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是催命符。”
鷹隼緩慢落下身子,它落在那株炸開的古木之上,目光若有所思,它盯著那只被炸焦了的蟬蟲,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妖族也有“蟬”為本體的大妖,這種蟲兒很少在這種時節出現,若不啟靈,便只是獸,而不是妖,若不是妖,便無法逆天而行,活出超越自己的生命周期。
紅山之內,竟然孕育出了如此反常的生靈?
它抬起頭來,惘然望著自己的主人。
年輕大妖瞇起雙眼,伸出一只手,緩慢摩挲著自己金銀平脫刀的刀柄,喃喃道:“我的這柄‘狩水’,能夠感應到方圓百里的妖氣,如果如灞都城頭那位老人所說的那樣,紅山內的那柄‘白獅子’,會隨著原始禁地開啟而出世,我此刻已經有所感應。”
鷹隼恍然。
年輕大妖繼續喃喃道:“可是不應該啊,歷史上的遠古妖族大圣就那么些位,每一位的記載都十分詳細。九靈元圣就隕落在這片禁區,紅山最深處插著他生前最是鐘愛的長刀‘白獅子’,他的墓陵已經荒廢,陣法大多破敗,原始禁地開啟,為何我仍是感受不到這位妖圣的生前氣息?”
這頭年輕大妖陷入了思索之中,下意識以拇指推出“狩水”刀柄,推出一寸,合攏一寸,推出一寸,合攏一寸,灞都城頭那位卜卦天下的老人,曾經對他說過,養刀功夫盡在推拉之間,細微之中得見真章,父親留給他諸多遺藏,他如今只取出了“狩水”,品秩不低,但絕不算是最高的那一列之前與自己交鋒相抵的那個少年郎,修為被自己碾壓,依靠外力扛過一擊,手中的那柄劍器,品秩就相當靠前,比“狩水”隱約高出半個頭的樣子,如果修為平齊,兩者對峙,他說不定要吃上兵器的虧。
妖圣禁地開啟,他在等待著自己出手的時機,灞都城頭的那位老人,留給了他一個錦囊,里面藏著一線天機,若是拆開,便可以打碎兩地屏障,讓那位老人的意志跨越而來,借光明一瞬。
年輕大妖思索不出結果,但是自己的妖心之中,卻隱約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他取出那只紫色烙刻異獸模樣的錦囊,手指輕輕摩挲布料,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在此刻拆開,詢問一下究竟那位灞都城頭的老人,修為不弱大隋天下的任何一位涅槃大能,此番請自己來拔出“白獅子”,留下了一個萬分珍貴的保命錦囊。
這就是他面對韓約,能夠如此有底氣的原因。
年輕大妖自問,自己有著對抗大隋年輕一輩任何人的底氣,而這里限制了所有人的修為,十境之內全無敵手,何必動用這枚錦囊這一趟拔出“白獅子”,他倒是不在意那柄長刀的品秩,想必自己父親還留了更適合自己的兵器,只不過仔細想來,以灞都城頭那位老人的身份,又怎會屈尊使用其他大妖淬煉的本命神兵?
鷹隼拍擊雙翼,游掠而上,向著天心掠去。
年輕大妖下意識抬起頭來,瞇起雙眼,注視著紅山上方的那道狹小口子。
天之大雨,磅礴不歇。
似乎隱約匯聚,以紅山的某道方向為中心。
年輕大妖猛然想到了在妖族天下流傳已久的一個故事,面色逐漸凝重起來,好像明白了此地多雨的原因。
他的眼里,浮現了一抹恍然神色。
他停住推出“狩水”的動作,這柄金銀平脫刀上紋刻的圖箓,意味著自己的本尊法相,此刻隱約閃爍,麒麟大妖的腦海里,把灞都老人,紅山大雨,以及那位居住在倒懸海最邊沿,無時無刻不想著突破海面,抵達大隋人間的那位妖族大圣,都聯系起來了。
年輕大妖輕輕念了一個詞。
“泉客”
泉客?
這兩個字讓鷹隼聽到,十分陌生,有些想不明白。
年輕大妖面色詫異,覺得不敢相信。
“難道是真的?”
水汽彌漫。
難以想象,這片地下墓陵,竟然有著如此多的水氣。
星輝靈氣,有五行之分,金木水火土,九靈元圣并不修行水道,這些是尋常人都知道的事情,那位遠古大妖生性并不算如何暴戾,但對于人族天下,似乎有著巨大的探知,在久遠年代,一直住在邊沿地帶,而苦于倒懸海的強大封鎖,無法踏入地上一步,最后臨死之時,迸發出了巨大的力量,試圖一戰破境,只可惜隕落此地。
難道是因為沒有修行水道,所以無法突破倒懸海?
