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接下來,為了表達對你們的感謝,我準備了一些有趣的……課前練習。”
砸碎屏障之后,在局勢上占據優勢的普崔希德并沒有立刻發動進攻,而是饒有興致地對部落眾人說道。
“我喜歡你那仇恨的眼神,獸人,希望等你的手腳被捏碎之后,我還能看到它。”
普崔希德的體型最終停留在了接近五米高,他張開雙臂,加爾魯什一行人幾乎都被掩蓋在被遺忘者的影子中,普崔希德蒼白的大手向下彈了彈,在實驗室的墻邊提起一個銅制的密封容器。
“在制造完腐面之后,我嘗試著改變一下這些黏糊糊的小東西的脾氣。小心咯,新生,它們可能會非常的……火爆。”
接觸到外界的空氣,封存在容器中的東西開始不安地躁動,在一陣劇烈震動之后,一灘綠色的軟泥從拘束它的囚籠中“流”了出來,在它接觸地面的那一刻,薩隆邪鐵的地面上發出了“嘶——”的一聲,冒出氣味刺鼻的白煙。
“嗯……”普崔希德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作為被遺忘者他底能不能聞到味道。
“難得有這么合適的實驗素材,直接毀掉就太可惜了。來吧,希望你們能再給我提供些寶貴的數據……”
重見天日的小軟們或許是聞到了加爾魯什一行人身上生者的氣味,緩緩蠕動起了自己的身子,接近部落眾人。
在它們身體上鼓出來的,那個姑且算作“頭”的部位中央,亮著一盞盞“紅燈”。
“這些東西的元素波動……和之前那頭怪物的消化液組成很像,”隊伍中的黑暗薩滿神色嚴肅,提醒著同伴們:
“不要觸碰它,也不要貿然嘗試近戰,這些東西……不像是刀子殺得死的。”
加爾魯什聞聽此言,輕輕點了點頭,卻將琥珀色的雙眼更多的落在普崔希德身上。
盡管這位打了興奮劑的老知識分子做出一副作壁上觀的樣子,但相對于被他放出牢籠的“實驗體”,更值得部落眾人警惕的正是科學家本身。
由不得加爾魯什否認,從接觸以來,他們一群人就一直被牽著鼻子走。這種感覺,讓習慣了掌控一切的部落督軍極為不爽。
如果有得選,他寧可和變大后的教授你一刀我一刀、像個獸人那樣,面對面掐一架。
但普崔希德那些層出不窮的小手段讓只善于短兵相接的他束手無策。眼前的局面,也讓他無論如何說不出類似“近戰于我有利”的鬼話。
散發著刺鼻氣息的綠色軟泥怪越來越近,不少庫卡隆下意識地握緊手上的武器,吞咽口水的聲音在氣氛凝重的實驗室內如此清晰。
“黑暗薩滿,攔住這個鬼東西!”
眼見隊友們的戰斗勇氣在不斷消退,不甘坐以待斃的加爾魯什果斷下令。
“水流!聽我號令!”
薩滿們對督軍唯命是從,當即全力調集起了元素之力,跳動的水元素在軟泥怪體表凝聚,不敵北極的寒氣,水流尚未來得及流動,便開始迅速冰結。
軟泥怪周圍的水紋化作寒霜,不多時,一道道寒冰造就的牢籠將它們圍困在內,連帶著覆蓋在體表的那一層厚厚的雪花,使得這些東西本就烏龜一般的行動力更加捉急。
綠色軟泥吃力地在冰殼中掙扎,頭頂的紅光閃爍了幾下后,軀體卻是緩緩變幻成了一種染上了槍鐵色的墨綠,從之前的果凍狀,變作了反射著金屬光澤的鐵疙瘩。
使用了“武裝色”的小軟們抖擻著身子,蠕動了幾下,變成了一個個渾身尖刺的墨綠色“狼牙棒”,瞬間掙脫了寒冰囚牢。
“該死……”
薩滿們見攻擊無效,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雷電!回應我!”
