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雀妖君動用秘術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那縷殘象,并非是朱雀域中族人。
古道不動聲色收下了翎羽,極其罕見的放低姿態,對兩位朱雀族妖君揖了一禮,笑道:“此事……是在下魯莽了。”
“無事無事。”
大雀妖君釋然的松了口氣,也幸虧不是自己族人,否則這位古王爺追查起來,自己這邊可要麻煩許多。
灞都城勢大。
能在此了結,便是最好的結果。
稍微道了個歉,古王爺一言不發,拎著巫九就此遠去。
朱雀主城外數十里。
巫九被古道從輦車上擲了出去。
他的妖身其實很是強悍,本命真身乃是莽牛,千年修為之下幾乎無敵。
但古道的“輕輕”一擲,將他擲出數十丈,一路上接連撞碎七八顆巨大古木,最終后背著地,滑出一道帶血的溝壑,砸在一座小山山底,這才停滯。
巫九的妖身直接被砸得支離破碎,險些跌出人形。
古道坐在輦車上,微笑道:“巫九,你對我說……劫貨的是赤吾妖君?朱雀族人?”
巫九滿面鮮血淋漓,模樣極其凄慘,連忙翻身匍匐在地,不斷以額首叩擊地面,砸得陣陣煙塵混雜猩紅。
古道漠然視之。
“本來這女子只是一個姘頭,丟了便丟了。”
“但因此事,我在朱雀域丟了面子,灞都城在朱雀域丟了面子。”
古王爺笑出聲來,“你說說看,你拿什么去賠?你就算有十條命,夠賠嗎?”
他輕輕伸出一只手,指尖探出,虛空無數冰雪匯聚而來,在古道的指尖紛飛。
古道要殺巫九,只不過是點指之事。
須臾之間!
巫九抬起頭來,面色蒼白,看著那坐在輦車上高高在上的妖君,尖聲道:“王爺,我愿意為姜麟大人送上一份大禮!”
古道面無表情。
巫九滿臉鮮血,目光哀求至極,咬牙道:“王爺再信任我一次……再給我十日,就十日,若是十日之后,那份禮物姜麟大人不滿意,您再殺我也不遲!”
古道木然看著巫九。
小師弟的破境之禮,灞都城的師兄都準備了許多,寶器,符箓,禁咒,這個巫九是北妖域出了名的“爐鼎販子”,當時信誓旦旦對自己保證,送出去的女子,一定會讓小師弟滿意。
妖修,誰沒有幾個婢女暖被,誰沒有幾個爐鼎采補?
麒麟一族的血氣何等旺盛?
古道自身流淌著龍血,千年修為之前,化形尚不穩定,每次血液沸騰,一定要有七八個容貌絕佳的人族女子在身旁,才不至于被欲念吞噬。
然而小師弟自從南下游歷一趟,從紅山拔出那把“白獅子”之后,整個人性情大變,似乎與紅離山的赤吾妖君一樣,清心寡欲,在灞都城既不外出,也不與自己尋歡作樂,更是不去接納那些女子。
在古道看來,似乎是得了心病。
也不知在紅山是見到了何人?
讓自己的小師弟心心念念掛牽,久久不能釋懷。
借著此次,送出上等的美人,也希望小師弟能放開心坎。
坐在輦車上的“古王爺”皺起眉頭,他思忖片刻,道:“之前的那些女子,我要你一個不落的送到灞都城,絕不可再有意外。”
巫九一顆心懸著,忐忑道:“那是自然。”
“你要為我小師弟準備一份大禮?”古道木然道:“你最好清楚,以我小師弟的身份和眼界,能看上什么樣的東西。”
這次“巫九”把事情弄砸了,此行之后,他要返回灞都,重新再準備一份禮物。
他已不會再信任巫九。
只不過事情正如巫九所說的那樣……十日而已,一眨眼的功夫。
一條賤命。
巫九背后無人,想借著此事攀上灞都城的背景,如今是殺是留,只不過在自己一念之間。
說完之后,輦車四周一陣風雪。
古道整個人消失在朱雀城外。
巫九松了一口氣,他靠在山石上,疼的齜牙咧嘴,整個人無力癱坐著。
巫九的眼神一片灰暗。
古王爺本是自己攀上的高山。
那位妖君對自己原先頗有好感,甚至相當信任,此次還愿意從灞都出現來到朱雀域為自己出頭,只不過這一切都被自己弄砸了。
最后,他的奴印還被拔除了。
偌大妖域,想要再找到“紅奴”,已經是癡心妄想,難度無異于是大海撈針。
巫九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里的怨念幾乎滔天。
他恨極了那個未曾謀面的“妖修”。
也恨極了“紅奴”。
不過好在,他眼下還有一條活路……古王爺愿意給自己十天時間,自己在北妖域販賣爐鼎,積累了一大筆外人難以想象的財富,他知道灞都城的姜麟乃是麒麟血裔,眼界極高,出身妖圣門下,身邊絕不缺少天材地寶。
自己傾盡身家買的那樣東西,若是能得姜麟喜歡,或許古王爺還能留自己一條活命。
