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黃銅色的漩渦消失不見,安度因望著神飛天外的瓦里安,囁囁嚅嚅地道:
“您與母親和……馬庫斯先生,認識?”
瓦里安還在消化著黑龍公主卷土重來和鐵爐堡王位的瑣事,聽到兒子叫他,緩過神來。
“嗯,認識好多年了……怎么?”
當年在洛丹倫,年幼的馬庫斯是為數不多,甚至說是瓦里安唯一一個朋友。盡管泰納瑞斯國王對他照顧有加,但洛丹倫的貴族們卻對他說不上友善。
寄人籬下的日子里,瓦里安早已習慣了旁人的貪婪目光,每一個似乎都像是想要將他與暴風王國生吞一樣。
“艾莉安姐姐!我來蹭飯了!”
渾身臟兮兮的騎士學徒扔下手中的木錘,鉆進了瓦里安家的廚房。
“別亂動!你看你臟的像一只猴子!”
蒂芬王后一邊埋怨,一邊幫馬庫斯擦掉身上的塵土。
“瓦里安呢?”
馬庫斯舉起雙手,任由艾莉安施為,一雙大眼睛四處張望。
“安度因從前線回來了,兩個人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你們……要回去了嗎?”
馬庫斯臉上的笑容一滯。
“是啊,洛丹倫雖然好,到底不是自己家里。”
艾莉安臉上浮現出笑容,戰事順利意味著她們歸鄉之期不遠了。
“我不要艾莉安姐姐走!你走了,我……我就吃不到這么好吃的餡餅了!”
十歲大的騎士學徒坐在地上撒起潑來,一陣干嚎驚動了內間的瓦里安。
“蹭飯都能蹭的這么理直氣壯的,也不知道烏瑟爾怎么有你這樣的學生。”
瓦里安氣得笑了出來,能看出他的神色不錯,前線的安度因給他帶來了好消息,只需最后一戰,他就能重新回到自己的國家。
安度因也是笑了,他摸了摸小馬庫斯金色的頭發。
“哪有圣騎士像你這樣!你想吃王后做的餡餅,等我打敗了……”
“不聽不聽!”
馬庫斯眼中閃過莫大的惶恐,捂著耳朵跑出了屋子。
“你會成為一個正直勇敢的圣騎士,和當年洛薩爵士期待的一樣。”
瓦里安平舉騎士劍,將它放在馬庫斯肩頭,一臉懷念地說。
新晉圣騎士的目光落在蒂芬王后身上,小安度因在她的臂彎內睡得很香。
“我已經是一個圣騎士了,能留在暴風城嗎?”
“哈哈哈!我倒是求之不得,阿爾薩斯會和我翻臉的!”
瓦里安笑得很開心,卻沒注意馬庫斯復雜的神色。
“只有一年啊……”這位剛經歷洗禮的圣騎士喃喃自語。
“他啊,你母親當年最喜歡他了。”
提到亡妻,這位國王的臉上沉湎著深切的溫柔。
安度因心頭一緊,卻聽瓦里安繼續說。
“馬庫斯比你母親小八歲,當年在洛丹倫,他倆就像親姐弟一樣。如果…他不是烏瑟爾的弟子,現在沒準已經成了暴風城的將軍呢……怎么?”
年輕王子舒了一口氣,笑了笑道:
“馬庫斯先生稱贊了我的圣光天賦……他說我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圣騎士。”
“哦?”
瓦里安劍眉一挑,自己苦心孤詣,想要將安度因培養成一名戰士,為此不惜讓他出使鐵爐堡,結果他卻成為了一名牧師。
“雖然馬庫斯看起來沒個正型,他可是所有人類里,在圣光一道上最卓越的天才。”
此言不假,無論烏瑟爾還是弗丁,甚至是見到年幼馬庫斯時的安度因·洛薩,都對他那不講道理的圣光天賦吃驚不已。
這個人仿佛就是為了成為圣騎士而生的!(可不是咋的……上輩子就選好了職業。)
瓦里安心念微動,還有句話他沒說,就是在他的認知中,馬庫斯看人極準。
更何況……他背后還有一直游離在聯盟之外的圣光教派,和白銀之手騎士團。
“安度因,你已經十三歲了,有沒有興趣找一個老師?”
