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撥弦,混雜著細膩的嗓音。
一曲終了。
“瘦弱”的書生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在臂膀里,呼吸均勻,黑衫起伏,看樣子,已是睡著了。
天快要亮了,這些日子,這個叫“傅清風”的女子,每日出現在此,兩人并不做什么,大約只是閑聊,彈琴,唱歌,吟詩。
“寧公子……時候不早了,清風要走了。”傅清風站起身子,聲音極輕地開口。
看著昏沉睡去的“書生”,眼神里盡是柔和。
她沒有打擾寧奕,將自己身上罩肩的紅色紗衣輕輕摘下,覆在寧奕肩頭,帶著古琴,起身離去。
光線落入樹林。
寧奕緩慢睜開雙眼,神情平靜自若。
與之前如常,寧奕的神魂里,感應不到這個“傅清風”離去時候的痕跡。
“不是鬼修,不是妖物,那是什么?”
書生的面色不再柔和,而是困惑,這幾日相處,他發現“傅清風”不是壞人,而且似乎對自己好的有些過分,每次見面,總是會帶一些禮物,類似手繪細描的字畫,親自打磨的物件,譬如簪子,玉珠項鏈,掛墜等等……這些物事制作用心,倒是好看得很,寧奕沒有拒絕,而是默默收下,將其放入箱籠里,等白日回金華城客棧,取出之后再細細研究。
沒有鬼修的戾氣,也不是妖族啟靈。
總而言之,如果傅清風是人的話,她一定是個“好人”,至少是對“寧臣”很好的人。
但只可惜……這世上的故事,總沒有那么美好和單純。
如果寧臣真的是窮酸書生,傅清風真的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在每晚的“幽會”中,兩人或許會慢慢生出一些不一樣的感情,因為身份懸殊的緣故,不可避免遇上諸多的麻煩……但只要真心,相信最終的結局,會得到上天的眷顧,不會太差。
傅清風每日送寧奕精心挑選的禮物,寧奕當然也還贈了一個……一個他親手制作,花了不少心血,好幾天才做出來的“香囊”,看起來樸實無物,里面是碾碎了的符箓粉末。
君贈我白玉簪,一片好心。
只可惜我不能動心。
那個香囊只要被她戴在身上,那么寧奕便可以一路追蹤,他要弄清楚“傅清風”的來歷,并非是他看不慣那些不可出現在日光下的非人之物,而是這一切可能與山字卷有關。
山字卷的周遭,靈氣氤氳,從南疆逃出來的瀕死老魔可以借此療傷,再近一些,不知會不會滋養出不該滋養的怪物,生靈。
靠在樹上,寧奕輕輕嘆了一口氣。
嗅了嗅鼻子。
淡淡的女子香氣傳來。
寧奕低下頭,他手中是一件單薄的紅紗,傅清風臨走之前,特意留了這件紅紗給自己。
每日彈琴的紅衣女子,已飄然走了。
他眼神閃過一些細微不可描述的光芒,沉默著掀開箱籠,將紅紗疊整齊,放入書箱里,然后默默離開。
這一次不太一樣。
他沒有急著動身離開亂墳崗,就此返回金華城。
而是以細雪傘尖為拐杖,一步一步,向著城外的佛塔走去。
香囊的氣息就在那里。
都說,亂墳崗煞氣極重,需要佛塔鎮壓。
但其實這座千佛塔早就被遺棄,修行中人若是踏足其中,便不難看出,千佛塔的煞氣之濃郁,比起亂墳崗還要更甚一籌,白日里光芒大作,日光垂落在塔尖,整座佛塔看似琉璃無垢,一到晚上,便陰風襲襲,陰陽顛倒。
若是不出意外,曾經有鬼修褻瀆過此地,污穢佛像,使得靈山曾經在此建設多年的心血付之東流。
以細雪為杖的黑衫書生,默默駐足此地,他登上一座不高的小荒山,遠眺佛塔,心情復雜。
佛塔旁邊有一座古寺。
破敗的寺廟,枯萎的藤蔓糾纏在院落四處,快要掉落的牌匾,生銹的銅字,刻著兩個字。
蘭若。
蘭若寺。
花開花落,不知多少年。
白日塵盡光生,寺內空無一人,那香囊的氣息,就在蘭若寺處停住,再無蹤跡。
寺內空空如也。
神情帶著三分悲憫的書生,站在小荒山上,平靜看著那座古寺,又抬頭看了看天。
果然……不是人么?
