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越過紅山,地面肆意生長的霜白草屑,被吹得飛起。
在人族和妖族的地界交接之處,唯有烈風可以肆意的跨越禁區。多少年來花開花謝,它們見證了此間的輪回盛開與凋零,無論是人類要是妖靈,踏足這里的,死在這里的,不計其數,紅粉骷髏,簌簌成灰,野火燃起,大雨磅礴,秋風肅殺,大雪飛揚,世上的生靈,終是免不了一抔黃土的結局。
越是強大的修行者,越是渴求著一件事物。
向死而生,永世不朽但萬分可惜的,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么,可以真正的不朽。風會熄滅,雪會消融。
紅山有許多開叉,無論是從哪里進入,最后的道口,其實相隔并不遙遠,所有的岔道,緩慢交匯,合并,越來越稀少,最終便只剩下兩條。
一左一右,一東一西,陰陽造化,隔開兩儀。
兩節馬車,緩慢自東西兩個方向,向著紅山的盡頭前進,馬車的顏色并不顯眼,一輛樸素無華,一輛烙刻著象征著東境陣營的潔白蓮花。
“先生,很快就要到了。”
裹著厚重黑袍的年輕男人,眉眼之間,結了一層霜意,地界嚴寒,他未曾動用星輝御寒,衣袍的縫口,在先前路過山谷之時沾染了些許露水,此刻都已經凝結,寒意侵蝕衣層,來到了骨子里,他神情倒是沒有更多的變化。
七八個隨從,眼神之中,空洞無物,只管圍著車廂,跟著前行。
車廂里坐著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輕輕嗯了一聲。
能夠被大隋二皇子尊稱一聲“先生”的,大隋里只有區區幾位,而愿意在這場東西角力之爭當中,出一份力的,就只有一位。
東境的那位大魔頭,輕聲道“越過倒懸海的禁制,廢了我十二具上品的身子,琉璃盞里的諸生百相,距離圓滿,倒跌了大大的一步此事茲了,我需要一些上好的‘補品’。”
二皇子淡然道“我已經給您準備好了。”
韓約低垂眉眼,笑著摸了摸自己面頰,他縮在車廂里,聲音端的是細膩陰柔,“這具身子,我還是很喜歡的,可惜來到這里,只能發揮出堪堪九境的修為,如果時間充裕一些,興許能來到十境。”
“這片地界,三司清除的很是干凈,以先生的手段,九境已經足夠了。”二皇子平靜說道“前方便是原始禁地。”
紅山的盡頭,兩邊的山路逐漸逼仄狹窄,到了前方,豁然開朗,倒不是有多少光明,此刻穹頂已暗,但一縷幽暗之光,落在最前方的洞穴石壁之上,氤氳的星輝之力,就在石壁上流轉,古舊的塵埃來回飛揚,不曾落下。
車廂里的韓約,提高音調,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他喃喃笑道“這就是需要大量神性開啟的禁區圣地?今日一見,果然有些意思聽說九靈元圣是妖族罕見的萬年大妖,戰死在了這片地界,這片禁地在大隋皇室的掌控之下,數百年來不曾開啟。”
二皇子停下前進之勢,他深吸一口氣,道“李白麟此時應該也抵達了這片禁區的盡頭,他在西邊我在東邊,各自開啟禁地之后,皇室血統不夠的修行者將無法入內。”
韓約懶洋洋嗯了一聲。
車廂的白簾被風吹動,浮現一張撐著面頰發怔的側臉,只可惜戴著白色斗笠,面紗輕拂,身姿曼妙令人有些咋舌,韓約如今來到紅山的這具身子,竟然如女子一般好看。
他語氣幽怨道“我在東境,每殺一人,辛辛苦苦抽取一丁點神性,這些年來,連大修行者都殺了好幾位,抽筋扒皮,才在琉璃盞里攢齊神性,為的就是今日,李白麟憑什么能拿出如此巨大的神性?”
二皇子認真道“李白麟帶了一個很神秘的‘貨物’,能夠幫助他打開原始禁地。”
韓約笑了起來,重復念了兩遍“貨物”,他神采飛揚,心情大好道“貨物這兩個字很有意思,這讓我想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一些有趣事情,忍不住期待了起來徐清客不是一個簡單角色,可惜他沒有越過北境的勇氣,不知道他有沒有算到,西境這邊可能會遭遇的伏殺?”
二皇子笑了笑。
“九靈元圣是妖族的遠古大圣,地位之高,若是他的禁地開啟,會引起諸多妖族勢力的注意。”李白鯨頓了頓,道“但三司駐守禁區的人馬足夠強大,所以大規模的戰斗不會爆發妖族并不在乎這片地界,但是覬覦九靈元圣的遺藏已久,如果妖族陣營當中,有某位推演能力一流的妖族大能力者,提前推演出這一次的狩獵日,大隋皇族會開啟禁區,那么這件事情,將不會如此簡單。”
“我和李白麟進入禁地,各憑本事,如果加上了妖族的修行者,他們與九靈元圣本是同流,無須抵抗血脈侵蝕”二皇子皺起眉頭,喃喃道“還真的有些麻煩。”
“可能這正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叢林法則,弱肉強食,大隋皇室萬年來的敵人,就只有妖族天下。”車廂里的陰柔聲音懶散傳來“這一次只不過是太宗對你的羊刀小試罷了妖族膽敢前來擾局,等到你正式上位的那一天,就讓他們付出足夠慘痛的代價。”
李白鯨笑了笑,輕輕道“這一次苦了先生了。”
“談不上苦,這具身子只能承擔我極其些微的魂魄力量,死在這里也無妨。”韓約聲音淡然道“開了禁地,我可能還要跌一個境界外面的補品都準備好了?”
李白鯨輕輕嗯了一聲,他將目光,都放在了那面石壁之上。
“那么便開始吧。”韓約笑了笑,道“真是心疼我的神性啊。”
樸素無華的車廂,緩慢停在了紅山的盡頭。
一陰一陽,這里的環境異常的干燥,熱氣升騰扭曲,生長在石壁縫隙里的野草,葉尖都有些枯萎,狹長身子搖曳的霜白之色,變得有些焦黑。
不著分縷,不動血脈。
前者是指身上的藏品,手段,后者是指自身的潛藏之力。
李白麟牢記著這一趟出行之前,徐清客先生對自己的囑托,這一段紅山之路,他走的并不輕松,有些艱難,不可動用身上的法寶和藏物,也不可動用大隋皇室的血脈力量,他只能以自己的肉身,去承擔炙熱。
“到了。”
李白麟的喉嚨微微有些發澀,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穹頂垂落的微弱紅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石壁之上。
終于來到了這里。
他走到車廂旁,掀開車簾。
樸素無華的車廂里,坐著一個白衣姑娘,帶著帷帽,像是一個木頭人,雙手疊掌,怔怔出神。
李白麟探了上半身,在無人可見的車廂里,揭開她的面紗,看著那張木然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