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山飛石。
柱脊劍揮斬而出,滔天陰煞之氣掀起一整塊巨石,在年輕大妖的刀氣之下,轟然破碎。
刀劍相抵,韓約的瘦高身子,被巨大的力量砸得嵌入石壁之中,那柄金銀平脫刀死死壓住柱脊劍,陰陽人像咬緊牙關,咔嚓作響。
“這把劍”年輕大妖盯緊那柄抵住自己攻勢的柱脊劍,他的眼底閃過了一抹戲謔之色:“我說南疆鬼修怎么會有十境修士來到倒懸海底,堂堂東境韓約先生,竟然從琉璃盞里逃了出來,就不怕被妖族天下的仇人抓住,抽筋扒皮,償還血債?”
韓約的名頭,不僅僅在南疆和東境響亮,放到整座大隋天下,都是兇名遠揚的大魔頭,惡貫滿盈,血仇滔天至于放到年輕大妖麒麟后嗣所處的妖族天下,這份仇恨,甚至沒有減弱,反而更加濃郁三分。
韓約當初從倒懸海返回大隋,接連拜訪東境圣山山主,手中便拎著妖族天下幾位妖君的頭顱,聲勢巨大,轟動一時。此舉奠定了他東境魔道第一人的地位,也讓妖族恨極了這位甘露先生,兩方不共戴天,如果韓約落入了妖族天下的修行者手中,說不定那些妖族大能,會施展逆天手段,強行把他的本體拘過來殺死。
瘦削男人陰惻惻道:“麒麟大妖,聽說你的本命精血能治愈重傷,若是我要涅槃,定要把你骨子里的麒麟血抽出來嘗一嘗。”
年輕大妖冷笑一聲,“大先知臨行之前告訴我,這一趟紅山之行我可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人物,現在看來,所言不假。”
年輕大妖抬頭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紅山原始禁地方向,回想到了那個頗為狼狽的少年郎,不無嘲諷地笑道:“這么多年過去了,韓約先生仍是沒有找到一具好的肉身,此次大張旗鼓的出手,又被魚兒跑了?”
韓約面色陰沉道:“你太過放肆!”
麒麟大妖哈哈大笑,他渾不在意,單手壓住金銀平脫刀,韓約只能苦苦以雙手抵住自己胸前的柱脊劍身,無法起身。
對年輕大妖而言,眼前的“東境韓約”,只不過是個剛入十境,而且還受了不輕傷勢的人族修行者,如此境界的敵手,是鬼修是劍修都無區別,他一力便可輕松壓之。
“這柄柱脊劍嘖嘖,大隋天下赫赫有名的‘元陰劍’?”年輕大妖單手壓刀,面色輕松,他緩慢伸出另外一只手,輕輕彈擊那柄柱脊劍劍身,笑道:“意外之喜還沒有踏入紅山,能收你一柄柱脊劍的過路費,也算是還了你欠下來的利息。”
韓約面色難看。
他沒有想到,如今妖族天下的年輕修行者,竟然已經抵達了如此水準?
他的這具身軀,再是不濟,承接著南疆鬼修天才“鬼童子”的肉身,被他以秘術強行催動,拔境之后,不說同境無敵手,至少能夠在十境之內站穩腳跟要知道,如今大隋天下的諸多圣山圣子,也只是八境到九境之間徘徊,雖說是為了接下來的大朝會做準備,可是抵達十境,而且能在十境有如此殺力的。
世所罕見。
韓約聲音沙啞道:“大隋兩位皇子就在紅山里,你覺得你能安然而退?”
年輕大妖笑瞇瞇道:“韓約,你當我傻?”