一場大雨,毫無預兆。
午后便滂沱而至。
整座金華城上空,籠罩在一片陰云之中,不老山的年輕道士若有所思,不再點燭看書,而是吹滅燭火,默默走出道觀。
滿山雷霆,亮若白晝。
金華城城門處。
一列鐵騎奔涌而出,馬蹄聲音沉悶,在大雨之中踩踏泥濘。
七八個面目猙獰的中年男人,高矮胖瘦各自不一,騎在馬背上,抬起頭的時候神情陰鷙,他們是東境本地的江湖人,本來只是借道而過,急著要送一些“貨物”,但萬萬沒想到,此地竟然會忽然就下起大雨。
片刻后。
勢頭極勁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屋頂,順著魚鱗般的瓦片潺潺落下,如瀑布掛泉。
破舊的古廟,在大雨洗刷中煥然一新,就連那座搖搖欲墜的“蘭若”牌匾,在不知何時,都被人重新扶正,就在旁邊的那座千佛塔,更是在雨汽里散發淡淡的圣潔光芒。
八匹漆黑大馬,就栓在寺外,找了一個勉強能夠避雨的屋檐。
八個人,在寺外摘了幾片大芭蕉葉子,勉強能夠遮擋一二。
一個撐著大芭蕉葉的白凈胖子,面色蒼白,輕聲嘀咕。
“古老大……俗話說得好,一人不入古寺……真要進這地方避雨啊?我怎么感覺透著一股邪氣?”
正在擦拭著銀亮刀身的“古老大”,全名叫古霍。
古霍身形瘦削,披著一身破爛麻袍,綁著銅制護臂,手腕和腰身,被一圈一圈麻繩扎緊,顯得整個人氣質陰沉,他的面頰有一道頎長的、橫貫的疤痕,不需任何表情,已足夠猙獰,此刻神情從容,抬眼望向就在面前的那塊牌匾。
身后七個胖瘦不一的男人,都是他麾下的兄弟,平日里一起出來闖蕩,都是他拿主意,定決策。
古霍緩緩收刀入鞘,瞇起雙眼,若有所思。
他揉了揉眉心,輕聲道:“東境琉璃山的收魔令已出,三圣山剿殺大澤魔頭,此地應該不太可能會有鬼修……那些江湖俗語,聽聽就好,無須當真,更何況……”
古霍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千佛塔”,微笑道:“看見那座佛塔了嗎?純凈琉璃,不染塵埃,世上哪有陰穢之物,敢在此地生根?一路途徑而來,金華城一片祥和,或許此地還有好心人,愿意接待我等。”
七個兄弟,面面相覷,還是點頭相信。
八個人,古霍為首,緩慢踏入這座“蘭若寺”。
廟里果真一片祥和,看不見絲毫落敗,攀爬在院墻的藤蔓,在秋雨之中不顯絲毫蕭瑟之意,而是一片春色,入寺之時,便有位弟兄大喝了幾聲,但無人回應。
這寺里無人……但卻不像是無人的樣子,水井旁邊擺著瓢子,嶄新的井繩,古霍瞇起雙眼,仔細打量四周,那位一路跋涉的兄弟,喊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之后,便蹲下身子打了一瓢井水。
行走在外,千萬要小心,謹慎。
那弟兄取出一瓢井水,給古霍確認一眼,瓢里井水一片清澈。
果然不是枯寺。
