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寺上空,一道霹靂閃過。
原本漸小的雨勢,重新變得呼嘯滂沱。
大雨傾盆,屋檐如瀑。
樓閣內一片死寂。
沒有人看清那個瘦弱書生是如何來到這里的……
寧奕站在傅清風身前。
他環視一圈。
很好,一共十四位“美人”,都是陰物,魂魄之軀。
寧奕看完之后,神情漠然,隨意抬手一指。
下一剎那。
那蹲在箱籠處的煙袖女子,毛骨悚然,來不及后退和驚叫出聲,整具曼妙身軀,直接炸開——
整座屋子里的女子都尖嘯起來。
寧奕再度一抬指,那斜斜倚靠在門框的黃袍女子,與之前煙袖女人一模一樣,直接炸開,木框四濺,所有陰魂開始逃竄。
點出兩指,炸碎兩道陰魂之后,寧奕并攏中指食指,懸在纏繞“細雪”的打神鞭上。
“就這個破爛寶器,也配叫做‘打神鞭’?”
寧奕微微一笑。
指尖的浩然正氣,大綻光芒。
姥姥的神情還是一片惘然。
她根本就沒有看明白,先前寧奕點指是如何“殺人”的。
未成命星,十境之下,要想殺人,拳腳指掌劍氣,諸多手法……在她的認知中,沒有一種手段,是可以做到一指點出,直接隔空將一具身軀直接炸穿的。
這個書生,是怎么做到的?
下一剎那。
那根無往不利的“打神鞭”,劇烈震顫起來。
瘦弱書生拔劍而出。
“轟然”一聲。
整座古廟一陣震顫,傅清風的屋閣直接被劍氣崩塌。
無數磚塊瓦礫橫飛,趴在地上的紅紗女子,周身三尺被碎石打得劈啪作響,傅清風頭頂懸著一張符箓,符箓光華柔和,撐開方圓清凈之地。
她抬起頭來,看著寺內不遠處的空地上空,那道黑衫書生身影與姥姥纏斗的景象,神情愕然。
完全是一面倒的碾壓。
蘭若寺上空雷霆呼嘯,大雨滂沱。
十二道陰魂,顏色各異,在閃電的渲染中飛掠如綢緞,隱約形成某種奇異的感應,陣法。
見了剛剛兩位姐妹的死亡畫面,此刻她們望向寧奕的眼神中,帶著極度的恐懼,但事到如今,已經不容退縮,因為“姥姥”掌控著自己的“命脈”,若是“姥姥”死了,她們也會一起灰飛煙滅。
蘭若寺空中,一襲干凈利落的書生黑袍,欺入大紅袍的姥姥三尺之內。
黑袍書生的武器似乎是那柄與油紙傘無二的“劍器”。
十二道掠陣的陰魂,還來不及發力,她們眼中的書生便動了。
蘭若寺上空,綻放出了一道極凄慘的畫面。
寧奕沒有動用劍器。
他的身軀化為了一道道繚繞“姥姥”的虛影,無數拳腳傾瀉而出,勢大力沉,“姥姥”在空中的身軀被打得不斷疾射,向上向下,雙手死死護在面前,擋住自己的頭顱。
這頭老妖的身上被打得凹陷下去,大紅袍愈發猩紅,只不過滲出的是自己的鮮血!
姥姥神情駭然。
就算面對那得到的靈山高僧,她也未曾如此狼狽。
這書生是什么來頭?
寧奕面無表情,把這“姥姥”當成一個純粹的沙包泄憤。
與西海老祖宗每日修行神魂,路過風雷山的時候,他總有一種試著動一打銅人的沖動……谷小雨天生金剛,還是被那些銅人打得鼻青臉腫,自己修行《千手》之術,對江湖上的各類打擊手法,已經了如指掌,于是在某個無人知曉的夜里,他去風雷山闖了一趟銅人陣。
不動用星輝,純粹依靠。
寧奕發現了一個讓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白骨平原”的錘煉下,自己的體魄到了一種媲美“金剛”的程度,千手師姐淬煉的銅人,如果被寧奕全力轟砸一拳……恐怕谷小雨第二天就沒得練了。
這就是為何剛剛在蘭若寺佛龕,那青衣女子如此驚訝的原因……這種體魄,除了靈山修行者,其他散修很難修煉而出。
如果有可能,寧奕很想與同境界的曹燃一較高下,看看誰的拳頭更硬。
蘭若寺雷霆大雨之中。
寧奕雙手按住姥姥面頰兩側,一擊膝撞,砸得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妖面容坍塌,無數鮮血溢散而出,這些鮮血如有靈性,在空中絲絲縷縷繞到寧奕背后。
寧奕沒有回頭,冷笑一聲。
這老妖的鮮血想化作鎖鏈勒住自己,只可惜是天方夜譚。
寧奕不動用細雪,不意味著劍氣便不存在。
“嗤”的一聲。
寧奕背后,帶著妖氣的鮮血狠狠收縮,化作一籠囚牢,結果在三尺之處,便刺啦一聲被無形的劍氣撕開,焚燒成為虛無。
