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領主卓卡粗糙的面龐上掛滿了驚訝。
他全力以赴的必殺一擊落空了,以一種他不能接受的方式。
那道詭異的光盾擋住了他分金斷石的蓄力縱劈,而年輕王子臨走前向他露出的那個笑容……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嗎?
然而卓卡不知道的是,此時緊抱著圣光馬駒的冒牌王子馬庫斯,心中的驚訝并不亞于獸人。
卓卡的攻擊超過了圣盾術所能承受的極限,在游戲中免疫一切傷害的圣騎士自保技能在獸人的戰斧下碎裂成點點熒光。
騎士威爾策馬追上了馬庫斯,將手中馬庫斯坐騎的韁繩交給了他。
“接下來怎么辦?”
威爾的聲音從頭盔中傳出。
馬庫斯猛地一按圣光馬駒的脊背,整個人騰空而起,翻落在戰馬的鞍具上。
圣光駿馬持續時間結束,身邊重新陷入一片漆黑,馬庫斯轉過頭去,看著那緊追在后密密麻麻的紅色血條,咬了咬牙:
“他們都是步兵,別正面交戰,先溜一陣。”
單從面板上來看,埋伏在山坳口的獸人士兵們清一色的四十五級精英,而在其中不乏數個有名有姓的,顯然擁有BOSS級實力。
“那個領頭的實力很強,”他皺眉對威爾道:
“你和他一對一,不一定是對手。”
威爾點點頭沒有做聲,身為御林鐵衛的一員,他們從不以個人勇武著稱,也沒有和卓卡一較高下的意圖。
六名騎士同馬庫斯一起組成了一個簡單的鋒矢陣型,小心地維持著馬速,保證身后的獸人部隊既追不上又不會追丟他們。
不過兩分鐘后,冷靜下來的卓卡就覺察到了馬庫斯等人的反常。
“他們這是調虎離山!”恢復鎮定的戰爭領主回頭看了看跟在身邊的部下。
“克格莫!”他對其中一個大塊頭喊道:“帶人回去看住那些人類,如果有人偷襲,點篝火示警!”
卓卡一邊奔跑,一邊抽出腰間的短斧:“加爾科,兩次機會,能做到嗎?”
梳著灰白細辮的加爾科鼻孔冒出兩股熱氣:“我盡力,要是我的座狼還在……”
說著卻是接過老上司遞來的短斧,棕紅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縮成一個黑點,鎖定了陣型正中央的金甲騎士。
加爾科緩慢的調整著自己的氣息,就如同他當年作為狼騎兵馳騁戰場時那樣,手中的短斧有些輕,拋擲起來并沒有曾經那樣順手。
“欻——”
一陣勁風刮得馬庫斯耳畔發痛,他本能地偏轉過身子,將自己斜掛在戰馬側面。
一把旋轉的飛斧幾乎與馬庫斯擦身而過,馬庫斯右耳嗡嗡作響,他感到脖子上有些溫熱——獸人單憑擲出的短斧卷起的風刃,就在他的耳邊擦出一道傷口。
他心中大驚,正要重新在馬背上坐穩,緊隨而來的第二把飛斧實打實地擊碎了他的肩甲,深深嵌入他的肩胛骨。
巨痛讓馬庫斯頭腦一陣空白,但僅存的理智讓他的右手死死地握住了馬韁。
“娘的,”馬庫斯覺得整條左臂失去了知覺,頭頂縮短大半的生命條告訴他,若不是經歷了數年的身體鍛煉以及精英面板的加成,這一斧子怕是要直接卸掉他的一個肩膀。
“這綠裝就是遜啊……”
馬庫斯上身穿的是背包中出自舊世界掉落的光榮套裝,曾幾何時各種板甲比基尼幻化在拍賣行掛出了天價,為了刷個光榮腿,馬庫斯前世幾乎將安其拉的蟲子殺了個絕戶。
至于他是怎么跟同伴解釋從菊花里掏出裝備的……羅寧和肯瑞托理所當然的背了黑鍋。
“別管我,繼續兜圈子!”
馬庫斯顫抖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血腥味在他口腔中彌漫開來。
威爾等人在他受傷的第一時間改變了陣型,六騎組成的小圓陣把馬庫斯的坐騎團團包圍。
面色蒼白的馬庫斯緊咬牙關,脖子繃緊的肌肉上血管劇烈跳動,深吸了一口氣,反手拔出了楔在骨頭中的短斧。
“散開!”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圍在一起跑不快!”
圣光術勉強止住了傷口汩汩的血流,威爾等人沒有回應馬庫斯的命令。他們接到的任務是,不惜代價,保證阿爾薩斯和馬庫斯的安全。
“該死!”馬庫斯轉頭看向漸漸逼近的獸人,他的受創讓騎士們被迫減速,而崎嶇的山路又很難讓戰馬立刻提起速度。
“伙計們,這趟咱們要能活下來,”他蒼白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基礎工資翻倍不過分吧?”