“有人住在這兒,不然不會如此。”
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緊了緊心神……古霍揉了揉雙眼,他倒是聽說過許多傳聞,東境的無名孤寺,荒廟,千萬不要獨自去住,鬼修諸多,佛像難庇,若是遇上了,那些鬼修就喜歡嚇破人膽,然后取走五臟……他心里沒什么底,但自己腰囊里,躺著一位修行者前輩曾經送給自己的“護身符”,據說可以勘探陰氣,那些鬼修會避讓一二,自己也能有所感知,一路跋涉而來,未曾有所風險,便是那張符箓的作用。
一行人緩慢謹慎,踏入了蘭若寺內,發現這竟不是一座小寺廟。
內院深處,立著一座座屋閣,雷鳴之中,燈火搖曳,隱約可以看見燭影倒映。
還有淺淡的琴瑟交鳴,以及女子們輕柔空靈的嗓音。
燭火縹緲。
有人隔著一層窗紙,看到這些曼妙影子,眼神就有些恍惚了。
古霍皺起眉頭,躡手躡腳,悄無聲息貼墻而行,就這么靠近樓閣,一行人對望一眼,極其默契,以一根手指輕輕沾了點口水,戳破窗紙。
一探究竟。
所有人都看得驚了……樓閣里一池春水,霧氣彌漫,三四個脫了華裳的妙齡女子,在池中嬉笑俯身,風景旖旎,面容姣好。
趴在池水旁,就在推門可及的距離,一位面容絕美,眉眼柔媚至極的紅紗女子,身無寸縷,僅僅只有肩頭披著一件紅紗。
緊接著,紅紗就被另外一個憐人女孩緩慢掀起,露出香肩雪膚,還有大紅色的牡丹刺青,水池霧氣有些濃郁,俯在背后的女子持筆在紅紗姑娘肩頭牡丹處緩慢勾勒,輕輕描繪,但那根狼毫有些鋒銳,竟然帶出了一抹血色。
“啊……”
輕輕的一聲嘶喊,帶著些許痛苦。
俯在背后的女子,棄了狼毫,以舌尖舔舐鮮血。
兩位國色天香的絕美女子糾纏在一起,但還沒來得及做更加糾纏的事情……
下一剎那,門戶大開。
“是男人啊……”
“好多男人……”
池水里的聲音帶著驚恐,慌張,更多的是未經世事的好奇。
這座水池很長,連接著屋閣內的兩座房間,女孩們伸手拽起水池旁的輕紗,敷衍遮了遮身子,就這么游向屋閣深處。
“哐當”一聲。
池水濺開,鴛鴦四起,一片嬉笑怒罵蔓延,八個男人,包括先前那個極為警惕的“古老大”,此刻眼神里都是一片沸亂,全然忘我,渾身衣衫濕透,在水池里艱難邁步,“走”向下一個房間。
屋外風雨交加,屋內四季如春。
“來啊……來快活啊……”
“公子……再進來些……”
紗簾懸在池水上搖曳不斷。
柔媚的女子嬌柔喘息聲音此起彼伏。
一行人追逐而去,那些鮮活的肉體,像是一尾游魚,靈活至極,他們使勁解數也觸摸不到那些曼妙女子,心頭焦急,越追越深。
水池盡頭。
一張黃木古座,呈出一張枯藤盤踞的高高大椅,坐在大椅上的那人,背對所有人,背后大紅色長袍,從那張大椅上滾落,蔓延及地,最終一半都覆在水上,沉沉浮浮。
八個男人惘然抬著頭來,想看看這國色天香盡頭,位居最高一等的“大美人”,究竟是生得如何好看,是不是比那位紅紗姑娘還要好看?