兩袖劍氣縈繞鼓蕩。
只要他愿意,一拳加持神性,可以打得這“姥姥”八輩子祖宗都不認識。
身軀極度變形的“姥姥”墜入蘭若寺中,砸出一個凹坑。
懸在空中的寧奕,擰了擰手腕,身軀發出了清脆如炒豆子的聲響……他根本沒有去理會在空中掠陣的十二道陰魂。
而是低下頭來,看著那“摔死”在地上的“姥姥”。
想要殺死這些陰魂,對自己而言,就如捏豆子一般簡單,先前施展的“點指殺人”手段,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手法……寧奕身為執劍者,神魂與劍氣圓融,浩然不可阻擋,直接碾壓過去,這些陰物根本無法承受,便會直接炸開。
這是可以“以下克上”的手段,更不用說如今這些陰物的境界遠遠不如自己。
寧奕真正在意的,是那個“極為耐打”的姥姥。
近身挨了自己這么多拳腳,看起來奄奄一息,但身體內恢復的速度竟然極快……要么是本尊驚人,要么是“山字卷”的緣故,產生了異變。
那個金身老僧,還有被斬下頭顱的燕大俠,修為都不俗,最終死在這老妖手上。
說明這頭老妖……不簡單。
寧奕單手按在“細雪”劍柄上。
半年多的修行,他已經很久沒有出鞘了。
劍氣藏鞘,如老龍蟄海。
從入寺之時,寧奕便積蓄神性,滾滾神池池水,貼鞘沸騰如雷,按照半年之前的自己,雖然境界不變,但鞘身能容納的神性,遠遠不比如今,出鞘只能有一劍,一劍之后,幾乎便力竭殆盡。
紅符街的自己,竭盡全力,只能遞出五滴神性的一劍。
可如今大不相同。
劍劍可氣滿鞘身。
自己的體魄,境界,神性,都足以支撐“揮霍”。
此刻神性猶在疊加,快要抵達上限。
寧奕自己也想看一看……半年之后的自己,全力一劍,會是什么樣的情況。
千佛塔里供奉著一顆心臟。
這些年來,無數陰氣,生魂,,憎恨,都向著佛塔內涌去,那顆心臟得到了這些污穢之物的供奉,便愈發強壯,愈發鮮活。
寧奕站在蘭若寺空中,平靜注視著躺在地上的那個大紅袍“男人”。
距離并不遠。
所以寧奕能夠聽見那座佛塔底部,有規律的心臟跳動聲音。
“姥姥”痛苦咳出兩口鮮血,“他”嗓子里咳嗽的聲音,似男似女,非雌非雄,尖銳而又渾厚。
“我本以為……我最大的對手,是對面不老山的那個年輕道士。”
姥姥面目猙獰起來,他的巨大發髻早已經散落,披頭散發,那些凌亂的發絲,如瀑布一般,向著地底蔓延,鉆攏。
不老山的道士搬進來后,自己的“供奉”便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只不過仍是逐漸“日趨圓滿”。
那不老山的年輕道士,似乎并沒有出手的意思,更沒有邁入過自己寺廟一步。
他愿意把不老山年輕道士變為“供奉”的一部分,也樂得多一位喜歡清凈的鄰居。
反正……等到時候功成,這位道士也逃不了一死。
等自己供奉的那位,脫塔而出,整座金華城的生魂,都免不了這場死劫。
姥姥的胸膛忽然鼓起,體內像是一顆種子在生根,發芽,短短的數個呼吸之內,已經破開泥土,整座蘭若寺的地面都被擠得破開,一根粗壯的老樹樹樁,由無數藤蔓如擰麻花一般組成,迅速拔地而起,化成朦朦朧朧的巨人輪廓,有一座小山頭高。
渾厚的聲音從老樹內響起。
“你可知,他們是如何死的?”
寧奕神情自若,大拇指默默抵住劍柄。
他知道,這老妖口中的“他們”,是被安置在佛龕里的死去修行者。
“因為他們殺不死我。”
姥姥的聲音沙啞而又宏亮,在蘭若寺的大雨里遠遠鼓蕩開來。
老樹的頂端,緩慢睜開一雙又一雙猩紅眼眸,那些死在蘭若寺內的凡人,身軀埋入地底,此刻浮現在樹身,一顆顆頭顱瞪大雙眼,無數道怨念在他體內蕩漾。
自己供奉了佛塔里的那位如此多年。
早已成為了“不死之軀”。
老樹看著那懸在自己面前的瘦弱書生,一字一字咆哮而出。
“我是殺不死的……殺不死的!”
聲音擴散。
寧奕挑了挑眉。
他的發梢被雨絲打濕,溫順貼靠在面頰兩邊。
體內白骨平原的劍氣,前所未有的高漲。
寧奕輕輕呢喃道:“果然,是不可斬殺之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