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郡距離鳳吟鎮不遠的山谷之中,層巒疊嶂,草木豐盛,靠著這片森林,養活了不知多少窮苦人。
日落西山,山谷里隱隱生出了些霧氣,巴樵夫背著一日的收獲,步履急促,面色焦躁。
早聽前輩們說過,這劍閣郡的山林不能呆太久,山里有邪山神,專在日落后出現,吞噬迷路的人。
但巴樵夫老娘病重,家里又有幼兒,只能冒險多打些柴火。
這樣的行為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并沒有出事,他本已覺得那些不過是傳說。
可今天,他發現,他平日里走了千百次的山路,此刻竟然這么陌生。
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兜兜轉轉,樵夫巴越發的心急,抬頭看看天色,臉色大變。
隔著霧氣,視線中隱隱出現了三座山峰,中間的主峰極高,兩側肩峰并齊,三個峰頭緊緊相連,四周霧氣繚繞,頗有點人間仙境的味道,這可不就是老人們傳說中的山神山么。
見到山神山的人,絕大部分被邪惡的山神吸食了精血,只有少部分人在山神吃飽喝足的情況下,可以安然回來,安然回歸的人都會獲得一筆錢財,可回到家后就會發現,那些都是冥幣。
沒吃飽的山神有各種各樣的形態,有的青面獠牙,有的看不見摸不著,有的看起來與人無異,只有吃飽了的山神,樣子是固定的,老人們的傳說里,邪惡的山神只有一個形象。
身著白色孝服,面色慘白,口吐長舌,渾身陰冷,露著古怪的笑容。
鳳吟鎮的老人經常拿山神嚇唬不聽話的小孩,而這個山神的傳說,成了大半鳳吟鎮孩子們的夢魘。
樵夫巴打了個冷戰,不管是哪一種山神,他都不想遇到,連忙轉身要跑。
可他跑不動。
或者說,他全身都無法動彈了。
“嘿嘿嘿,山門總算靠近活人的村鎮了,我的寶貝兒又能打打牙祭了,那個火夫,轉過身來,我有事問你。”
陰森的話語自身后響起,樵夫巴身不由己的轉了過去。
眼前出現了一個老人,骨瘦如柴,臉上的皺紋都擠到了一起,勉強才能分清五官,看起來十分可怕。
樵夫巴心里一涼,完了,山神爺還餓著。
“山神”沒管他,開口說問道:“這附近是哪座城鎮?”
“浮……風……鳳……”
樵夫巴哆哆嗦嗦,話都說不清了,若不是身體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著,他一定癱倒在地。
“這位老人家,請問往鳳吟鎮的路怎么走,這該死的山路,行路難,難于上青天啊。”
一道年輕的聲音響起,一個穿著略顯邋遢滿身風塵的書生走了過來,他濃眉大眼,看起來憨態可掬。
又來了一個?老人先是心中一喜,可聽到鳳吟鎮三個字,又不由暗罵晦氣。
今天是白護法值守,安排巡邏。
山上誰人不知,白護法生前是官差,見不得坑害活人,尤其照顧鳳吟鎮的人。
唉,本來今天也不是白護法當值,可那虞護法昨日下山未歸,白護法便提前了。
“大爺,我瞧這天已經黑了,夜里山中趕路不太安全,不如我去您那借宿一宿?”
老人聞言怔了怔,心中大喜,這書生的話提醒了他。
把活人帶回去關上一天,只要過了夜,不是白大人值守了,不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嘛?
巴樵夫心中大急,這后生怎么回事,看不出現在情況不對么,怎么還自己趕著往虎口里送。
他不知道害怕么!?
巴正想開口提醒,可老人瞪了他一眼,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口舌都動彈不得,只能拼命的瞪著眼看向書生,希望書生能領悟自己眼神中的意思。
書生確實看到了樵夫的眼神,他猶豫片刻,嘆道:“這位大哥真是好客,但我看你身強體壯,應該有家室,你我相交不深,我若輕易上門,實在有失禮數。”
我沒有讓你上門啊!我是讓你快跑啊!!現在是講究禮數的時候么!?