………………
與此同時,山坳的另一側,十余道黑影沿著丘陵的背側翻過了山坡,為首的年輕人輕輕抬起雙手,跟在他身后的黑影齊刷刷地停下了腳步。
阿爾薩斯將滿頭金發扎在了腦后,為了保證這次潛入盡可能不弄出聲響,連同他在內的十幾個騎士摘下了頭盔肩甲等一切可能叮當作響的金屬物事。
阿爾薩斯豎起兩只手指,指了指自己,向左側揮了揮手,十幾個騎士中的兩個人離開了隊伍,向著山坳中僅有的一片亮光摸了過去。
“抓緊時間!”
幾十秒后,見兩團火光在斥候消失的方向一閃而過,阿爾薩斯低聲吩咐道:
“先找到被抓走的平民。”
五具獸人的尸體倒伏在血泊當中,國王的親信騎士用行動證明,即使不在馬背上,他們也是人類王國最恐怖的殺人機器。
先頭的兩名騎士無聲無息的解決了沿途的獸人哨兵,阿爾薩斯皺了皺眉,濃重的血腥味在黑夜中顯得格外刺鼻,留給他的時間并不算多。
“分三隊探查,一刻鐘后無論是否有發現,回到這里集合。”
三個方向的低矮丘陵將這片平地圍成一個凹字,山坳內的空間算不上大,阿爾薩斯心中盤算,一刻鐘,足夠騎士們摸清這方圓幾百米的一草一木。
他小心翼翼地摘下腰間的無鞘長劍,這是馬庫斯的佩劍,自己慣用的雙手錘被馬庫斯拿去唬騙山坳口的敵人了。
阿爾薩斯盡可量的讓自己不去聯想馬庫斯等人的處境,適方才躲藏在山頂是,他隱約看到數百個獸人士兵魚貫而出,追向了奔逃的冒牌王子。
獸人不是傻子,馬庫斯的偽裝只是利用了獸人骨子里的那份狂傲,屬于最低端的激將法,冷靜下來的獸人用不了多久就會揭穿。
阿爾薩斯不再多想,邁步踏入了黑暗中。
………………
“哐!”
獸人的飛斧再次襲來,馬背上的騎士扭過身子,用盾牌磕開了飛旋的短斧。
“威爾!”
馬庫斯一勒韁繩,戰馬唏律律地嘶叫了一聲,馬頭轉過了一個角度。
用不著他多費心,六名洛丹倫騎士的馬術堪稱出神入化,原本處于斷后位置的威爾聽到呼喊的前一秒便猛地一夾馬腹,身披白藍相間馬鎧的駿馬嘶聲人立而起,釘著馬蹄鐵的前蹄猛蹬向卓卡的面門。
威爾也是滿心郁悶,這個灰突突的獸人戰爭領主墜在他馬后,又有黑暗中的飛斧不停騷擾,他空有萬般本事也用不出一二。聽到馬庫斯的呼喝,他頓時調轉馬頭手中騎槍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冷芒。
“哼!吼——”
見眼前的對手終于肯放對廝殺,卓卡很是滿意,盡管戰馬的前蹄下一刻看起來就要踢碎他的天靈蓋。
戰爭領主一腳猛然蹬地,不退反進,魁梧的身子低了下去,躲在了戰馬的馬腹下,雙手緊握手中戰斧,一聲暴喝,拖地的斧刃猛然上撩。
“死吧!”
卓卡消失在視線內,騎槍失去目標的威爾也不慌張,猛地一催韁繩,就在卓卡的戰斧眼瞅著剖開他的馬腹時,一白一金兩道光暈在他腳下亮起。以蠻不講理的方式疾沖了出去。
“噗——”一蓬鮮血從戰爭領主口中噴出。
再一次,一道光盾攔在了戰爭領主的戰斧前,而這一次,一擊失利的卓卡緊接著面對的是戰馬的無情沖撞和后續六騎的踐踏。
腳踩虔誠光環,趁著身為箭頭的威爾身上保護祝福沒有破碎,七個洛丹倫騎士向數百獸人發動了反沖鋒!
“死了嗎?”
“沒,”馬庫斯言簡意賅的回答威爾,七匹戰馬還不至于直接踩死一個戰爭領主,事實上也就威爾坐騎那一撞傷害最高,能在獸人部隊里混出頭的將領別的不說,每個都是戰場生存大師。
威爾調整著自己的氣息,反身沖鋒純屬無奈之舉,撐死五十米的距離根本沒法發揮重騎兵的速度優勢。
聽馬庫斯如此回答,他也不失望,壓低身子,用鳶形盾護住自己頭面,做好了迎接第一波沖擊的準備。
”噗呲!”
