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城,一座待客用的木屋內。
孔寒安與大皇子隔席而坐。
冥界正在舉辦長達一年的大型慶典,但誰也想不到,作為該慶典主角的孔寒安,竟然不在冥界。
反正時間流速不同,冥界一年,人間一天,孔寒安來回兩界習慣了這種“時差”。
大皇子親自前來,算是給了尊重,那么孔寒安也還與他尊重,親自前來人間見上一面。
只是這“尊重”,在當下,彼此雙方似乎都有些不以為意。
大皇子三四十歲的樣子,得賴于王室的基因,長得還不錯,而且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個習武之人。
可大皇子,并沒有表現出,其親自前來那般,應有的態度。
雖然說不上要讓大皇子“三顧茅廬”“倒履相迎”“吐哺握發”……
但大皇子也沒如同孔寒安上輩子影視劇里那般,給與孔寒安稍微一丁點的熱忱。
他現在流露在臉上的表情,反倒像是對孔寒安的施舍。
其實想一想,也能理解。
大齊結束了長達許多年的諸侯割據,這么長時間里,王室已經有了該有的傲慢。
他們可不像秦廣,是從底層開始的開國之君。
階級分化,在孔寒安上輩子的戰國時期已經極其明顯。
商鞅變法里的《商君書》上都有明確的記載,“百姓如牛羊,民弱則國強,民強則國弱”。
所以,縱然秦始皇一統天下,功高蓋世,可依然有記載,秦民并不太受得了秦國的統治,時常有人逃離出境。
雖然不排除有司馬遷為了加強漢皇朝的統治,刻意抹黑的嫌疑。
但無更多考據之下,只能以史書為準。
這是封建王朝的特色,任何朝代的子民,其實都不太進得了統治階級的法眼。
蒙元和清朝便不說了,便就是漢朝,也有“州牧”這個官職。
牧的是什么?
牧民啊……
孔寒安上輩子便已那般,更不論這個世界,各諸侯國割據了更長的時間。
可能在大皇子眼中,他親自前來已是極大的恩寵,孔寒安這種屁民,便要納頭便拜?
換做之前,孔寒安或許也就拜了。
為了生活嘛,彎腰低頭,不寒磣。
可現在,孔寒安已不是昔日那個落魄的書生。
他還有另一層身份,冥界的王!
所以,在察覺到大皇子的不耐之后,孔寒安固然沒有翻臉,也開始心不在焉了起來。
仙樂,他沒那個興趣去聽。
仙人們再怎么演奏,也不可能奏出孔寒安腦海中最符合仙樂的《云宮迅音》。
照此態勢,冥界與仙界必有一戰。
但現如今,冥界妖魔都覺得自己矮人一等。
這樣不好。
哪怕不開戰,難道日后仙神入冥界,他們冥界便要點頭哈腰,如同走狗?
不可能的!
所以孔寒安折辱仙人,只是在削弱麾下對仙的恐懼罷了。
告訴他麾下的妖魔鬼怪們,仙也不過如此,也如凡人一般,有恐懼,會憤怒,會低頭。
他本人在不在場,其實無所謂。
可現如今,他覺得和大皇子相顧無言,還不如回去調教仙人,看他們能不能演出《云宮迅音》呢。
電音怎么搞,孔寒安不太懂,但他麾下有人能用陰雷啊……
電一電,或許能成呢?
兩邊這么對坐著發呆,事情眼看就要黃了。
董先生輕咳一聲,開始了他的表演。
“孔監正,其實大皇子才是繼承大齊最好的選擇。”
孔寒安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換他是個皇子,或許也會這么認為呢。
見孔寒安不太信,董先生將當初東宮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倒是還算君子,沒有添油加醋,但當時太子的表現,也確實讓人失望。
彼時,東宮之中曾爆發了一段關于孔寒安的討論。
太子瞧不起孔寒安,在老皇帝面前添油加醋,讓孔寒安的監正之職前加了一個“代”字。
這是董先生離開太子一黨的原因。
這也的確彰顯了太子的無能。
換做以前,孔寒安也便失望了。
但現在,他在冥界為王,又受人間界的排斥,他哪還在意不在意那個監正的官職啊。
所以孔寒安依舊敷衍的點了點頭。
你說啥是啥吧。
董先生見到孔寒安的反應,有些懵了。
人間也太久沒有和仙神打過交道了。
在他們儒生的眼中,于朝廷任職,享受國運,這已經是極大的恩寵,哪能理解超凡的追求?
情急之下,他又想到了一個人。
“孔監正,你不在意官職,也總要在意你師父的想法吧?大皇子可是被道圣支持的人呢。”
談到道圣,孔寒安精神一振。
“我師父呢,現在何處?我有些修行上的問題,想要問問他。”
孔寒安已經很委婉了,只說修行上的問題,沒談大皇子起兵這種事情。
董先生暗中舒了一口氣。
“道圣乃人間圣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孔監正若想知道詳情,還請與大皇子詳談的好。”
關于道圣的去向,他是真不知道,但現在孔寒安已經上鉤,只能看大皇子能不能聊些什么有意義的話了。
孔寒安目光轉向大皇子,卻迎來了大皇子不耐的眼神。
“我親自來找你,還不如他一個老不死的?”
嚯!?
此話一出,別說孔寒安了,在下作陪一直裝作隱身的孟愈和董先生都震驚了。
不應該啊!?
不提道圣的能耐本事,也不提道圣這么多年支持大皇子,讓大皇子一直在朝中有所立足。
就說道圣之前將他們大皇子一系從皇宮里接出來,便不至于被大皇子如此稱呼。
大皇子你便就是心中再不滿,也不該直接說出來吧!
你也不小了,皇室斗爭自小耳濡目染,怎么這么沒城府?
也沒聽說大皇子腦子有問題啊?
孔寒安和孟愈只是這么想,董先生已經厲喝了出來。
“殿下,怎可如此對道圣不敬!?”
“不敬?”
大皇子反而反問道。
“我要如何,才叫敬?”
“自小,他便是我的老師,他不教我道法修煉,卻只教我治國之道。”
“可他教了我治國之道,卻又沒本事將我扶上太子之位,每次我問他,他便只會說,再等等,再等等……”
“等到這滿天下布局害他,等到我那個弟弟即將登臨皇位……”
“我說舉兵吧,現如今投奔我的勢力也不少了。”
“他還是說,再等等!”
“我哪有那么多時間等!?我等這王位,皇位,等了三十多年了!!”
“他真以為,人人都如他那般長壽么!?”
“等?我可去特么的吧!我等不及了!”
“你孔寒安,你們千機城,到底是何態度?降,還是死!”
董先生不斷的深呼吸,孟愈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孔寒安嘆了口氣。
搞半天,是大皇子的叛逆期現在才爆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