樵夫巴絕望了,這書生不光看著憨,他是真的憨啊。
老人哈哈大笑:“后生不用擔心,你們倆誰都走不掉,跟我回山去吧!”
言罷,一揮手,一陣陰風刮起,卷起二人就往山里飛去,不知是不是心中暢快,老人覺得今天的風特別順,飛的特別快。
老人年紀很大了,忘了姓名,元神境修為,但他出名的手段卻是飼養的小鬼,所以,老人又被陰風山的人稱作鬼老。
是的,這不是什么山神山,這就是劍閣郡修士談之色變的陰風山。
一陣天旋地轉,三人落在了鬼老的洞府前,樵夫巴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俯身嘔吐。
倒是那書生表現奇怪,他好奇的左右看了看,“老人家,你這兒環境不錯。”
這是左肩峰的山腰上,放眼看去,視野開闊,雖然天色昏暗,但居高臨下,依稀能在山林之間看到許多樓閣洞府。
鬼老暗罵一句,真是廢話,陰風山雖然是鬼修的聚集之地,但也不是都喜歡住在陰森森的環境里。
以前陰風山邋遢些,自從神秘山主入山,加強了管制,陰風山雖然號稱陰風,可環境看起來確實更像一座仙山。
這些只是想想,鬼老并未解釋,他察覺到這書生有點不一般。
剛剛那一番手段,他不怕么?
他再次凝神感知,沒察覺到書生有修為。
或許只是個心大的愣頭青?
鬼老有些狐疑,決定試探一下。
他嘿嘿笑了起來:“隨我進屋吧,我的孩子只怕等急了。”
一邊走著,一邊絮絮叨叨的說道:“可能是年紀大了,我已越發對其他的事情沒有興趣了,唯有看你們被我的孩子折磨慘叫,才能讓我覺得我還活著。”
樵夫巴聞言,徹底站不起來了,不顧骯臟,趴在了自己的嘔吐物上。
他心中劃過無數的念頭,最終,腦海里只剩下早晨出門時的記憶。
母親的病情在這幾日吃藥后有些好轉,能在妻子的攙扶下下床走路了,頑皮的孩子弄了一身臟,但妻子顧不得打罵,只是略顯擔憂的囑咐他早些回家。
心中正在憂傷,樵夫巴只覺肩膀一沉,仿佛有什么東西落在了他的背上。
回頭看去,一個大腦袋的畸形娃娃,正瞪著拳頭大的眼睛看著他。
樵夫巴驚懼,剛要喊叫,娃娃卻被書生提了起來。
書生晃了晃手中的小鬼,對鬼老笑道:“老人家,這是你家的孩子吧,看這身上褶皺的皮膚,果然是您的種,和您長的一樣丑。”
說完,書生似乎意識到自己言語不妥,連忙說道:“老人家,我不是嫌棄您的外貌,我的意思是,您和您的孫子長得挺……別致的。”
鬼老再看不出這書生有問題,他便白活這么大歲數了。
他臉上的皺紋越發擠到一起:“你是什么人?”
書生身上升起了一陣令鬼老驚駭的威壓,他手中的小鬼感應更明顯,哇哇亂叫,枯瘦的四肢胡亂揮舞。
“我叫孔寒安,地府陰司一鬼捕。”
書生自我介紹到。
“對了,老人家,您知道鳳鳴鎮旁的那座木橋么?”
鬼老不明所以,緊張的戒備著書生。
孔寒安微微一笑,露出八顆牙齒:“老人家,別緊張,我對你沒有惡意,你不妨回頭看看?”
鬼老戒心不減,三歲小孩的把戲,老夫會中這種計謀?
可他發現,趴在地上的樵夫巴,正驚恐的看著他身后,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這樣的神情不似作偽,難道身后真的有什么東西?
鬼老連忙轉過身,只見一群怪物密密麻麻,無聲無息的飄著。
每只怪物都好似有三張臉,六只眼睛。
這無數雙眼睛靜靜的注視著他,眼神如出一轍,冷漠中帶著一絲好奇,好像在看猴戲。
見鬼老回頭,那些怪物悄無聲息的向前飄了一寸。
鬼老活了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這種場景,不由被嚇得慘叫一聲:“啊!!!”
那些漂浮的怪物隨聲嘆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