霧氣涌動,水池里陡然出現了好幾顆嘻嘻哈哈的光頭,模樣猙獰,從大紅袍里鉆了出來,神情慘白,嘴唇殷紅,滿臉掛滿笑意,個頭只不過抵達成年人膝蓋左右,雙腳踢踏著池水,一人撐起紅袍一小角,艱難狼狽爬上池岸,收斂大袍。
坐在黃木高座上的“女子”,終于側過一張臉來,唇角微微翹起,大紅色嘴唇抿住,霧氣太濃,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一個大概輪廓,那位“大美人”的發髻束得十分古怪,近年來再也沒有人用如此沉重巨大的發髻了……
來不及再一探究竟,每個人的身邊,都有一位女子糾纏而上,如春藤繞樹。
男人們神情忘我嗎,沉浸其中。
忽然有一人睜大雙眼,雙手死死攥住纏繞在自己身上那妙齡少女的腰身,十指如鉤,嵌入那雪白肌膚之中,三四個呼吸的功夫,瞳孔收縮,嘴唇里已被濃情蜜意填滿,連發出聲音也不能做到,接著整個人胸膛干癟下去,噗通一聲墜入池中。
悄無聲息。
再是第二個,唇齒交接之時,先前在寺廟前猶豫不決的白凈胖子,陡然從大夢中警醒,雙眼里閃過一抹驚悚,手指摸向自己腰間的佩刀,然而剛剛解決第一個男人的那女子,緩慢從水池里鉆出,雪手牽引著胖子試圖拔刀的手指,向著自己胸口深處抹去。
胖子眼中的清醒,便如曇花一現,一閃即逝,整個人繼續渾渾噩噩。
水池里接二連三,有人倒下。
纏繞著“古老大”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其中最為美艷的紅紗傅清風,她雙手搭在古霍的肩頭,卻蹙了蹙眉,不愿意再做更多過深的動作,猶豫之時,忽然腰身一縷勁風。
刀身拍在她的身上,掃得她倒飛而出,狠狠摔在水池一旁石壁上。
猛然甩了甩頭的古霍,神情陰鷙至極,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有“護身符”加持,竟然還被不知不覺迷了心魄,來到此地,古霍腰囊里的那張符箓不斷震顫,顯然此地大兇至極!
這位混跡江湖二十年的幫派老大,看著四方,還有三四位沉溺其中的兄弟,此刻神情都是一片萎靡,懨懨不振,這些妖女吸人心魄,池水里浮沉著胖子,還有好幾個弟兄的尸體……
“你們是何方妖孽?”
古霍腳底踩住池底,一根手指抵在刀身上,刀尖隱約有雷霆閃爍,好幾位離得近的赤裸少女,見了雷光,驚聲尖叫,放棄了自己手中的“獵物”,竄上岸去。
“姥姥……”
這些少女涌向那黃木大座。
古霍終于看清了那座上所謂傾城傾國的“大美人”,被這些妙齡女子喊作“姥姥的”人緩慢轉過身來,竟然一張衰老枯黃的男人面頰,涂抹著大紅嘴唇,對著自己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抬著大紅袍的光頭,數量有十七八個,密密麻麻擠在一起,披著極其狹小的僧侶衣飾,此刻也都咧開嘴角,嘻嘻嘻嘻的聲音回蕩在整間逼仄狹小的屋子里。
古霍心頭咯噔一聲,兩根手指夾住腰囊里的那張“護身符”,取出之時,并非像之前那般,遇到鬼修陰物,光芒大綻,直接引來雷法轟頂……這張水火不侵的符箓,此刻竟然已是一片猩紅,字跡模糊,先前不斷震顫掙扎,至此終于被池水污穢。
原本清澈至極的池水,有一縷一縷的血腥味浮出。
那些曾經一起闖蕩江湖的弟兄,尸身一具一具浮了上來,就連最壯碩的白凈胖子,此刻都被吸成了干枯的黑尸。
古霍咬牙切齒道:“你……”
聲音未落。
那對自己綻放大大笑容的“妖異姥姥”,一整張面頰迅速在自己面前放大,勁風吹來,古霍根本來不及后撤,雙腳腳底已經有兩顆潛在水底的光頭,死死抱緊他的雙腿,令他動彈不得。
“姥姥”眉眼柔和,眼角褶子里擠出猩紅鮮血,他輕聲細語,嗓音細柔,說出口時,卻像是一個老僧般沙啞。
“你說你呀,好端端的,為什么不愿意繼續享受呢……傅清風可是姥姥我手里最漂亮的姑娘呢……”
說到這里,捂著腰身默默爬上水池池旁的傅清風,沉默不語。
水池四處,傳來各種意味不一,但大多都是厭惡的目光。
古霍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那自稱“姥姥”的男人,身體還端坐在座上,脖子伸的極長,與水池平齊,緊接著,他單手拔刀出鞘,鞘中風雷鼓蕩。
根本就沒有出現池水炸開的景象。
一聲冷哼。
姥姥瞬間離開座位,下一剎那已然站在古霍對面,神情漠然,單手壓住男人拔刀之手,寸寸將那柄狹刀壓回鞘中,刀身與鞘身摩擦,雷霆不斷迸濺,砸落在水池里,四處不斷有女子尖叫。
“十境大修士送你一張保命符箓,還有一柄攜帶風雷之力的寶刀,還真是福緣不淺呢,但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橫行東境了嗎?”姥姥的聲音雌雄難辨,高喝道:“只可惜那位大修士沒有親身前來,不然我倒是想嘗嘗十境修士的心肝脾肺!”
