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一片漆黑。
龍凰默默咀嚼著這張黃紙上的內容,這罐南花茶是老師年輕時候所得的……黃紙上把“南花”的來歷寫得十分清楚。
她讀完之后,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這等驚艷的天才。
有些天賦,與生俱來。
而贈南花茶的那人,其實龍凰心里隱約踩到了……在袁淳先生年輕時候,有一位從十萬大山走出來的“鬼杰”。
只可惜英年早逝。
所有人都認為,那個被譽為“活神仙”的家伙,是死于自己修行路上的心障,觀遍長陵所有石碑,然后被死氣糾纏,破開十境的時候無數劫力落下,于是身死道消……但事實上,這樁“死亡”有著諸多疑點。
因為此事,就連天都城的長陵,都蒙上了一層黑色的不祥的面紗。
即便長陵霧散,有些人也不敢踏入其中,生怕被死氣糾纏……當年與陛下齊名的“活神仙”都死在此劫之下,如何叫人不害怕不畏懼?
跪坐在蒲團掀開后的地板上,龍凰收起那張黃紙,她默默俯下身子,以耳朵去聽地板下的聲音……那里似乎還有著什么在跳動……
春風茶舍的地底下面,還有什么?
龍凰皺起眉頭。
她一只手向著地底探去,摸索,似乎摸到了一個暗合的開關,來不及去掀開。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音。
春風茶舍府邸的走廊。
一身寬松華服的太子,與另外一人并肩而行,不分前后。
太子靠在走廊之外,屋檐風鈴聲音輕輕響起。
那人靠在走廊內,身旁右側,是一排一排的屋室,木門合攏。
由北境野獸毛發扎束而成的大氅,被風吹地獵獵揚起。
隱在黑暗之中的這個男人,面無表情,面容看起來還算“俊氣”,但眼神當中跳動著無聲的火焰,渾身散發著野性,赤足踩在春風茶舍的木板上,落地輕柔而又無聲。
他的額首束著一條紫色貂尾,扎住長發,腰間懸著一把古刀,刀鞘鞘身刻滿凹凸不平的古老紋路,與風交撞,時不時發出與屋檐風鈴一樣清脆的脆響。
兩人緩慢走過。
額首覆貂的男人,身上散發的氣質,與這座專門供文人雅士喝茶的府邸格格不入。
是一種帶著野性的征服。
或者說……帶著克制的野蠻。
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
太子與這個男人并肩而行,身旁并沒有其他人……就連他最喜歡的那位紅露姑娘,都沒有帶入此地。
兩個人的聲音,在長廊上回蕩。
“你大可以放心,府邸里沒有人,一個也沒有。”
太子輕柔笑了笑,位了今日的見面,他特地清空了茶舍府邸。
這是一次秘密的會見。
因為與這個男人的見面……會隱約改變大隋未來的命運。
“府邸里沒有人……”
貂尾男人皺起眉頭,他輕輕重復了一遍太子的話,然后緩慢停住腳步。
太子輕輕嗯了一聲,他望著身旁,那間安靜無聲的屋室。
“這里是袁淳先生的茶室。”太子笑了一聲,他側過身子,緩慢踏出一步,替對方拉開的茶室的木門 (本章未完,請翻頁)
,“吱呀”的聲音緩慢響起,長廊的光芒灑入茶室之內。
男人陷入了沉默,挑著眉頭,目光從每一寸黑暗之中掃過,并沒有察覺到異樣……這里是國師袁淳的茶室,那么自己的確不方便入內。
太子默默看著老師的茶室,地板上光潔無物,兩排的茶罐沒有絲毫的挪動,一切都跟上一次離開的時候沒有區別。
男人淡淡道:“是我多慮了。”
木門重新合攏。
太子撣了撣肩頭灰塵,輕聲笑道:“那么繼續剛剛的話題……”
暗室之中。
心臟聲音被壓得極低,龍凰后背緊緊貼著茶室石壁的凹縫,聽到腳步聲音逐漸遠去,她終于放下了提起來的那顆心,沉沉吐出一口濁氣。
女子的雙手捏著破碎的黑裙裙擺,凹凸有致的曲線腰脊之處,貼伏著那柄軟劍。
龍凰瞇起雙眼,望著重歸黑暗的暗室屋門,她聽到了太子的聲音,還有一個神秘人……那個人是誰?太子為了和他的約見,把整座府邸都清空了。
之前站在門外的那個神秘人,即便隔著一截距離,仍然給自己帶來了極其強大的壓迫感,這股壓力,就連執法司大司首都稍有不如。
幸好龍凰的斂息之術已經修行到了圓滿之境,否則剛剛已經被發現。
如果真的被發現了,多半是兇多吉少……自己的預感果然沒有錯,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太子也不可以。
龍凰咬了咬牙,星輝封鎖的劍傷還有一段時辰。
她決定深入府邸,把太子的意圖摸索清楚。
太子身旁的那個男人,是一個極其強大而且危險的修行者,雖說大隋天下站在明面上的極限星君,就只有三位:
