉,他乃是麒麟皇血之族,身負莫大神力,但是被東皇一只掌心鎮壓,竟然整個人的后背都迫不得已的彎曲……背后那個高大男人,又是什么血脈?
不僅僅是自己。
姜麟瞇起雙眼,他望向自己一旁的白如來。
小白帝的神情更加難看,在東皇力量砸來的剎那,他以自身的勁氣與之對轟,結果非但沒有取勝,甚至連一絲優勢也沒有占到,就像是撼到了一片大海之上,潮水猛烈的回推,令他喉嚨一甜,險些噴出鮮血。
兩個人都被東皇壓得彎下身子。
這一幕畫面,看起來極有震撼感,生得無比高大魁梧的男人,就像是按著兩位奴仆一般,在大雪山懸崖之上,像是古老皇帝實行殺伐之術,要將姜麟和白如來,就此推下萬丈深淵,行刑處死。
姜麟深吸一口氣。
雙手拔刀,兩縷刀光在電光火石之間推鞘而出,在極近的咫尺之間,向后斬切而去,狩水與白獅子,就像是生了雙眼,從極其刁鉆的角落之中奔掠而出。
這兩縷刀光,飛花一般,擦著東皇的黑袍而過,那個高大男人輕笑一聲,雙臂推直,未曾松力,微微偏轉頭顱,只不過并非是躲避刀氣,而是一左一右分別以面頰撞上刀光,發出兩聲金鐵交擊的清脆聲響,狩水和白獅子劃擦著他的面頰,掀起兩蓬金燦的刀芒,穿透黑袍而過。
姜麟瞳孔猛地收縮。
他確定自己兩刀都斬中了,然而……匪夷所思的是,這個男人連皮膚都沒有擦破。
這是何等非人哉的體魄?
而且他心中有一種預感。
這兩刀能斬中。
是因為東皇沒有躲避……那個在四境游蕩的年輕怪物,剛剛刻意一左一右偏頭,自己先后遞出兩刀,就是為了壓迫其躲閃空間,至少能中一刀。
他……全都接下來了。
姜麟此刻的姿勢相當奇怪,他膝蓋彎曲,躬身微蹲,雙手別在背后,取刀后刺的這絕命一“殺”,此刻顯得有些兒戲,兩柄鋒銳異常的古刀,就卡在東皇的面頰兩側,刀尖穿透黑袍而出,挑著一抹風雪。
姜麟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更加迅猛的殺意。
攥攏長刀。
翻轉刀鋒。
“刺啦”一聲,東皇鬢角兩邊的黑袍被刀罡卷動,他皺起眉頭,被凜冽刀氣和卷起的風雪遮住了面容,微微向后仰首,兩柄刀鋒擦著五官橫切,姜麟的雙手在這一剎那換刀,不再是之前“負荊請罪”那般的姿態,而是反手握刀如絞殺一般,狠狠斬在那只按在自己背后肩頭的手臂之上。
東皇面無表情。
兩刀砍在他的手上,再是金鐵交擊之音。
姜麟神情難看到了極點……東皇的體魄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所在的境界,傳聞中說,這個男人是兩千年前妖族的皇者轉世,難道是真的?
那位皇者把當年的體魄留給了他?
就連狩水和白獅子都砍不動。
另外一邊,比起姜麟只是陰沉的神情,白如來的面色要難看地多,他眸子里的暴戾之氣已經上來了,而且按捺不住了……以他無比高傲的性格,今日被東皇“羈押”在大雪山懸崖之上,已是一種屈辱。
然而比起這一點,更讓他焦灼的。
是自己的妹妹,還在懸崖之上。
那個叫寧奕的男人解開了自己父皇的規則……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父皇在“往生之地”,傾注了多少的心血。
這是一件大事。
這是一件極大的大事,整座東妖域都會因此而震動……而且,自己的父皇,很有可能會因此而出關。
白如來已經想到了此事可能帶來的后續……父皇的怒火,對此事的清算,接踵而至的懲罰,再到東妖域的討伐。
甚至可能會牽扯到兩座天下的“太平”。
但他此刻,心中只有一個人。
白早休。
自己寵在掌心上的妹妹,那個把自己當成“獵人”的傻妹妹。
白如來眼神愈發暴躁,他眉心的“大鵬殺意”已經開始拆解,直覺告訴自己,他必須要擺脫這個叫“東皇”的瘋子,先抵達雪山下的往生之地,把自己的妹妹救回來。
大雪紛飛。
他以東妖域的秘術傳音,連點成線。
姜麟皺起眉頭,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對撞一眼,完成了所有的交流。
在某些時候,他們是要分出生死高低的“世敵”。
而在特殊時刻,姜麟和白如來,又是一種另類特殊的關系。
多年以來,白如來一直未曾踏足灞都城,他擊敗了一個又一個對手,族中的,族外的,境外的,甚至另外一座天下的……但他自始至終,都把姜麟視為自己最大的敵人。
即便白如來如今遇到了“東皇”,金翅大鵬族的潛在直覺告訴他,這個兩千年前的皇者轉世,恐怕比姜麟還要難纏的多。
但東皇并沒有給自己這種“宿敵感”。
小白帝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個家伙,交給你了。”
他猛地抬腳,然后踩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一大塊雪山巖石,此刻搖晃起來,整座天地似乎都跟著搖墜起來。
東皇挑起眉頭,他雙手繼續下壓,但是白如來的身子猛地向下墜沉,他五指由掌變爪,但是只是抓到了一角衣袍。
“刺啦”一聲。
在衣袍撕裂的聲音之中,整塊巨大的雪山崖塊分離開來,向著地底滑掠墜沉。
劇烈的顛簸之中,白如來掙脫了所有的束縛,他轉過身來,兩片羽翼切斬雪氣,在東皇面頰兩側擦出兩抹血跡。
高大男人皺起眉頭,看著那個借力反震而出的“大鵬鳥”,在墜落的剎那,化為一道流光,疾射向遠方的雪林之中,數個呼吸便消失不見。
整個世界一片晃蕩。
他踩在雪山巖石之上,另外一只手攥攏拎起一件空蕩蕩的雪白大袍。
大袍被一抹刀光劃破。
巨大的雪山山崖墜落,姜麟踩在風雪之中,遞刀劈砍,兩柄長刀劃破長風,掀動流雪。
東皇雙手攔在面前,手臂,肩頭,胸腹,迸發出無數的破裂聲音,風雪之中,有一抹鮮紅,飛濺而出,然后迅速凍結。
“轟”的一聲。
巨石落地。
姜麟收刀而立。
他看著三尺距離,不多也不少的那個高大男人,兩人腳底,巨石寸寸破碎。
黑袍破碎,如布條一般掛在那個人的身上。
鮮血如霧,濃郁游蕩,絲絲縷縷散開。
空氣之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姜麟連刀帶鞘拔出狩水和白獅子,插在地上,吐出一口氣,木然問道。
“東皇……很厲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