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么……嗝……做是不是有點……嗝……不夠地道?”
塞拉摩近郊的一處酒窖里,一頭棕熊醉眼朦朧地用前爪捧起空空如也的酒桶,大著舌頭道。
“不地道?”
布羅爾對面那一位比他看起來從容得多,寬袍大袖滾滾側臥在釀酒桶的最頂端,膝蓋上放著一根頎長的竹杖,手里拿著酒葫蘆慢條斯理地品味著。
“老夫喝這些……人類的酒,可是給了錢的,真金白銀!”
熊貓人翻了自己臨時的同伴一眼,“再說九成五以上的酒都進了某頭笨熊的肚子里,怎么?良心發現了,打算補上老夫的酒錢?”
德魯伊變幻的巨熊縮了縮脖子,沒有接茬,正如對方所說,他們這對讓塞拉摩深惡痛絕的酒窖劫犯,喝酒是給錢的……
“走罷……”熊貓人晃了晃自己的酒葫蘆,搖了搖頭:“寡淡得很,這些人類釀酒的手藝還真是粗暴。”
“我只要有得喝就沒問題,哪像你,挑挑揀揀,你行你釀一個給我嘗嘗!”
熊貓人沒理巨熊的牢騷,慢條斯理地將酒葫蘆在竹杖上打了個結,而后用長杖一端輕點地面,肥胖的身子如同驚鴻一般撲簌了五六米,布羅爾再看清他時,他已經到了墻邊,還戴上了那頂被陽光曬得發白的破舊斗笠。
“好酷哦,”巨熊雙眼迷離:“有考慮過去馬戲團發展嗎?”
“蠢貨,有人在接近我們。”熊貓人語氣波瀾不驚,饒有興致地轉了轉毛茸茸的耳朵:
“四個……不不不,五個!”熊貓人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有一個的隱匿技術相當高明,險些被ta騙了過去!”
他左臂輕輕一振,兩枚金幣帶著破空之聲向布羅爾激射而去,巨熊見怪不怪,仍是癱坐在地上,用空酒桶套住了自己的熊頭。
“要打自己打,別拉上我……”兩顆圓滾滾的金幣嵌在了布羅爾頭上的空酒桶上,像兩只金燦燦的眼睛。
“今日的酒液寡淡無味,希望架能打得過癮一點……”熊貓人咂了咂嘴,自言自語道:“畢竟……”
“……畢竟老夫只要有架打,有酒喝,此生就沒什么缺憾了……”
頂著木桶的棕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背過爪子甕聲甕氣地道。
“……”
………………
“這是老鼠的手筆?”
“是啊……”
洛丹倫城北面數十里,萬能的圣光再次被馬庫斯當做手電,照亮了一條幽邃的地下巷道。
黑洞洞的隧道一眼望不到頭,馬庫斯對羅寧翻了個白眼:
“難怪老子修個避難所,工程款怎么都對不上,敢情最大的碩鼠是包工頭?”
他警覺地在紅發法師身上掃了掃:“你占了多少,老實交代?!”
按照老鼠留下的筆記本扉頁的簡陋圖示,這條暗道從洛丹倫城外的森林幾經輾轉,最后通向提瑞斯法林地東邊的一處農莊。
通過這條燈下黑的地下隧道,軍情七處的細作們不知道向暴風城傳遞了多少機密信息,而當天災浩劫來襲時,老鼠又用這條隧道救了幾百人的姓命。
“咱們什么關系,”羅寧故作鎮定地打了個哈哈,拍了拍隧道里細膩堅硬的木質框架:
“好家伙,難怪軍情七處這兩年像吹氣球一樣擴充人手,”法師用羨慕的語氣道:“中部濕地的黑木,給皇家庭院做正梁都勉強夠格了,財大氣粗啊……”他看了看馬庫斯愈發陰沉的臉:“呃……你花了多少?”
“不到四十萬。”馬庫斯扯了扯嘴角,心在滴血。
這筆錢換算一下,足夠養起二百個騎著洛丹倫最上等戰馬的重騎兵,或者把整座洛丹倫外城翻新一遍。
“拿少了啊……”羅寧緩緩合上嘴巴,而后撓了撓亂蓬蓬的頭發:“你帶我來這兒干嘛?就是為了看看老鼠貪了多少?”
馬庫斯搖了搖頭,繼續向隧道深處進發:“摸清這條路通向什么地方,以后說不定用得上。”
“話說那些亡靈生物為什么沒發現這里,”走了一刻鐘,馬庫斯詫異地問羅寧:
“我記得天災軍團有不少的亡靈犬和天災鼠來著?”