聲音越到后面,越是憤怒,沙啞,渾厚。
古霍眼旁,掠過兩抹大紅色。
單手壓住風雷寶刀的姥姥,掌間不可抑制受了些傷勢,此刻她抬起兩袖,如雷貫耳,砸在古霍面頰兩旁,十根細長手指,按住男人頭顱兩側。
兩人面貼面,姥姥眼神陰鷙,死死壓住古霍頭顱,嘴唇壓了上去。
那柄攜帶風雷之力的寶刀沉入池水之中。
古老大的身體一陣抽搐,不斷干癟,最終姥姥難泄心頭之憤,繼續發力,將一整具身體,都吸得爆碎開來 池水四濺。
傅清風面頰上濺上了一抹血跡,她低垂眉眼,默默拿袖子擦干。
倒在池子里的尸體,浸泡血水,起起伏伏,觸目驚心。
一片死寂中,再無一絲聲音。
這一行在大陰之天,誤入古寺的來客,盡數死絕。
姥姥冷哼一聲,單手拿著那柄攜帶風雷之力的“寶刀”,端詳片刻,那位賜刀和符箓的“高人”,看樣子境界應該不低,能夠傷到如今的自己,若是要為這個不知名男人來尋仇,或許自己還會惹上些許麻煩。
“阿青……這把刀,送去我屋子里,我要把它封了,斷絕蹤跡,免得麻煩上門。”姥姥木然揮袖,將刀器給了一位戰戰兢兢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接過刀來,低下頭應了一聲,默默離開。
“自從山對面,住了那個不知深淺的道士,寺里的生人就越來越少了。”姥姥一只袖子輕輕擦拭唇角,聲音不再是之前的那般沙啞,渾厚,而是逐漸變得纖細柔和,如妙齡女子,只不過那副男人容顏依舊,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紅紗女子,道:“清風,這幾日,讓你去探探不老山那位道士,你可曾去了?”
傅清風神情一滯,回過神來,道:“那道士很少下山……探不出究竟……”
姥姥嗯了一聲,淡然道:“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年頭可沒什么替天行道的老好人,他在不老山修他的道,我在蘭若寺證我的法,這樣最好。”
接著他蹙起眉頭,望著紅紗女子腰間,那里滲出一片猩紅,顯然是被刀身風雷震出了傷。
姥姥漠然道:“今日怎地心不在焉?”
傅清風搖了搖頭,艱澀道:“下次不會了……姥姥……”
自從在不老山下……與那個叫“寧臣”的書生夜會。
她便再也沒有與其他“男人”親近的念頭。
實在做不出……
姥姥嗯了一聲,忽然瞇起雙眼,抬起一只手。
整座屋閣,所有聲音都消弭。
遠方的古寺外,有一位背負沉重箱籠的書生,撐著樸實無華的油紙傘。
他抬起頭來,看著那座完好無損的“蘭若”牌匾,伸手敲了敲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