一道道碧藍的雷霆自薩滿手上疾射而出,在空中匯聚為一條手腕粗的電蛇,纏繞在此刻金屬質感十足的……硬泥怪身上,噼啪聲不絕于耳。
然而薩滿們費了大力氣召喚的雷霆,卻在環繞了敵人幾圈后被其照單全收,甚至于吸收雷電后的小軟們顯得比剛出來時還精神了幾分。
眼見雷霆被對面的奇怪生物吸收的干干凈凈,黑暗薩滿們無能狂怒。
“熔巖!吞噬眼前的敵人!”
一道巖漿堆砌的巨墻推向小軟。
“住手!”加爾魯什見狀聯想到了什么,急忙喊道。
但為時已晚。
“砰!”
接觸到滾燙熔巖的一瞬間,小軟頭頂的紅光亮到了極致,紛紛如同煙花一樣炸裂開來,在部落諸人周圍形成了一場詭異的雨。
“后撤!別沾上那東西!”
加爾魯什拉開自己身前的下屬,但不遠處一個離得最近的庫卡隆薩滿被炸裂的軟泥怪濺了一身。
果不其然,下一秒開始,薩滿的身上冒起濃烈的白煙,整個人在凄厲的慘叫聲中化作了一灘綠水。
眼見又一個小一號的軟泥怪在同伴遺骸上爬了起來,慢吞吞地與從四面八方趕回來的小軟泥怪匯合,庫卡隆的諸人都是面如土色。
“不能再配合他的游戲了。”
加爾魯什和納茲格林對視一眼,眼中都流露出這個想法。
電光火石間,加爾魯什就打定了主意,在軟泥怪忙于重新凝結時,一個沖鋒卷起一串火焰路徑,沖到了始作俑者普崔希德身邊,血吼裹挾著風聲,砍向其肘部裸露在外的肌腱。
普崔希德身體雖然龐大,但動作卻絲毫不顯笨拙,鋼鐵般堅硬的手掌擋住吼少俠的一擊,鋒利無匹的血吼,只在他掌心留下一道白印。
“年輕人不講武德,來騙,來偷襲我……”
見余興節目被打斷,普崔希德有點不悅。
“少說廢話!”
盡管無功而返,加爾魯什心底卻泛起一陣竊喜。
他注意到,普崔希德在下意識的保護自己裸露在外的新生組織。
“有弱點就能被殺死。”他一向對此深信不疑。
“薩滿們控制住那個鬼東西!庫卡隆,一起解決這個被遺忘者怪胎。”
旋即就是一個左正劈,一個右旋斬,一個左刺拳。
普崔希德綠色的眼鏡后閃過一絲不屑,輕描淡寫,將加爾魯什的前兩次攻擊一一化解,全部防出去了。
同時伸出鋼鉗一樣的大手,捏住了吼少俠打向他的左拳。
“我只要一發力,你胳膊就骨折了。”
“你沒機會!”
盡管身體素質差當前的普崔希德太多,但加爾魯什的戰斗經驗哪是一個科研人士能夠比擬的。
他借著普崔希德用力的方向,縱身躍起,雙腿環上了被遺忘者的小臂,同時大喊道。
“納茲格林!”
最先趕到的納茲格林從側面欺身而上,抓住了加爾魯什賭上一只左臂創造的空檔。
作為久經沙場的老兵油子,納茲格林下手極為精準,在他的揮舞下,手中平平無奇的戰斧不偏不倚的落在普崔希德的右側手肘,掀開了教授新生的肌腱。
綠色的鮮血不斷滴落,加爾魯什一腳踏在和他的身軀粗細仿佛的斷臂上。
“我不用發力,你就骨折了。”
獸人胸口微微起伏,將這半截手臂抱了起來,當做投擲物甩向敵人,自身躲在斷臂的陰影中,撲向了普崔希德。
“嘖!你們這屆新生比我想象的素質要高。”
普崔希德剛剛大意了,后果是丟掉了半截手臂,但他的臉上沒有絲毫吃驚,反而饒有興致地看向。
“那么……讓老前輩啰嗦幾句吧……記住,在知識面前,我們都應該是謙虛的學徒!”