悍不畏死的獸人士兵撲向了疾馳的戰馬,威爾平端的騎槍一連刺穿了擋在身前的兩個獸人,但并沒有讓四面八方的獸人士兵感到一絲畏懼。
“這些家伙……根本就沒想過活著……”
馬庫斯暗暗咬牙,他感到自己的雙腿在抖,但身處這般境況,恐懼是最無用的情緒。
“別理那些雜魚!”馬庫斯喚道,一道紫色錘影敲暈了威爾側前方擋路的士兵,“先解決那個扔斧子的!”
或許由于是先前的失血,身體有些發涼的馬庫斯頭腦卻無比冷靜。
“向山坳里面沖,阿爾薩斯這時候應該快要得手了!”
馬庫斯咬牙道,語氣中帶著死戰到底的悲壯。
齊聲允諾的騎士們并不清楚,馬庫斯如此決策的底氣在于,只要給他幾秒鐘的空閑時間,他就能召喚飛行坐騎逃離這片戰場。
前提是,他得脫離戰斗。
忍痛趕回戰場的卓卡只看到渾身森寒鐵甲的洛丹倫騎士騎槍逼退了身周的獸人,一枚金色光盾盤旋著在獸人之間彈射。
一身金甲的“人類王子”手中戰錘圣焰涌動,憑空生出三尺長的金紅劍刃,鮮血飛濺,須發花白的獸人首級在半空猶自不解地瞪著殺死他的人類。
“撤撤撤!向谷內!”
得手的馬庫斯大喊,六騎紛紛逼退身邊的獸人士兵,疾馳間拉起地面上的馬庫斯,扔回了他自己的坐騎。
“加爾科!”
卓卡怒發沖冠,六年的牢獄生活,他早已將這個副官當作了自己的至親之人。
“不——”
………………
“不!”
山坳內,金發的王子目眥欲裂,無力地伸出一只手,蒼白的雙唇不住顫抖。
搜索工作相當順利,阿爾薩斯帶著十幾個騎兵輕易地找到了關押人類平民的山洞,傷痕累累的人類平民被麻繩捆在一起,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一動不動,不知生死,而另一些無意識的顫動證實了這些人類還沒有回歸死亡的懷抱。
阿爾薩斯的第一個念頭是慶幸,眼前的平民不多,以他們小隊的實力足夠護送出去。
解決掉看守后,阿爾薩斯掌心圣光頻頻閃動,人事不省的人質們紛紛恢復了清醒。
“噓……”王子露出一個盡可能和煦的笑容,“別出聲,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十幾個騎士們紛紛動手,切斷了捆在人質身上的繩索。
“謝謝,謝謝……”
一個中年男人對救助他的騎士不住地道謝,“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你們能逃出這里?”
粗糙的聲音從洞口傳來,火光映襯出來人的影子,那是一個異常魁梧的獸人,赤著上身,寬厚的肩膀直接堵住了阿爾薩斯等人的退路。
“卓卡所料不錯!”克格莫覺得今天是自己的幸運日,他將視線落在阿爾薩斯身上,獰笑道:
“你才是洛丹倫的小王子吧,人類!”
阿爾薩斯面頰肌肉緩緩抽搐,握緊了手中戰劍:“準備突圍!”
“別著急小王子,”克格莫陰沉道:“你看看這個?”
獸人從陰影中伸出一只手,粗糲的大手將一個農婦打扮的人類女子整顆頭顱握在掌心。
女人在獸人手掌中發出一串無意義的尖叫,凌空的雙腳一陣猛踢。
“你不認識她吧,但她認識你!”
克格莫笑容愈發肆無忌憚了,阿爾薩斯順著獸人的目光望去,心臟驟然一縮。
這個女人的右手血肉模糊,只剩下了……四根手指。
“你想做什么?”阿爾薩斯深吸一口氣,沉著道。
“我們需要談判的籌碼,洛丹倫的王子就不錯。”
阿爾薩斯皺眉,揮手制止了想要出聲的騎士,“如果我配合你們,這些人質……”
“取決于你的誠意。”
克格莫的笑容森寒,阿爾薩斯左手背在身后,淡淡的圣光在手心凝結為一把紫色小錘。
“好,我同意,”阿爾薩斯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你先放下她。”
克格莫笑容更甚,“收起你的小算盤吧,小雜毛,六年!足夠我們認清人類的狡詐了。”
“現在,我……呃……”
獸人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柄纏繞著火焰的長刀透胸而過,穿透了克格莫的心臟……和人類女人的軀體。
阿爾薩斯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耳邊又是一聲慘呼。
憨厚中年人手持利刃,割開了先前他不停道謝的騎士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