“那兩位皇子前往紅山,說是爭權奪勢,相互角力。”他微微一頓,微笑道:“現在進去之后,卻別有另外一番風景,要說客客氣氣的相敬如賓,似乎沒有太大的可能,但是指望著這兩位打架,肯定沒戲。”
“大隋皇族統御地上一萬年,九靈元圣禁區內雖然沒有三司大修行者,但是紅山原始禁地這種重要的地方,肯定安置了‘通天珠’,方便中州窺視內景,執掌風云。”年輕大妖語氣淡然,道:“東西兩境的皇子殿下,我妖族天下早有耳聞,都不是什么好貨,只是無論在外面如何撕破臉皮,在皇帝老子的眼下,他們總歸要是要一點臉的。”
韓約瞇起雙眼。
年輕大妖繼續語氣淡然道:“走正常的通道口,紅山禁地里都是皇帝的‘眼珠’,我只要踏入一步,難免那位存在會從天都動身,前往紅山來滅殺我。”
韓約忍不住笑了,譏諷道:“那你還真是高看自己。”
年輕大妖也笑了笑,輕聲道:“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我?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一端總沒有錯,我敢來紅山,就有一萬個離開紅山的辦法就算是你本尊已經涅槃了,能夠跨越倒懸海屏障來到此地,我也有辦法離開。”
韓約面色陰晴不定。
倒懸海的巨大禁制,將星君境界的修行者死死攔住的確,如果自己真的抵達了涅槃境界,那么今日也不用吃這個暗虧。
“這把柱脊劍,我會替你好好保管。”年輕大妖伸出一只手,按在刀背之上,勁氣疊加,四周的石壁崩碎出巨大蛛網,他漠然注視著面色蒼白的韓約,看著“瘦高男人”唇角溢出猩紅鮮血,眼神之中猶有不甘。
“若是想要‘元陰劍’,歡迎你來妖族天下。”年輕大妖挑起眉頭,他輕聲笑道:“當然,等你本尊涅槃的那一日,想來還有很久一段時間,屆時我會與你公平一戰,不過現在嘛”
微微停頓之后,金黑色的紋路已經覆蓋了年輕大妖的整張面頰,他面無表情道:“韓約,后會有期。”
刀氣迸發。
元陰劍無法發出全部的威能,在與金銀平脫刀對抗之中,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陣尖銳嘶鳴。
紅山的大雨瓢潑而下。
紅山外的草原,幾縷黑氣自地面的裂縫升起,緩慢溢散開來,守候在那截漆黑蓮華車廂外的長袖人影,抬起頭來仰望蒼穹。
他們慘白的面容上,迅速滲出大量的鮮血,搖搖欲墜,來不及回頭,向前行了兩步,迅速跌倒,跌落至地面之時,只剩下一灘磅礴彌散的霧氣,衣物堆疊墜地,黑煙裊裊升騰,在雨汽之中緩慢波動,搖曳。
血和肉都化散開來。
支撐著他們身體的煞氣,已經被剝離,崩潰殆盡。
而執掌煞氣的主人,身軀隕落在了紅山之內,紅山草原上的枯骨,似乎在有意無意的之音之下,骨碌碌翻滾向著山壁一線天滾去,然而撞到了紅山的禁制,化為一截一截飛灰。
東境琉璃盞里的肉身不少,但也絕不算多,韓約苦苦搜刮了近十年,礙于大隋律法,各方天才,被圣山大人物看中的看中,收徒的收徒,余下來那些看似“資質平平”但其實“大有可為之才”的,一番蠱惑也好,拉攏也好,才堪堪收入琉璃盞中。
來到紅山,這位大魔頭本來是想奔著在律法間隙,偷著撿著一批漏網之魚,最好能把此行最大的目標“寧奕”吞掉,有這位“星辰榜第一”入了琉璃盞,涅槃的概率便會大上數成,至于得罪蜀山,或者是宮里的意思,比起涅槃,都不算重要。
只是事到如今,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
“賠了夫人又折兵。”
年輕大妖冷笑一聲,念出這么七個字來,他雙手各持一端,端詳著那柄模樣詭異的“柱脊劍”,想到了東境韓約的惡名,只可惜自己動手太快,并沒有給這位東境第一魔頭出手反抗的機會地上的血水匯聚四散開來,惡臭的氣息連雨水也無法清洗,但是都被他的妖氣阻攔在外。
拖著劍尖的那只手,撫摸著柱脊劍的劍身,一節一節輕輕掠過,年輕大妖耳邊似乎傳來了詭異耳語,有人俯在他的身后輕輕吹氣。
他笑了笑,喃喃道:“有些門道等我涅槃了,有機會去地上的南疆大山看一看,這些鬼修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也有希望得證大道?”
肩頭的鷹隼哀鳴一聲。
柱脊劍的陰氣內存劍身之中,持劍之人會被陰氣侵蝕,年輕大妖的體魄自然不懼,但是以這頭鷹隼的修為來看,連直視這柄“鬼劍”太久都無法做到。
年輕大妖伸出一只手,輕輕抹過,妖氣肆虐,在劍身上崩騰,砸得叮當亂響,劍身險些就跳出他的掌心,最終一道金黑色的符箓凝聚成形,他簡單做了一個“封印”,將這部古劍封住,收入腰側。
鷹隼終于長長吐出一口氣來,身后那種如芒在背的古怪感覺頓時消融。
它起飛掠出一截距離,片刻之后,又原途返回,很是不解地看著停在原地的年輕大妖。
金黑色紋路沒有消退,麒麟大妖笑意盎然,看著這頭鷹隼,“你這么急著催我,是想讓我趕緊入了紅山,拔走那柄‘白獅子’?”
鷹隼低鳴一聲。
它有靈智,可以短暫化形,可是無法理解自己主人來到紅山之后的所作所為。
先是浪費時間,陪一行人類修行者玩耍,明明一刀便可以了結的麻煩,偏偏一拖再拖,還讓那個人族女孩逃了又遇到了東境那個棘手的魔頭,好在也沒有遭到太大的阻攔。
現在仍然不急著趕路。
這是為什么?
年輕大妖目光有些恍惚,他似乎在想著那位老人對自己的囑托。
麒麟大妖喃喃說道:“大先知對我說,不要急著見紅山,山門內有千重險,能逛一時是一時急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