普崔希德左手捂住失去的右臂。巨大化的身子沒有半分笨拙,閃開襲來的獸人督軍,雙腿邁動,幾步就跑到了之前部落眾人所在的位置。
“在開始特別課程前,我需要一名助教。”
普崔希德抓起先前那名奄奄一息的庫卡隆戰士,打量著對方身上猙獰的棘刺。
“就是你了,去會會你的朋友們!”
教授的大手直接拎起了獸人的脖子,將這個庫卡隆戰士扔向了還在自我融合的小軟。
綠色的軟泥怪并沒能將他分解成一灘液體,而是不斷地從戰士身上的孔洞鉆入,幾個呼吸間,就把他吸收過天災蟲后,已然干癟的身體變得強壯充盈,甚至比之其之前吸收藥劑后的樣子更加魁梧幾分。
“上!那個…”普崔希德敲了敲腦門:“突變體0號,碾碎他們!”
事實證明,取名廢這個東西和學歷無關。
如同小軟指示燈一樣的紅色光芒驟然亮起,不過這次的位置是獸人重新睜開的雙目,接到指令的突變獸人無意義地大吼了一聲,起身跳起,瞬間出現在納茲格林身前。
納茲格林只覺得腳下的邪鐵地面劇烈震顫,隨后視線便被一片綠色充斥了。
突變體粗壯的手臂一揮,納茲格林堪堪來得及用斧面護住身體,就被一股巨力拍到了實驗室的墻上,骨骼寸斷的劇痛讓他委頓在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突變獸人沒有追擊,而是轉頭看向眾人,視線最終停在了讓他感覺到威脅最大的存在——加爾魯什身上。
見眼前的怪物將氣息鎖定了自己,加爾魯什咬了咬牙,盡管面前這個家伙剛剛救了自己一命,但加爾魯什心中愧疚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
“你!正在面對一位真正的獸人督軍!”
加爾魯什雙臂一錯,緊握血吼的斧柄,擺出了迎敵的架勢,淡淡的血氣在他體表升騰,仿佛無論擋在他面前的是什么存在,他都有自信用血吼將其斬碎。
突變體毫無章法地沖了過來,刮臉的拳風讓小吼自知無法硬接,他側身一躍,躲開了這個怪物沖撞的路徑,隨即腰腹發力,手中血吼重重下落,腥紅的斧刃劈開了突變獸人的脖頸。
“成功了!”
感受到鋒刃切入的觸感,加爾魯什精神一振。
但眼前的突變體卻仿佛感受不到痛覺,遭受重創后只是歪了歪脖子,竟是直接夾住了血吼,同時皮膚下綠色的軟泥流動,將傷口封閉了起來。
“吼嗷!!”
被受傷激發了狂性,他伸出失去比例的兩條長手臂,朝著加爾魯什所在的位置重重砸了下來。
加爾魯什的口中噴出一道白氣,幾近絕境下的他頭腦異常的冷靜,果斷松開了握住血吼的手掌,在突變體身前空門大開之際蹂身而上,抽出了腰間的短匕。
他的計劃很奏效,鋒利的匕首深深的嵌入突變獸人的胸口。
但轉瞬間,加爾魯什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失去了控制,竟然被敵人的粗壯手臂牢牢固定在了懷里。
突變體左手捏住了加爾魯什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
“結束了。”
正在與庫卡隆其余眾人嬉戲般戰斗的普崔希德淡淡地說。
“吼!”
突變體發出一聲咆哮,空著的手從自己身上拔出了那把血吼。
“終結他,”教授的命令傳來。
“你的出生真是個意外之喜。”
突變體眼中紅芒閃過,右手揮動血吼,血色巨斧熟悉的哀嚎響起,這次的目標卻是它曾經的主人。
加爾魯什閉上了雙眼,他早就做好了覺悟,如同他所知道的每一位驕傲的獸人那樣,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死。
這是他的榮耀,只可惜……他沒能像父親那樣,斬殺面前的強敵。
然而凄厲的風聲停在了加爾魯什脖頸前。
就在血吼的聲音在自己手中響起時,突變體如同一團漿糊的大腦里突然閃過幾個畫面。
遠比如今“瘦弱”的自己揮舞著一把相同的斧子,不遠處的那個身影,是被自己捏在手中的這個“小個子”。
加爾魯什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空氣重新從氣管中流過,讓他發出一陣咳嗽。
而眼前的突變體痛苦的捂住了腦袋,發出一陣陣意義不明的嗚咽。
“呃……吼!”