紅發法師抓了抓下頜的紅色短須:“大概是因為……圣光禮拜堂?”
地道的入口位于洛丹倫城北的一處墓**,馬庫斯來時并沒有注意,在那座墓園的中央,有一座幾近乎荒廢的小型禮拜堂。
放在幾年后阿爾薩斯掌權的時候,這些墓園簡直就是天災軍團的游樂場,但此時阿爾薩斯還是耐奧祖的馬仔,就連一座小小的洛丹倫城,都被幾個恐懼魔王的視線注視著,和日后的規模相差甚遠。
縱然二人腳程都頗快,但隧道足足有近百里之長,等二人見到隧道出口時,遠處的天色已然隱隱發白。
“你還要趴到什么時候?”馬庫斯聳了聳肩膀,把打著瞌睡的地精扔到了地上。
“小心些,”羅寧拉住了想要爬出去的馬庫斯:“附近保不齊就有那些不死生物。”
半刻鐘后,一個光禿禿的骷髏頭鬼鬼祟祟地鉆出了地面,四下張望了一番后,向洞**招了招手。
“這東西挺方便啊!”羅寧敲了敲馬庫斯的骨架:“不是什么奇怪的通靈法術吧?”
骷髏黑洞洞的眼眶瞟了法師一眼,從懷里掏出一瓶藍色藥劑:“你讓肯瑞托的煉金師研究研究,我這個藥劑不是很穩定。”
“農田?”馬庫斯打量著自己所在的位置:“傳送門大師,你知道咱們現在在哪嗎?”
幾個亡靈生物無意識地游弋在荒廢的田野上,磨坊的風車已經沒了兩片扇葉,在秋風里瑟瑟地晃動著。
“你看那邊的山地,”羅寧觀察了片刻,指向了東南方向的天際:“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那邊就是奧特蘭克了,洛丹倫應該是在我們……嗯……正西邊。”
“也就是說……”骷髏馬庫斯擦了擦自己的腦殼,將老鼠筆記的封皮整個撕了下來,遞給羅寧。
“你把這張圖埋到洛丹倫城北,有個很大的烏鴉巢的那棵樹下面。”
“我好心好意趕過來,就被你當做搬運工支使來支使去?”羅寧不情不愿地嘟噥著,但還是接過了那個封皮。
“洛丹倫里面都是不死生物,你這東西是要送給誰?”
法師的手指下意識地在空中勾勒出一個法陣,打開了一道晶瑩的傳送門。
“一個朋友,”馬庫斯笑了笑,扯起一旁的地精,向著農場正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半小時后回來接我!”
一只中指消失在傳送門內。
………………
吉安娜快要被她不務正業的部下們逼瘋了。
信紙上的一團墨污相當醒目,女巫強行按捺住怒氣,對氣喘吁吁的中尉冷聲道:
“你最好找我有正事,而不是什么棕熊或黑白熊再一次洗劫了哪個莊園的‘珍藏’!”
“呃……”
剛要張口的中尉聽到這句話,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完全是這樣……”
“不完全?”吉安娜把羽毛筆摔在了桌上,似笑非笑道:“不就是不讓你們釀酒嗎?至不至于這樣三天兩頭的過來煩我!這次又是什么借口?嗯?那頭棕熊和黑白熊跟暗夜精靈打起來了不成?”
中尉張開了嘴:“您怎么知道?!”
………
“小心!”
潛伏中的艾希·月歌心頭突然閃過一絲寒意,轉頭一看,一道鬼魅般的虛影正悄然撲向自己的隊友之一,連忙出聲提醒。
然而來襲的對手并沒給年輕精靈反應的時間,精靈斥候只看到重重棍影鋪天蓋地而來,便被熊貓人的竹杖重重地按在了地面上。
“反應速度不錯……”熊貓人藏在斗笠下的眼睛贊許的望了望艾希,嚼了一口嘴里的草葉,手中竹杖一挑,剛摔了個嘴啃泥的年輕精靈便被他扔到了不遠處的草垛上。
而面對縱躍而來的精靈哨兵,他將竹杖背在身后,身子一矮,手肘頂住精靈的腰肢,借著艾希自身的速度將她拋了出去。
“車輪戰可不行,”竹杖在熊貓人手中蕩了一個大圈,逼開了其余三個精靈,熊貓人施施然跳出戰圈,摘下酒葫蘆抿了一口:
“老夫年紀大了,你們要講武德。”
“用弓箭!”眼看被扔進谷倉的同伴沒有動靜,一個精靈咬了咬牙,彎弓搭箭,箭如連珠,向一身布衣的熊貓人射了過去。
“茍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
熊貓人手中竹杖飛速揮舞,將精靈射來的羽箭悉數攔了下來,口中嘖嘖有聲:“不就是喝了點酒么,哪來的那么大的殺意?”