當巫九說出給他十天時間的那句話時,他的心底已經隱約有了目標。
那位姜麟大人,原先從麒麟古冢里帶了一把古刀,名叫“狩水”。巫九的三教九流朋友極多,人脈極廣,他曾聽小道消息說,姜麟的“狩水”在紅山高原斷裂。
這位灞都城的新貴,極其看重自己父皇留下來的遺物,雖然得到了更加鋒銳的刀器“白獅子”,但他一直想要修補“狩水”,卻苦于沒有適合的材料。
此事便擱置下來。
巫九咬了咬牙,站起身子。
接下來的時間,他決定在朱雀主城,動用自己所有的關系和財力……去買到那件能讓自己活命的東西。
即便在妖族天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頂級鑄器材料。
“霜紋鋼”。
大月高懸。
從森羅城趕路到朱雀主城。
寧奕中途變換了好幾次方向,路線,駕輕就熟擺脫了一些不懷好意的妖修尾隨,殺人越貨這種事情,在蠻荒之地實在太過常見。
在西嶺生活的寧奕,早就見慣了這等場面。
而且不得不說,人與妖比,看起來后者更加兇悍,但事實上……若是壞起來,人肚子里的壞水能淹死不知道多少妖修。
妖修的殺念實在太好察覺。
不過寧奕沒工夫陪他們過招,也沒心思玩什么扮豬吃虎。
他急著從森羅城脫身,那位灞都城妖君也不知道是何身份,也不知道有何手段,萬一查到自己,十條命也不夠那妖君玩的。
到朱雀城,按部就班,寧奕租了一個院子。
一切風波,到此平定。
一路上的“逃亡”,對寧奕來說不算驚險,但對紅櫻而言,可謂是“有驚無險”。
她并不知道寧奕的實力究竟如何,但至少有幾次,她險些就覺得自己和“寧公子”就要葬送在這里了。
譬如有一次,那幾頭妖修追趕不上,急了眼,在野外展露本命真身,看起來有小山一樣大小的巨象沖撞過來,眼看著自己就要被撞上了。
下一剎那,自己就輕飄飄出現在數十丈之外,緊接著幾個呼吸,“寧公子”就帶著自己遠掠而去。
甩的那幾頭妖修連影子都看不到。
寧公子到底有多強?
無法得知。
或許那個時候,寧公子一劍就可以把那幾頭巨象滅殺吧……但他并沒有這么做。
紅櫻看著寧奕,讓她覺得令人敬佩的,倒不是寧公子的實力……而是對方的縝密心思。
一個初次行走妖域的人族修士,在初步研究了朱雀域古卷之后,竟然找到了一條最極快極近的小路,而且安穩繞開了幾座兇名顯赫的城池。
臨走之前,寧奕就對她說,抵達朱雀城,最遲是第二天早上,也有可能是夜晚。
這個預估一點也沒有錯。
路上遇到過幾次伏殺,但都被躲過。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紅櫻一直覺得……寧奕不是一個只有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他身上帶著淡淡的暮氣。
雖然淺淡,但仍然能夠看出。
寧公子像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
有些涼薄,冷漠,自私。
但事實上,寧公子對自己是極好的……幾次考慮,都是為自己著想,不想“連累”自己。
寧公子……先前在那邊,是連累過很重要的人嗎?
到了院子,紅櫻心思瑣碎,一個人細細咀嚼,始終想不出答案。
她沒敢打擾寧奕。
寧奕在院子里布置了符箓,便盤膝坐下,似乎是在靜修。
他袖袍里鉆出了一道紅色如火的雀影,撲騰著翅膀,來到了紅櫻手掌心,紅發小妮子席地而坐,又是老樣子,這次沒有隔太近,不過能夠看清寧奕的面龐。
她一只手托腮,另外一只手撓著紅雀。
一人一雀,不亦樂乎。
寧奕的意識昏昏沉沉,向著神池墜落。
這一路上不斷動用“逍遙游”身法,雖然有山字卷加持,但還是對身體造成了不小的負荷,從皇陵脫困,因為救下“紅櫻”的緣故……他一直沒有休息,今日終于算是告了一段落。
寧奕吐氣吸氣之間,神魂的疲倦緩慢愈合。
在朱雀城內靜修,這里的星輝果然豐盈,山字卷帶來的恢復效果極其強悍。
吞吐星輝的同時,寧奕的丹田內。
山字卷輕微跳動了一下。
似乎是覺察到了某樣東西。
執劍者古卷,發出了歡愉的聲音。
紅櫻掌心的紅雀,似乎也覺察到了什么,停止了歡鳴,發出了一聲奇異的疑惑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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