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郡,淮安縣。
夕陽西下,縣城之中,一片安謐。
戍邊巡邏的將士們大多都回到了城樓里,靜靜等著夜幕降臨。街上的門鋪也早早就關了門,樵夫和販夫走卒正三三兩兩背著挑擔往自家宅院里去。
在淮安縣,放眼望去,
都是大開大合的宅院。就是放眼整個陳郡,也都很難見到高樓。
一陣和風略過這座縣城,吹動滿池荷花,馨香四溢。
白鶴停在江渚中心地,四面都是牧羊的兒童,他們穿著長襟長裙,
趕著羊群越過山坡,
放牧羊群喝水。
塤聲一起,
周圍反而更加悄寂。這塤聲很是悠揚,被清風帶著越過山崗,飄到淮水。
稻田里空空蕩蕩,收取完稻谷,似乎給大地減了負似的。
整座城池變得更加輕盈。四面環水,遠遠望去,淮陽縣城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
密布的水道上,停泊著船頭尖翹,船身長且寬大的輕舟。船夫撐著篙,停泊在水上。
在過往的歷史上,陳郡只是一塊種稻的風水寶地,為楚國國境內的土地。正因為遠離國都,所以極少受到政治影響,一向平和,幾乎沒有流血事件。
相對于尚未開發的中華大地來說,陳郡環境相對閉塞,所以才有了這樣一座人口稠密,水田廣布的城市。
地方雖小,但是實在富庶。
而這淮安縣,
更是在楚地非常有名。臨近廣闊的水域,但是同時又有著廣闊的平地面積。在生產方式上,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可耕可織可漁;在航行上,可航可陸。當年楚國被秦國吞并了南陽郡大片土地之后,楚王負芻東撤,主要就靠著陳郡各處縣域的資源維持國力。
這里的人家世世代代居住在這片操著濃重的楚音,將楚國文化流傳下來。
在荊地為吏的秦人,大多都會受到強烈的抵制。要想讓他們改變習慣,確實比讓他們死還要難。
于是秦吏在荊楚地帶變成了寡不敵眾的對象,只能被迫屈服于當地的舊有官僚。
當秦國占領了楚國的土地,為了消除當地百姓后人對楚國的印象,強制把楚地改成荊地。
當這種變化迅速的降落在荊楚鄉民的身上,自然會引起大家的反感和厭惡。
在秦國強制暴力改造六國,讓六國都變成秦國的模樣之時,荊楚各郡縣內部已經埋下了諸多隱患。
只是十幾年的時間過去,車同軌、書同文,這些都已經成了歷史時間。
舊的車輪已經腐朽,
舊的文字被埋在地下,
唯有語言和習俗留存下來。當然,
語言和習俗也正受著秦人的沖擊。
原本埋伏下的隱患,現在也開始就要暴露出來。荊楚大地平靜的表面下,蘊藏著嚴重的危機。
為了加速民族融合,始皇帝嬴政早就通過強制人口遷徙的方式讓秦國人和六國民眾通婚,孕育后代。
十四年過去,這種變化是顯著的。
和平的年代,往往百姓通過給孩子起名字寄予在新時代里對未來的期望。
從前的小孩大都是隨意起名,可如今遍地的小孩,大家的名字都是叫延年、益壽、高祿。可見大家對未來的定位就是要在新時代延年益壽,長長久久。
淮安縣,坐落著陳郡郡府。
在一棵參天古樹下,一個中年男人,穿著灰色的布衣盤腿坐著,靜靜捋著胡須,似乎是在參悟什么。
有兩個年輕人跪坐在他面前。
兩個人都正襟危坐,一臉虔誠的模樣,像是在聽學。
蕭祿率先問道:
“父親,自從您來到陳郡,這陳郡上上下下都對您敬佩有加。可見父親的為人廣為贊同。最近我聽郡中下吏們說,如今陳郡已經中已經沒有人再朝夕念叨楚國先王,都在稱頌當今陛下。”
“秦國的郡守拿鞭子抽打,都不能讓當地百姓們屈服,但是父親您什么也沒做,卻把陳郡治理的妥妥帖帖。不知道這其中究竟是什么道理?”
蕭何聽了,一臉沉靜的道:
“治理民眾,譬如打理草木。春天草木抽芽,夏天生花,秋天結果,冬天衰落。如果為了自己的目的,強行要草木在春天結果,必定會適得其反,招致百姓的怨恨。”
“從前秦國長吏為了讓當地百姓遵從秦國的法律,用荊條抽打他們,百姓們自然不愿意。”
“古圣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上之所欲,民從之速也。我之所欲,唯無欲,而民亦無欲而自樸也。此四者,崇本以息末也。”
“君王想要王天下,認為嚴刑峻法是唯一的手段,最后反而招致民怨沸騰。到此時,嚴刑峻法已經成了王統治天下的目的,而不是手段。”
“陛下安排我來到荊楚之地,是為了讓我安撫百姓。如果我還是用嚴刑峻法逼迫鄉民做不愿意的事情,不過還是舍本逐末罷了。所以我只有到了有人犯下過錯的時候,才用刑法處置罪犯。”
“當今陛下仁名遠播,減免賦稅,深的人心,而我采取無為而治的主張,更是順應民意,所以才能讓陳郡上下有序,相安無事。”
蕭祿對曰:
“父親還是主張采取道家的主張,用無為而治,與民休息的做法。此舉順應民意。可是據祿所知,這荊楚其他郡縣,情況卻并不見好。早年隨父親在泗水郡時,父親就察覺到天下不安的因素太多了。地方豪強兼并土地的情況沒有人加以遏制,反而還有秦吏與之同流合污。”
“如今雖設立郡國,但是荊楚一帶的郡王,大多都是貪圖奢侈之輩。尤其是先帝十八子,當今九江郡郡王胡亥,兒聽說,他為了一己之私,強行征用民夫,給他建造宮殿,后來又強行在郡國之中大選美女,但是并不獻給陛下,而是留給自己。”
“整個荊楚一帶,如今除了幾處郡縣,因為有像父親您這樣的廉吏,還有趙佗將軍重兵鎮壓,相對來說比較安定。但是郡國之中卻一片混亂。這將成為影響帝國安定的隱患,兒子以為,若是不及早處理,日后怕是局面難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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