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去想那么多。”
寧奕拍了拍丫頭的肩膀,“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仍然會有人死去。”
“我們能做的,就是讓自己活下去。”
裴煩雙手捧著瓷碗,小口小口喝著熱的八寶粥,輕輕嗯了一聲。
丫頭心思多,但從不流露。
寧奕心底只是默默嘆了口氣。
江湖也好,修行也好,此間最殺人的,不僅僅是刀劍。
活下去,其實是一個至簡的道理。
裴旻大人留給丫頭劍藏,不求其他,只求她平平安安。
若是猶猶豫豫,即便在劍道上天賦異稟,也難以登上最終的殿堂,丫頭還是經歷得太少。
寧奕放下心思,瞇起雙眼,這些念頭,只不過轉瞬即逝,不會影響到他的心境。
兩個人坐在街邊,就這么在早茶鋪子里,消磨了小半個上午的時間。
慢慢悠悠打道回府。
回到劍行侯府邸的時候,卻發現門口額外熱鬧。
平日里,寧奕的府邸沒有什么人會往來,在青山府邸的教訓之后,應天府叫陣的弟子,早已經收斂了氣焰。
此時此刻,門口竟然有好幾位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子,身上的衣袍,顯然是白鹿洞書院的弟子,其中為首的那一人,正是寧奕的熟人。
背著巨大琴匣的女子,看著寧奕,神情凝重道:“寧奕,我已在你府前等了好些時候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
蘇幕遮成功涅槃之后,白鹿洞書院水漲船高,已經隱隱有了天都第一府的稱號,應天府元氣大傷,已無能扛大梁之人。
寧奕曾經與聲聲慢坐而論道,這位女子的確天資絕佳,有望摘得大道,有她坐鎮白鹿洞書院,年輕一輩都要給她三分面子,按理來說,應該不會有意外發生,為何如今卻有些狼狽?
按住心中的疑問,寧奕看著背負巨大琴匣的女子,推開府門,示意外面人耳嘈雜,入府一敘。
劍行侯府邸內,懸掛著隔音符箓,也有丫頭的諸多陣法加持,無論是安全性還是隱蔽性,都極為可靠。
始一入府,聲聲慢就開口說道。
“青君與龜趺山的不滅靈體交手了。”
寧奕瞳孔微微收縮。
“這一架,從青山府邸內,打到青山府邸外,兩個人滴血為戰,公平對決,老一輩的不可插手。”聲聲慢面色凝重,說道:“青君在書院之爭結束之后,破開了第八境,已是第九境的修為!”
諸多圣山圣子,一直壓抑境界,等待著大朝會的到來,而“長陵”的開啟,意味著大隋造化的出世,他們開始不再壓抑修行境界。
寧奕在下山之前,小山主千手,瞎子齊銹,三師兄溫韜,都對他提到過如今大隋天下的現狀,除了那三個年輕一輩的妖孽,一騎絕塵,其他的圣山圣子,大部分將自己的修行境界壓制在第八境。
青君就是其中之一。
青君破開第八境的消息,顯然是聲聲慢所沒有想到的,她神情嚴肅道:“按白鹿洞書院的估算,青君,滄君,離君,至少還需要一個月,或者要等到長陵觀碑之后,才能夠破開第八境,抵達第九境。”
寧奕瞇起雙眼,神情有些玩味,道:“為什么這么估算?因為你自認為高他們一等?”
聲聲慢沉默片刻,她輕聲說道:“白鹿洞書院之前一直承載著太多的壓力,我別無選擇,書院給了我諸多資源,書院之爭的結果如果失敗了,那么我便會親自出面,以一己之力,挑戰三位大君子,來給白鹿洞爭取一線生機。”
寧奕試探問道:“你已經第九境了?”