蜀山的小山主千手。羌山的神仙居大客卿姜玉虛。地府的二殿下楚江王。
但事實上,昨夜與墨守的交鋒,已經讓龍凰確認,天都執法司的大司首,是不輸上面那三位極限星君的狠人。
剛剛的那個神秘男人,恐怕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龍凰屏住一口氣機,潛行在這座春風茶舍的府邸之中,外面陽光明媚,她游掠在黑暗之中,與之前那個神秘男人一樣,貼墻而行。
修行斂氣之術后,神念的釋放也變得隱蔽無聲。
只不過有一個弊端,神念的速度變得極緩極慢。
龍凰貼靠在一面石壁,神念曲曲折折,游掠到了春風茶舍府邸的深處。
她閉上雙眼,收斂所有氣息。
畫面順延神念掠入腦海。
涼亭之中,一張茶幾,太子與那人對坐而立,李白蛟親自提壺,為那人倒了一盞熱茶。
只可惜,對方并沒有喝茶的意思,雙手按在膝蓋之上,霧氣升騰,在面孔前彌漫。
“時間不多,本殿待會還要起身……去殺一個人。”
太子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這句帶著殺意的話。
他頓了頓,看著額覆貂尾的男人,微笑道:“今日之后,若是一切順利,那么你所說的那些,都不是問題。先前談好的承諾,本殿會一樣不落的兌現。”
龍凰皺起眉頭。
太子的時間很倉促,他待會要起身殺一個人……殺誰?
從昨晚到現在,這一切發生的 (本章未完,請翻頁)
都太過荒唐,龍凰的腦海里有些窒息,涼亭里坐著的那個白袍年輕男人,似乎知道目前的天都,正在上演什么樣的棋局。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老師的命牌,不僅僅是給了自己和苦策,太子殿下也有一塊……昨夜蓮花閣出現了如此大的異變。
老師的蓮花枯萎了……她在太子的身上,卻看不到有絲毫的難過,悲傷。
“無論結局如何。”
那人的聲音相當緩慢,而且帶著一絲沙啞,道:
“我只會出手一次。”
聲音落地。
春風茶舍的后院府邸,一片安靜。
太子聞言之后,笑著搖了搖頭,柔聲道:“一次足矣……但是……”
他緩慢把雙手按在茶幾上,認真說道:“我要那把鑰匙。”
鑰匙。
兩個字,在龍凰心底驚起了滔天巨浪。
心神險些失守。
那縷神念有一剎那的紊亂。
那而這一縷紊亂,立即被涼亭里的那位大修行者察覺到。
額覆貂尾的男人緩慢起身,面無表情,站起身子的那一剎那,整個人憑空從涼亭里消失,來到了龍凰先前所站立的地方。
古刀的刀光已經半推出鞘。
男人瞇起雙眼。
面前空空如也。
整座春風茶舍府邸,都沒有人。
在心神失守的那一剎。
龍凰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掉……她犯了一個大忌。
老師曾經告訴她。
斂氣之時,渾然忘我,如入圓寂。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
電光火石的剎那——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過,捂住了她的口鼻。
兩個人向后跌去,墜入了云霧之中。
瞬間從太子的春風茶舍府邸跌出。
落地之后,龍脊的后背貼靠在了一個溫暖的胸膛之上,兩個人一同墜在地面,云霧濺開,落地并不算疼。
然而她的面色卻陡然變了,落地還在空中的時候,袖口滑出劍氣,落地剎那便猛地轉身,劍氣錚然一聲躍出,抵在了身后那人的眉心之處。
自己的身后竟然有人?
而自己毫無察覺……那人是什么時候跟上來的?
入目所見,是一張溫和而又熟悉的臉龐。
那個男人苦笑著,兩個手指輕輕抵在劍鋒上,挪開那把利劍。
“師姐……你忘了老師教我的是什么功法了么?”
龍凰有些恍然。
的確……這世上,自己的斂氣功夫的確算是頂級,但還有人比自己更強。
那個人是個天才,與自己同時修行一門功法,要用的時間,卻比自己少的多。
但游歷北境的時候,老師并沒有帶上他。
于是他便一直留在天都……如今坐在天都情報司最高的位子之上。
云洵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道:“你膽子太大了,竟然敢只身潛入春風府邸……如果不是我,你恐怕已經被沉淵君殺了。”
龍凰心頭一墜。
沉淵君。
北境將軍府如今的執掌者……就是那個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