“干掉他!”普崔希德一腳踢開攔路的庫卡隆戰士,向狀態有些不對的突變體走了過去。納茲格林砍下的斷臂被他握在手里,砸碎了對手的天靈蓋。
突變體滿是斑瘡的丑陋面龐上露出茫然之色,他看了看掙扎著想要起身的加爾魯什,又看了一眼想自己發出命令的“主人”,忽然發狂一般,開始無差別的對周圍發起攻擊,加爾魯什原地一個打滾離開了這個大家伙的攻擊范圍,踉蹌地爬起身來,同時眼疾手快,撈起了一旁昏死過去的的納茲格林。
“你在做什么!”
普崔希德朝著突變體大喊,一巴掌把它掀翻了過去,攥住了他背部最粗的一根棘刺。
“我的實驗室!你這個廢物!看看你做的好事!”
教授厲聲呵斥著。
“快把這些部落的渣滓們清除掉!”
“我……部落……廢物!!!”
神志不清的突變體并沒有接受命令,口中吐出幾個含混不清的短句,反而一扭身將普崔希德甩飛了出去,更加狂怒地砸起了東西。
“不!!不不不不!!我的心血……”
心如刀絞的普崔希德脫離庫卡隆的糾纏,起身攔在突變體面前。
“你你你……你毀了我的實驗室!”
被一股莫名的戾氣充斥了頭腦的突變體哪管面前是誰,猿臂一揮,便要再次將教授打飛。
“你可是我造出來的!”
普崔希德用僅有的一只手擋住突變體的手臂,重重一腳落在巨大獸人的小腹,將其踢趴在了地上。
“哇啊——”
小腹遭受襲擊的突變獸人嘔出一口黃綠色的血,艱難地挺直了上身,從口中噴出一片黃綠色的液體。
普崔希德比任何人都熟知這液體的性質,連忙讓開,卻立刻想起了什么,臉色變得灰敗絕望。
“咔”
比例嚴重失調的鏡片被他抽動的面部肌肉擠了個粉碎。
“不!!!”
他看向腐蝕液體飛濺的方向,那里……放著他所有的實驗記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教授癲狂地沖進綠水里,發了瘋一樣的搶救著自己的實驗數據,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雙腿已經在綠水中露出了暗紅的肌理。
“我的心血……我的真理……我……我存在的意義……”
普崔希德的語氣里充滿哀痛與悲戚。
這位被遺忘者用僅剩下胸口的身體,吃力地爬動著,唯一一只手將還沒被沾染的文件遠遠地丟出了綠水,而他的身子和先前的腐面爛腸一樣,正在翻滾著氣泡的濃酸中迅速分解,彌留之際,普崔希德的目光看向了部落的一行人,寫滿了絕望,卻不是因為死亡。
“你們……弄亂了……我的圓……”
天災工廠的支配者,普崔希德教授,湮滅在自己的造物中。
教授已死,突變獸人的眼神中紅芒逐漸消失,恢復了清醒的神色,但表情卻仍似渾渾噩噩。
“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加爾魯什重新提起血吼,小心翼翼地接近眼前的大家伙。
“我……”
目光呆滯的突變體打量著眼前這把熟悉的斧子。
隨后將注意力落在了吼少俠臂甲上,象征部落的刃拳徽記鮮紅如血。
“我……部落……你……長官。”
他艱難地回答道。
加爾魯什松了口氣,揮揮手示意警戒解除,幾位庫卡隆走上前,吃力地抬起了突變體。
“把能帶走的都帶走!”
加爾魯什冷靜下令,目光掃過普崔希德僅剩下的半只手臂。
“你還記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嗎?”
他看向和納茲格林并排靠在地上的巨大獸人。
“馬……馬爾……”獸人無比痛苦的回憶著:
“……馬爾考羅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