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陽城掀起了一陣雞飛狗跳。
當大量秦卒在擊節與鼓聲中,邁著整齊的步伐從櫟陽陵踏出,這方天地似乎都開始震動了起來。
兵俑絡繹不絕,看似是活人,但又與孔寒安之前接觸的秦卒有些不一樣,刻板,呆滯,只執行命令。
一時之間,櫟陽城風聲鶴唳,所有人都在躲。
一隊兩隊或許還有強人襲擊,可是這是一支數萬人的軍隊。
秦軍,如何被稱為虎狼之師,此時盡顯無疑。
不論是誰,不論在做什么,只要出現在兵鋒之前,大好的頭顱,便會變成秦卒腰間的裝飾。
譬如一個小乞丐,譬如一對爺孫,他們對手上的銀子過于癡迷,結果來不及躲避,反而丟了性命。
河水上的花舫再無絲竹之音,岸邊的店鋪也一個個大門緊閉,岸邊的人群早就不見了蹤影,方才還熱鬧無比的街道,此刻空無一人。
孔寒安躲在一個巷子的角落里揉著大腿。
剛剛戰略轉移,一下用力過猛,步子邁的大了,猛地一下有點生疼。
孔府君不是怕了那群兵俑,他只是覺得這等戰力,與地府有緣。
而且,自從知道了鬼仙與大乘有域之后,孔寒安便知道,不能在對方的領域內和對方作戰。
臨時性戰略轉移罷了,等到孫三角挖個通道出來,讓你們見識一下地府兵馬的厲害!
正想著,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后生,你這是受傷了?秦卒兇狠,這個時候別呆在外面了,到我屋里坐坐吧。”
孔寒安唰的一個后跳。
“老丈,我與你八丈遠,您走路仔細,摔倒了可與我無關。”
站在孔寒安身后的,是一個拄著拐棍,年近九荀的老人,他正站在一處藥鋪門口,沖著孔寒安招手。
說是老人或許不恰當,孔寒安的陰陽眼看得出,對方是一個鬼。
這便有些奇怪……
櫟陽城竟然能人鬼和諧共處。
老者身穿壽衣,面容整潔,看不出哪里有傷,應該是壽寢正終。
他對孔寒安搖頭笑了笑。
“后生,我若想訛你,何必假摔,只需高聲呼喊,引來秦卒即可。”
此言有理,但這座城古怪異常,孔寒安有些不敢相信。
但孔寒安敏銳的聽到了附近街角傳來了整齊的步伐。
這些兵卒以后都是地府的員工,不能傷著了。
孔寒安一咬牙,踏入了藥鋪。
老者合上門板,瞇著眼打量了一眼孔寒安。
“以你的身體素質,居然能把大腿上的筋脈拉傷,剛剛一定邁了很大的步子吧。”
言罷,他轉過身,走到了柜臺內,抓出了幾服藥,開始細細研磨。
孔寒安隨意坐下,打量了一眼藥鋪。
這鋪子不大,店門也只是在一個偏僻的角落,不仔細看也找不到,他凝聲問道。
“老丈,您這一副藥賣幾個錢?”
老者一邊細細碾藥,一邊搖頭道。
“不要錢,這櫟陽城總有打架斗毆,總有傷者死者,我這么做,只是為了圖個心安。”
在一個滿是罪犯的城市,開一間藥鋪,不收費。
可信么?
孔寒安有些不信。
“不收錢,這些藥材哪里來?”
孔寒安如是想,也如是問。
老人將輦好的藥材倒入了一個缽里,又開始用一根短搟杖輕搗起來。
“后生,你雖然穿著秦卒的衣服,但想來不是本地人吧。”
“這整座櫟陽城所有商鋪,一應物資需求,皆由櫟陽宮運送,而所賺取的錢財利潤,也都要交由櫟陽宮調配。”
孔寒安倒抽了一口氣。
這么搞,就有點狠了呀。
還未來得及細想,藥鋪傳來了猛烈的敲門聲,秦卒已到了藥鋪門前。
孔寒安一驚,下意識便要躲藏。
但老者端著缽,走到了孔寒安面前,將他按下,順手還撩起了他的衣擺。
大腿一涼,不知什么材質的藥物已敷在腿上。
“別動,別出聲,他們看不見你。”
老者低聲說了一句,走向了藥鋪門口,卸下了門板。
數十個秦卒洶涌而入,孔寒安驚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們一陣翻箱倒柜,卻始終沒人靠近坐在椅子上的孔寒安。
倒是老人心疼散落一地的各種藥材靈材。
“你們慢點,這些藥這么白費,可惜了。”
搜尋一通之后,秦卒轉而去別的地方了,老者合上了門板,心疼的在一地狼藉里挑揀起還算完好的藥材來。
孔寒安站了起來。
奇了,老者這藥,藥效這么快!
老者難道生前是醫家傳人?
“老人家,您怎么稱呼?這是什么藥,為何我沒在你身上感覺到修為?”
老者一邊收撿,一邊回到。
“我單名一個駟,怎么稱呼隨你吧……至于這藥。”
老人嘆了口氣。
“這是巫師的手段,醫家最早也源于巫,外面的世界變化那么大,只怕你們都忘了吧。”
巫也擅醫也擅卜,是有這個說法,只是巫神殿已經很久沒干正事了,久到孔寒安都忽略了他們的醫術。
孔寒安眨了眨眼,老人方才為他遮掩,已經有些讓他信任。
奇了怪了,這座罪惡之城里,居然還真有好人!
“駟爺,您真不找我收費用?”
老者背著他擺了擺手。
“我可當不起你的爺,要么怎么說你是新人呢,這城里的人或鬼,知道有白來的好處,重來都不惜去蹭一蹭,你日后在這城里需得注意。”
孔寒安走到老人身旁,蹲下身子,似模似樣的幫老人收撿起來。
“駟爺,您這藥終歸是櫟陽宮配送,您還心疼它做什么?”
老人長嘆,揮手輕拍開了孔寒安添亂的手腳。
“可它也有它的價值,也能救下不少人,后生,你就別幫忙了,我謝謝你。”
正聊著,外面響起了鳴金之音。
老者側耳聽了聽,點了點頭,對孔寒安說道。
“他們沒找著你,收兵了,后生啊,你以后別這么魯莽了,那櫟陽宮可不好進,你去吧。”
孔寒安展顏一笑,露出了八顆牙。
“駟爺,您也知道我初來乍到,何必急著趕我走呢,便讓我在您這邊安生了,不好么?”
老者愣了愣,隨即也笑了起來。
“喲,被你看出來了些,但你不得不走啊,仔細想想,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孔寒安細思之下,又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