瓦里安難得和安度因用上了“商量”的語氣,
安度因受寵若驚:“您是說……馬庫斯先生?”
于此同時,安度因心里的那點兒忐忑終于消失,看來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瓦里安點了點頭。
“沒錯,你應該知道,馬庫斯的養父,烏瑟爾爵士在成為圣騎士之前,就是一位牧師。”
想到近幾天的經歷,安度因面色奇怪,但看到父親眼中那種灼人的氣勢,他終究沒敢反駁。
“也好……最起碼……又能見到那個女孩了。”
克羅米的小臉浮現在情竇初開的安度因腦海中,這一刻他感覺,就算找個狗頭人當老師,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鐵爐堡,軍事區內。
盡管黑鐵矮人實質上已經控制了這座地下城市,但茉艾拉并沒有搬進國王大廳。
那里離平民區太近,魚龍混雜。
當年他的父親雇用一隊冒險家,就刺殺了索瑞森大帝,敏銳如茉艾拉,自然不想重復自己丈夫的命運。
更何況,那位有著角斗冠軍經歷的人類國王,此時此刻應該就躲藏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如同一條黑暗中的毒蛇。
只有身處黑鐵矮人的團團保護中,才能讓這位篡奪了父親寶座的女王有些許的安全感。
“什么人?”
“攔住他!”
嘈雜的叫喊打斷了茉艾拉的小憩。
矮人“女王”循聲望去,她的侍衛們結成了一個圓陣,中央的空地上,正是那位被甲士環繞的人類國王。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瓦里安銳利的目光在黑鐵部族的矮人身上掃過。
“難道說,如今的鐵爐堡已經不是聯盟的一員了嗎?”
瓦里安的聲音很大,跟隨在他身后的鐵爐堡居民聞聽此言,一片嘩然。
在和馬庫斯見面后,瓦里安便不再隱藏蹤跡,在鐵爐堡內大大方方地招搖而過,在踏進軍事區時,他的身后已經跟了茫茫一片吃瓜群眾。
黑鐵衛兵們面面相覷,最后將目光匯聚在茉艾拉身上。
黑鐵女王揮揮手,侍衛們的陣列分開一條通路,她來到人群中央,與拄劍而立的瓦里安相對。
“我只看到,暴風城的國王像一只藏頭露尾的小賊一樣,潛入了我的城市。怎么?受不了下水道的氣味了嗎?烏瑞恩國王?”
茉艾拉譏諷道。
“還是說,暴風城已經自認為是聯盟的統治者,根本不用顧忌鐵爐堡的國王了?”
瓦里安大笑了一聲:
“國王?聯盟認可的鐵爐堡國王是麥格尼·銅須!茉艾拉·索瑞森女士,請注意你的姓氏,你的父親尸骨未寒,你就要篡奪他的王國嗎?回到你的黑石山去!”
“篡奪?我是麥格尼·銅須的獨女,我只是在繼承父親的家業!這是鐵爐堡的內政,容不得暴風城指手畫腳!”
茉艾拉氣急而笑,她有想過瓦里安派人暗中刺殺,甚至興兵討伐,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位國王明馬仗燈地與她面對面,質疑她統治的合理性。
“你的意思是……如果聯盟不承認你所謂的‘繼承’,你要用鐵爐堡數以萬計的居民來要挾我們嗎?”
瓦里安暴喝道:
“茉艾拉·索瑞森的繼承資格不被聯盟認可,現在我作為暴風城國王,聯盟的領袖,剝奪她的統治!”
“就憑你?”