精靈反手探向箭袋,卻發現其中已經空空如也,待回過頭來時,就看到一張憨厚的大臉對著他似笑非笑。
“冷靜下來了?那你也……上去罷!”
熊貓人左掌帶起一陣罡風,飛沙迷住了精靈的眼睛,他匆匆忙擋住眼睛,卻只覺得身子一輕,一陣失足感過后便被扔上了半空。
“繼續,”熊貓人單手握住竹杖,兩根毛茸茸的手指向剩余的兩個精靈勾了勾。
“停手!”被撞了個七葷八素的艾希趕了回來:“這是誤會,我們無意與你為敵!”
艾希也發現這個奇怪的生物毫無傷害他們的意思,揮著手攔在了剩余的兩個同伴面前,示意自己不是敵人。
“他們在說什么呢?”
熊貓人扶了扶自己頭上的斗笠,不解道。
“領頭的那個女人說……嗝……你趁人不備,不夠光明磊落。”
頂著空酒桶的棕熊晃晃悠悠走了過來,“翻譯”道:
“她說想欺負她的小弟,得先……嗝……問過她,她要和你單挑。”
“喔,”熊貓人撓了撓頭,將信將疑道:“我尋思一對一她也沒打過我啊。”
他將掛著酒葫蘆的竹杖插入地面,雙手抱拳,向不遠處的艾希微微一躬身:
“那重新來過吧,陳·風暴烈酒,領教閣下高招。”
說罷,陳雙手一前一后虛握成爪,左腳在前,右足在地面輕輕一蹬,一頭湛藍猛虎在他身后一閃而逝。
“你們完了,”布羅爾一屁股坐在地上,對自己的幾位同胞說:“這個伙計說你們五個打一個,不講武德,他要發飆了。”
棕熊臉上露出了一個相當人性化的看戲表情:“友情提示一下,他已經三天沒吃人了。”
“布羅爾!”艾希輕輕咬牙:“跟我們回去,瑪法里奧閣下還……”
“他們說你這個死胖子是哪個陰溝里蹦出來的臭蟲,什么風暴烈酒,聽都沒聽說過。”
棕熊打斷了艾希的話,對拉開架勢的陳揮了揮爪,過了會還是加了一句:
“幾個小流氓,給點教訓就行了,我暈血。”
熊貓人聞言,輕輕吐出一口氣,暴喝了一聲,以極快的速度直沖云霄,而后倏地一個飛踢,乳白色真氣在他足底形成一道氣旋。
“砰!”
塵土在陳落地的位置撲散開來,露出一片渾圓的光潔地面,而如此驚天動地的一擊過后,熊貓人腳下的地面卻連一絲顫動都沒有發生。
“古怪的能量……”
艾希一手提著一個同伴,敏銳的后撤了四五米,拔出了肋間的兩把銀色短刃。
“帶上其他兩個人先走,”艾希也不啰嗦,轉身迎向熊貓人:“我很快就到。”
月白色光芒在艾希的雙刃上緩緩流淌,她望了一眼蹲坐在樹邊的棕熊布羅爾,屏住了呼吸。
“希望瑪法里奧閣下給的東西能派上用場吧……”
于是正當熊貓人的拳風即將與精靈手中斷刃接觸時,艾希的雙眼忽然蒙上了一層翠綠的迷霧,一朵樹種在二人之間“嘭”地一聲爆開,晶瑩的孢子粉末迅速彌散,鋪滿了艾希為中心十余米的空間。
“慘了……”樹種出現的一刻,布羅爾的熊臉上就露出一絲訕笑:
“戰爭古樹的樹種……沙恩杜他……”
翠綠的藤蔓破土而出,將布羅爾和陳的身體牢牢束縛在半空中。
………………
“果然是這兒啊……”
東部王國,馬庫斯在離農場不遠處的一個墓穴前蹲了下來,伸手擦去墓碑上的浮塵。
“無敵 阿爾薩斯·米奈希爾王子心愛的戰馬。
我忠誠的摯友,愿你在死后永享安寧。
愿你在溪流潺潺的草原上奔騰。”
“永享安寧啊……”
馬庫斯搖頭笑了笑,提起身邊的地精,大踏步離開了。
墓碑后的墓坑上堆滿了新土,其中……
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