聲聲慢嗯了一聲,道:“與青君不一樣,我走的這條音道,九境之前的修行速度極快,會在第十境停滯許久。”
寧奕默默記下。
“但是這一戰的結果,卻讓人意外,蓮青展露了第九境的修為,并沒有打贏龜趺山的不滅靈體陵尋。”
寧奕有些驚訝,他看著聲聲慢。
“是的。”
“但是蓮青也沒有輸。”琴君的聲音有些復雜,道:“龜趺山的圣子陵尋,似乎有著極其玄妙的手段,蓮青的手段無法奈何得了他,但他也無法奈何青君,兩個人在青山下打了一架,蓮青四把長劍全都打碎,不滅靈體的龜殼也堪堪破碎,誰都沒有占到便宜,這一架暴露了蓮青諸多手段。”
“東境的來客,實力如此之強?”寧奕忽然覺得有些意思,他聽宋伊人對自己提到過,龜趺山的不滅靈體,太游山雙子,以及羌山的小劍仙......東境這幾座圣山的來客,都不是等閑之輩,沒有想到,剛剛抵達天都,初來乍到,就掀起了波瀾。
“這件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如果說,龜趺山找上應天府,只是一個偶然,那么顧滄和鐘離所遇到的事情,就意味著......東境抱著極強的目的前來。”聲聲慢注視著寧奕的眼睛,道:“顧滄和鐘離,被太游山雙子找上門來,逼不得已,打了一架。”
“輸了。”寧奕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是的。”聲聲慢微微停頓,道:“他們二人還停留在第八境,這是我所知道的情報......并非是滄君和離君的修行資質不如太游山那二人,書院這里的打算,是準備參悟長陵石碑之后,再破境。”
“千年書院,鏗鏘一氣。”寧奕頗有些嘲諷意味的開口,道:“連破境也要一起?見識了。”
聲聲慢沉默下來。
“大隋四境,天都坐中,自古以來,書院坐涌天都繁華地界,修行資源最多,天才強者也是層出不窮,如今東境勢大,他們找到書院,就是為了證明,年輕一輩,他們比天都更強。”琴君沙啞說道:“天都沒有防備,若是知道會有此一戰,結局不會這樣狼狽。”
寧奕笑道:“東境的年輕一輩想證明自己比天都更強,證明自己天下第一......他們為什么不去找葉紅拂,不去找曹燃,還有那個神仙居的謫仙人?說白了,柿子撿軟的捏,書院落魄,所以被東境踩了一腳。”
聲聲慢的身后,白鹿洞書院的幾位女弟子,面色一陣青紅,終究是有些羞愧,說不出話來。
“至于你沒有被找上門來......太游山的兩個,龜趺山的一個,還剩下一個羌山的。”寧奕看著聲聲慢,笑道:“沒有記錯的話,羌山的小劍仙王異,年齡非常小,十三歲還是十四歲?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聽說拜進羌山的時候也晚了,所以再是天才,境界也高不到哪里去,找你這么一個第九境的,無疑是自取其辱。”
聲聲慢面色坦然。
“這幾日,有人在白鹿洞書院外徘徊,似乎想下戰書,但是最后放棄了。”琴君說這一句話的時候,神情平靜,波瀾不驚,道:“無論是誰來找我,他們都不會贏。”
寧奕淡然道:“琴君,你是第九境的修行者,能夠做到這一步的,少之又少,但你應該知道,有人修行星輝,也有人修行意境。”
“以劍意而論,王異年齡雖然小,但是這說明他積蓄星輝的時間短暫,修行境界不會太高,并不意味著他劍意境界低。”寧奕頓了頓,道:“劍氣第一境,可以與第七境修行者廝殺,第三境便等同第九境,一境一層天,如果他真的是一個絕世天才,鞘中的劍器,此刻已有了二層天,在觀碑之后,再破境一層,那么三層劍氣,就可以與你一戰。”
聲聲慢看著寧奕,不發一言。
“如果我是羌山小劍仙王異,一定會等長陵觀碑結束之后再挑戰你。”
寧奕說完這一句話后,看著女子琴君,發現后者臉上涌起了一抹笑意。
“怎么?我說得不對?”
寧奕下意識回想自己剛剛所說的話,有些惘然,他發現自己所說的并沒有不妥,但為何琴君會笑?
“寧奕先生,你說的很對。”
“有勞你費心了。”聲聲慢帶著欣賞的意味,看著寧奕,微笑道:“但我并不擔心,因為就算王異劍氣三境,也無法與我匹敵。”
寧奕恍然。
王異有劍氣,難道聲聲慢就沒有別的手段?
她先前也說了,自己所修行的,乃是音道,這也是一門極強的意境殺法。
“我來到這里,不僅僅是要與寧奕先生說這些,也是要提醒一下你,一味追求星輝境界......并不是一件好事。”她看著寧奕,誠懇說道:“星輝境界高,并不意味著殺力強。”
寧奕細細咀嚼。
他回想著跟隨徐藏一起行走的時間。
徐藏每一次出劍,都沒有動用太多的星輝,這就是劍氣境界的碾壓。
能夠擊殺覆海星君,也不僅僅是“砸劍”那恢弘的破壞力,覆海的修行境界當時已經遠遠超出徐藏,但是徐藏動用劍氣之后,便可以擊殺一位大隋天下前十的星君修行者!
這就是殺力。
“水月師叔,托我給你帶一座碑石。”聲聲慢看著寧奕,認真說道:“書院清理劍器近大人的墓陵時候,發現殘留的碑石,里面似乎有一些珍貴的東西。”
那是一座巴掌大小的石塊,袖珍而又古老。
寧奕接過碑石。
“長陵不時便會開啟,書院的弟子會來告知。”聲聲慢揖了一禮,笑道:“此間盛世,怎可少了你?”
寧奕笑著還了一禮。
送走聲聲慢之后。
府邸里只有寧奕和丫頭。
在丫頭的注視下,寧奕試著用意念溝通碑石。
忽然之間,他的魂海當中,三柄飛劍震顫。
無形的意念連接,寧奕掌心的碑石緩慢浮起,有神性拖住底座。
碑石龜裂,劍氣四濺。
一行小字,逐筆逐畫,緩慢綻放。
“我輩劍修,只求劍氣,不求星輝......朝聞道,夕死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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