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四年元月,秦帝國二世下令,帝國自一統之初至今重新紀年,即帝國紀年。也就是始皇帝一統天下之初,是為帝國一年,如今是帝國十六年。
而過往的歷史也終于有了定論,被官方定為春秋戰國。對過去歷史的蓋棺定論,象征著舊時代的消弭。而從這一刻起,整個帝國的子民都像過去一樣,仰望著他們至高無上的皇帝。
皇帝制度,是集合過往七國的血淚教訓最終凝聚成的中原人的政治智慧結晶。
他們沒有創造神話,捏造虛擬的神,而是創造了至高無上的皇帝。
二世站在章臺殿上,登高望遠。
龐尤順著二世的視線看過去,竟然是先帝陵墓,以前陛下可從來都不這么做。
也許,只有王才能理解王。
這一年,帝國歷十六年,有關于熒惑守心的謠言在關東徹底平息,天下漸漸歸于平靜。
治理一個國家,帝國的主人被要求陛下要有耐心,而對于帝國來說,則需要時間。再好的大政方針,也需要時間完成。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整個帝國上下都沒有預料到。
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寒冷期結束了,伴隨著東周消亡秦國政權穩固的同時,也迎來了中國歷史上第二個溫暖期。
這第二個溫暖期在歷史上貫穿了兩漢,如今則是大秦帝國。
而寒冷期和溫暖期的交替時間,天地間風云變幻,大地上暗潮洶涌,到處都是為權力斗爭的人。這些事情是肉眼見不到的。
寒暖期交替帶來的真正肉眼可見,肉體可感的變化,卻在這個時候動搖著帝國剛剛穩定的狀態。
工部令姬豪奏報道:
“皇帝陛下,自去歲尹始,天氣回暖,大河大江上游冰川融化,以至大河、大江泛濫,兩岸百姓的田畝因為河水泛濫上漲被迫后遷。已經有數萬百姓因為河水泛濫,被迫舉家遷徙。”
“正值陛下下令在河內、關中兩地重新分地,如今的關中、河內,一片混亂。這還只是三月,若是等到七八月之交,天地恐怕要像蒸籠一樣,整個大河、大江水位上漲數倍。”
二世記得,史書上對漢朝水災記錄了不下四百次。
而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公元前185年夏,江水、漢水泛濫,漢中(治今陜西安康)、南郡(治今湖北江陵)大水,淹浸4000余戶人家。
而秦國,因為早早就占有了巴蜀一帶,深受大江流域的灌既。而這大江發源于青藏高原,氣溫的變化往往對中下游百姓有著嚴重的影響。
只是秦國的能工巧匠眾多,又有鄭國這樣的大才。他們早就制定了一套水位標準,對于重要河道的水位有著清晰的刻度衡量,而且有著詳細的數據記錄。
政權的延續,使得秦國治理水利大事的經驗和智慧都得以存續。
按照時節的變化來預測未來的水位。比如如今是春季,但是水位忽的上漲比去年高。那么如果今年秋季氣溫更高,水位就會長得更厲害,等到夏秋之際,到處都是洪水。
“朕聽說,天下大安的時節,天順人和,氣溫上升。故夏商時節,洪水橫流;而在春秋戰國時節,周朝天下大亂,天地寒徹,濱海一帶,十月就將進入寒天。”
“朕以為,天地回暖算是吉兆,代表著帝國將要千秋萬載。而洪水泛濫,更是因為帝國承水德。可是既然天災降下,朕必須要親自前往太廟為百姓祈福。這兩件事,務必昭告天下,此為安撫民心。”
“陛下英明!”
“除此之外,朕要耗費大量的人力,提前修煉河道疏通。姬豪,這件事就姚賈交給你來辦。”
“唯。”
“眾卿可還有其他事稟告?”
殿中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春日時節,鶯飛草長,天氣漸漸炎熱,陽光明媚,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子懶洋洋的味道。
大殿里已經擺上了水果留香。
帝國出了這樣的大事,但是朝中眾員卻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表示。
也不知怎么的,今年開始,蒙恬頭上的白絲越來越多,他每三個月就要外出巡邏監察地方一次。如今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
甚至于,一向氣焰囂張的司寇蒙毅,鬢發上也微微露出白絲。這些白色的頭發在黑色叢林里顯得格外扎眼,最是吸睛。
“司寇,最近大理寺有什么事情嗎?”
蒙毅這才回過神來作揖:
“陛下,都是些小桉,沒有大事發生。”
“好吧。”
扶蘇又看向蒙恬,
“大柱國,御史臺監察百官,可有發現什么異常?”
“陛下凡事親力親為,帝國諸郡守縣丞也紛紛齊心協力,沒有胡作非為的事情。”
這兩個是朝中最誠實的人,如今他們兩個都說朝中沒有什么大事,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馮劫卻主動上前道:
“皇帝陛下,關于天下氣溫回暖,關中將要面臨大澇這件事。臣以為需要陛下指派專門的人前去處理此事。工部如今接管了整個皇陵的后續修繕工作,還要內部監管整個帝國的工匠。臣擔心,工部侍郎一人難以完成如此重任。”
姬豪聽了,自然微微咬牙。
這個馮劫,他如今又和章邯走的親近。如今工部拿了皇陵工程,章邯的權力被一再削弱,馮劫這是在給章邯出氣啊。
可是讓姬豪意外的是,老上卿鄭國卻幫著馮劫說話:
“陛下,臣也是此意。微臣以為,這次主持預防洪澇的工事,應該另選他人。這防洪的事情,比打仗還要兇險。大水一到,連人帶屋全部比卷到水里,連尸骨都找不到。而且水來時,沒有絲毫的預警。就是派十萬斥候也無濟于事。”
朝中這才響起私語之聲,顯然這件事引發了分歧。
二世命道:
“諸位諫議大夫對此事有何看法?”
諫議大夫們聞言,一個個眼中冒光。姬豪的背后本來就是鄭國上卿,如今鄭國上卿都這么說來,那自然是反對他。
“工部令是修宮室廟宇出身的,修建皇陵也只能做個填補工作。這防范洪澇的大事,如果是工部令處理,這不是讓瞎子點燈嗎?”
但是也有人反駁此事。
“防范洪澇的工事,屬于工部管理啊。讓工部出人不就可以了。帝國大治,重要的就是理順朝綱,如今吏戶禮工四部分部決意,朝中秩序井然,為何要因為這件事就打破這個規矩呢。”
“可是此事非彼事。雖然是修筑防洪工事,但是一旦發大水,那就危機到民生。而河內一帶,如今正需要安撫,一場大水發過來,河內必定民怨沸騰。必須要派懂這件事的人專門前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