但所有人都知道對于九靈元圣這種級別的妖修,封禁星輝的海水,已經可以用神念分開辟易,只要他愿意,那么倒懸海可以為其傾開讓道。
徐清焰蹙起眉頭,她仔細凝視著自己面前的石壁。
那面石壁上刻著古老而又晦澀的字,不像是妖修的文字,更像是蝌蚪一樣的符箓,她并不認識。
“吾王劍指,所向披靡。”
沙啞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徐清焰回頭去看,寧奕不知何時已經杵劍站起,他的面色蒼白已經好了幾分,注視著這面石壁,輕聲開口:“這是北境獅心王留下來的還記得么,這片禁區最大的地域,就是天神高原。”
徐清焰微微一怔。
寧奕繼續說道:“獅心王曾經在北境征戰,打退妖族,倒懸海底自成世界,他的鐵騎踏遍了人族高臺外的廣袤草原,其中戰績赫赫,如天神下凡所以即便是如今,即便是對人族懷有敵意的妖修,也稱呼兩族之間的這片草原為‘天神草原’。”
“兩千年前的北境獅心王,麾下鐵騎,所及之處,都會留下痕跡,或者是高呼‘吾王萬歲’,或者是留下‘武運昌隆’,亦或者是‘吾王劍指,所向披靡’。”寧奕笑了笑,疲倦道:“不同時期的刻錄痕跡不一樣,前者是大敗妖族取得勝利之后的;后者是兩族開戰之時留下來的;中間那個,是兩軍對峙,尚未迸發戰亂時候的產物;大多見于如今北境的古老城墻,或者一些僥幸捱過兩千年風霜雪月的物事。”
徐清焰抿起嘴唇,好奇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寧奕挑了挑眉,他伸出一只手,觸摸著石壁上的那行文字,笑道:“我查過一些典籍也不是大隋的每一位皇帝我都如此了解,只不過這一位不太一樣。”
“吾王劍指,所向披靡”
寧奕的神情有些復雜,這面石壁曾經被北境獅心王的麾下所占領,看來那場兩千年前的戰役,打得相當壯觀,留下來的劍意至今還沒消散,紅山這里能夠被大隋三司長久地占據,恐怕大部分要歸功于當初獅心王的煌煌戰績。
那片廣闊草原之上,曾經奔騰著無數的鐵騎,追隨著那個男人寧奕不由想到了自己曾經在那口棺木里見到的獅心面具,這位北境之王的神性結晶,如今還存在自己的丹田之中。
“這里的水汽很重我覺得有些奇怪。”徐清焰抿起嘴唇,望向外面的水簾,疑惑道:“我不懂修行,九靈元圣是修行水道的大妖?”
“不是。”寧奕搖了搖頭。
這一點,他也有些疑惑。
“九靈元圣的本尊,是一只九頭獅子,這一族的血脈十分稀罕,陸戰幾乎無敵手,不可能修行水道。”寧奕皺眉,回憶道:“只不過我以前聽徐藏說過一個故事”
他拎起細雪,劍鋒劃過水簾,將這一幕水簾挑起。
前方是一截晦暗的古道,天地雖然低矮,但是并不狹窄,并沒有多少刀鑿斧刻的痕跡,看來獅心王舊麾并沒有破壞這里的物事。
水簾挑開之后,是一條浮在水上的碎路,大塊大塊的碎石浮在水面之上,通向不可知的前方。
兩截巨大巖石堵住左右來路,水流被壓得極低,湍流飛濺,如果潛入水底,應該能夠一探究竟只不過寧奕根本就沒有這個念頭,蜀山后山的那條環形河讓他吃過一個大虧,如果跌入封禁星輝的冥河之中,以他如今的狀態,根本就沒有生路,更何況再帶上徐清焰這么一個收入縛雞之力的女子?
“徐藏”
徐清焰輕輕念著這個名字,腦海中立馬想到了那一日,靠在感業寺石柱的那個抱劍斗笠男人。
后來她入了天都,才知道徐藏這個名字,原來對于整個大隋,都具有不一樣的意義,這個男人在之前的某個時代,是整座天下的主角,而接過徐藏手中劍的,正是如今的寧奕。
“徐藏已經死了。”寧奕說這句話的聲音很低。
他深吸一口氣,撐起細雪傘面。
“但是徐藏有一個朋友,叫做周游,是道宗紫霄宮的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