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覓海瞇起了六只眼睛。
孔寒安麾下的陰司地府并不霸道，以言治罪從來都是下等手段，孔寒安向來不鼓勵如此行為。
咱地府的妖魔鬼怪們雖然有些惡，但不是邪惡無序的。
話都不讓講，那就混蛋了。
其實類似的對話，黎覓海已經聽過了很多次。
人性向來如此，喜歡提出一些反對主流或者不一樣的聲音，來標榜自己與眾不同。
外來的和尚好念經嘛。
本土的東西大家基本認可，只有別樣的思想才標新立異。
事實上，說出這些話的人，多半本身并沒有什么傾向，一定要說個一二三，他們也說不清。
陰曹地府剛開始在人間傳名，沒有什么值得說的功績。
書生繞來繞去，說的無非都是些高而無用的佛經，聽得茶樓一眾聽客昏昏欲睡，最終被哄了出去。
書生罵罵咧咧，無非就是什么不讓人說話之類的，隨后拂袖離開。
黎三瞇著眼吊在了書生身后。
他沒有想要捉弄這凡人的意思，起初他停頓，是因為聽到了地府。
而他跟上書生，則是因為他在書生身上發現了妖氣。
按理而言，妖族與佛門之間關系不太好，很多行者與和尚在北郡五國降妖除魔，宣揚佛法。
但妖族與地府關系卻比較融洽，只要沒有故意克扣亡魂，地府是不管它們的。
這書生身上有妖氣，應該與妖有關系，他卻吹捧佛門的陰曹地府，這事兒就不太對了。
而且，從這書生身上的妖氣中，他感到了一絲熟悉，似乎在哪見過。
所以，黎三決定跟著去看看。
要么說，人是世上最復雜的動物呢。
這書生在茶樓鬧騰了一陣，又跑到酒館恰了頓飯，之后又跑到怡翠閣找了些“相熟的姑娘”。
當然，一路上他少不了說一些陰司地府的壞話，但多都收效甚微，哲學思想向來令人昏昏欲睡。
可是他說的佛經卻不止一段，顯然是聽過不少佛的，這就讓黎覓海越發奇怪了。
你一個書生，不說圣人經典，不說本土的道門經典，卻把佛經說的如此熟稔……
神奇。
書生折騰到半夜子時，才醉醺醺的回到家里。
這又令黎覓海覺得奇怪。
你都找了“姑娘”了，怎么不干脆過夜？家里有什么等著你么？
書生打開房門，黎三才豁然開朗。
嚯，原來是你啊！
只見那書生醉的歪歪扭扭的，依然沒有直接倒頭就睡，反而恭恭敬敬的點了三炷香，對著屋內的一尊狐貍像磕起了頭。
這狐像黃紅相間，栩栩如生，坐在蓮花上，手中頸部都帶著佛珠，臉上笑得高深莫測。
只是一張狐貍嘴臉，顯得有些詭異。
“小人已按照吩咐，今天在茶樓酒肆怡翠閣說足了地府的壞話。”
“請胡大仙現身！”
狐貍像沒有如同往日那般活過來，給他送上許多錢銀，此時紋絲不動，好像真的是一個雕像一般。
書生甚至覺得自己有點眼花，這胡大仙臉上那詭異的笑容中有一點恐懼的味道。
他只好又磕了幾個頭。
“請大仙現身。”
狐貍像依舊紋絲不動，臉上的笑容反而有些變形。
書生詫異了起來，喃喃自語道。
“不對呀，我是子時回來的，難道打更人敲錯了時辰？”
突然，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慌，眼前的狐貍像開始扭曲，變成了一個長著三張臉六只眼睛的怪物。
“大仙沒有，鬼神有一個！”
有道是酒色最磨人，書生才去過怡翠閣，享受了一下特殊服務，此時正虛著呢，哪扛得住這些，眼睛一翻，就直接暈了過去。
他看到的當然不是真的，這是黎覓海見狐貍半天不動，直接出手了。
狐貍像沒活了過來，倒是躥出來了一只狐貍虛影，滿臉苦笑，拜倒在地。
“黎將軍，他不過是個聽命于我的小人物，不值得您生氣。”
黎覓海冷笑道。
“我本來就是逛一逛，沒成想碰到熟人了。”
“放心吧，他沒事兒，我們地府的妖魔鬼怪無故不會傷害生靈。”
“倒是你涂山洪，半年不見，改姓胡了？”
涂山洪，就是昔日孔寒安在劍閣郡遇到的那日狐妖，在闖過劍門關之后回到涂山去了。
后來也曾代表涂山氏找過喬道陵，與地府建立了關系。
只是涂山氏的小天地在淮陽郡，那邊的地府都被佛門控制了好長一段時間，涂山氏也漸漸沒有和地府溝通了。
涂山洪抖了抖。
“您進階鬼神境了？不是人間不能有超凡么……”
黎覓海嘿嘿一笑。
“人間確實對我有排斥，它們也都懶得來，但我不一樣。”
這般說著，他紋身和面罩上的鬼臉吐出了一股恐懼。
“我要來找你啊！”
黎三能到人間，當然是因為他本就喜歡到人間看些新奇的事物。
他本身也可以成風，移動起來不難，平日里也鮮少出手，人間界的排斥，對他也無所謂、
更何況，人間定規矩的人如今上了天，道統又忙于大局，沒人管超凡。
但它沒必要和涂山洪解釋，這句話就是威脅，就是在告訴涂山洪，你教唆人背后說咱地府壞話的事兒，我已經知道了。
涂山洪的影子都快抖散了，黎三這話一說，它就聽出來了，這是問罪的。
“黎將軍，咱們涂山氏也是沒辦法，族母被佛門收了，只能聽命行事……”
這倒奇了怪了。
在大齊世界，蜘蛛、蝙蝠、狐貍，并不如孔寒安上輩子那般是有害的妖獸，而是福獸。
尤其是狐妖，最具盛名的便是涂山氏。
昔年大禹的王后，就是涂山氏的九尾大妖。
涂山氏自有香火血食供奉，也一直與人無爭，怎么被佛門中人收了去？
涂山洪無奈道。
“咱們確實沒有害人，那些大師們來，也不是降妖除魔……”
“他們覺得咱們與佛有緣，來點化我們了……”
黎覓海面色古怪的打量著它。
“所以，你們就被點化了？”
涂山洪瘋狂搖頭。
“并不是，這些佛經雖然拗口，但咱們妖族記憶力不弱，還是能記下的。”
“只是你們搞的那些宣傳的法子，讓佛門不得不想辦法應對，于是就選上了我們……”
“黎將軍，您相信我，我們可沒有與地府為敵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