“就憑我,和我手中的劍!”
瓦里安瞇了瞇眼,手中的薩拉邁尼指向咫尺之遙的茉艾拉。
“保護女王!”
黑鐵矮人們生怕茉艾拉受到傷害,亮出兵刃逼近瓦里安。
圍觀群眾噤若寒蟬,場面的氣氛低落冰點。
“都冷靜!”
一個聲音從人群之外傳來。
“有話好好說,父親!”
安度因排開人群,攔在“暴怒”的瓦里安身前。
“茉艾拉的話是有道理的,這是鐵爐堡的內政,是矮人的家事!”
“混賬!這有你說話的份嗎?你知不知道你給我添了多少麻煩,滾回暴風城去,待會再收拾你!”
被攔下的瓦里安暴跳如雷,薩拉邁尼的劍刃指向了自己的王子。
“不!父親!鐵爐堡是我們的盟友,我們應該給予他們足夠的尊重!”
在圍觀矮人們的竊竊私語中,年輕的王子毫不畏懼地與父親對視,堅定道:
“您越界了,父親!”
瓦里安的雙目赤紅:
“住口!無恥小賊!你想逼我殺掉自己的王儲嗎?”
“父親!事情有更好的解決方式,我帶來了一位朋友,他能幫我們解決這場鬧劇!”
年輕的王子不顧父親的“脅迫”,他將視線投入人群。
“是穆拉丁!我奶奶的胡子啊!他還活著!”
“什么?真的是他?”
圍觀群眾再一次喧鬧起來。
由于茉艾拉的正變,鐵爐堡的信息傳遞大為滯后,大部分的居民們并不知道諾森德的戰事進展,而此時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正是麥格尼國王的親弟弟,早已“死去”多時的穆拉丁。
“扣押所有部族的首領解決不了問題,茉艾拉。”
安度因轉過身去,看向黑鐵女王。
“黑鐵矮人也是矮人的一份子,你想為你丈夫的人民爭取到更多的權力,為什么不能用更溫和的手段呢?”
年輕的牧師開始了拿手的嘴遁,他高舉著空無一物的雙手,緩緩走近茉艾拉:
“無論是銅須部族,蠻錘部族,抑或黑鐵部族,都是卡茲格羅斯的后代。你們可以組建一個議會,結束部族間無休止的戰爭和敵視。”
他也不管茉艾拉的反應,把穆拉丁拉到了茉艾拉面前:
“我已經說服了穆拉丁,他可是你的親叔叔。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正在威脅著艾澤拉斯,你的父親,麥格尼國王為了他的子民不惜失去了生命,茉艾拉女士,鐵爐堡不能亂下去了。”
見自己的兒子越俎代庖,解決了鐵爐堡的繼承風波,瓦里安冷哼了一聲,對軍情七處的特工揮了揮手。
“我們走!”
而后轉向他的王子:
“你自己折騰的事,別想著讓我來收尾!”
瓦里安氣沖沖的離開了,在鐵爐堡人民贊美安度因的歡呼中。除了人群中的馬庫斯,沒人注意到,瓦王轉過身去嘴角浮現的那抹笑容。
“白瞎了,有這演技當什么國王,真是的。”
馬庫斯嘟噥著,瓦里安一舉數得,既解決了鐵爐堡的繼承問題,又讓自己的王子露了一大臉,同時鐵爐堡權柄一分為三,變相增加了暴風城的話語權。
“怪不得我混了這么多年,還是到處跑龍套,單這個演技我就服了,比不了比不了。”
馬庫斯顛了一下肩膀的克羅米,對跟在身后的凡妮莎說:
“走了,去見見害死你父親的罪魁禍首。”
回過頭去,暴風國王的披風在鐵爐堡的灼熱空氣中獵獵作響。
這波啊,瓦里安在第五層。
要是馬庫斯知道,自己已經被瓦王安排上了,肯定還得再給他加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