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廬蓋下,天地間渾然一片幽暗,匹狼的眼睛,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泛著瑩綠色的光芒,分外詭異。
千頂帳篷密密麻麻排布在水邊的高坡上,像是一大朵一大朵綻放的白花,大群的牛羊此時正伏在圍欄里睡覺。
陰山山南燒殺搶掠,哀嚎一片,但是山北卻風景獨好,周圍的氣氛很是靜謐,暗夜里空氣流動,遞送花香到人的口鼻之中。
被迫盡快結束了內亂的匈奴各部落十分難得的聚在一起,圍著篝火靜靜聽著悠揚的胡笳聲。
匈奴少年們都揚著馬鞭摧趕牛羊,一個個臉曬的和褐色的土地沒什么兩樣。
當太陽落下,有地位的壯年男子,都可以在自己獨有的帳篷里享用比較好的女人。
游牧民族,十分落后,婚姻制度上就可以體現出來。地位較高的女人,可以在長期內固定的和一個男人為伴侶,但是地位較低的女人,就像是馬匹一樣,騎得不順心,就換一匹。
那么被這些地位低下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雖然知道他們的母親是誰,但是父親可就不一定了。
雖然匈奴人的這種繁衍制度,比起野合來說高明了許多,至少他們保證了這一個女人始終待在一個帳篷里。等到生下孩子,這些男人一起撫養教育。
可致命的缺陷是,新出生的孩子注定不會從任何一位‘父親’那里繼承得到相應的財產,所以延續了眾多‘父親們’的奴隸一樣的卑賤身份。
當農耕民族早已經解決了眾多人倫問題,并且強勢的用‘禮法’規定了社會上每一類人的地位以后,游牧民族卻還處在非常粗放的等級制度中,矛盾重重。
但無一例外的是,古往今來,任何一個種族當發現內部資源分布不均,內部矛盾巨大時,都會借助對外發動戰爭的方式讓最底層民眾獲取最基本的生活資源,由此打破固有的階級等級秩序。
戰爭可以讓民族內部等級制度變得富有彈性,甚至更高效的運轉下去。
匈奴人的首領,沮渠蓋兒,此刻他的腦海中正思索這這些。
但是因為時間的限制,他們匈奴人各部首領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做這些商討。不過當沮渠蓋兒成為眾部落的首領,身處的地位更高以后,考慮事情自然也不一樣。
在他看來,被迫完成聯合的匈奴,日后也必須要繼續聯合下去;如今對秦人發起的戰爭,日后也還是要繼續下去。
上天對待秦人十分優厚,可是對匈奴人卻異常苛刻,并沒有賜予他們豐厚肥沃的土地。
這天夜里,沮渠蓋兒,穿著錦衣華服,躺在虎皮做靠墊的椅子上,手中持著搶來的秦國青銅酒爵。只是他的頭上卻還是綁著鞭子,插著羽翎。
與此同時,雙腳邊立著兩座燭臺,還分別跪著兩個秦國俘虜來的秦人女子,她們幾乎日夜不休的在為匈奴人縫補衣物。
當匈奴人的探子回來報告消息,沮渠蓋兒眼前一亮。
這個靠著決斗坐上單于之位的年輕人,并不簡單,此時此刻,他心中正在籌謀一件大事。
“報,大單于,前鋒已經拿下了陰山關口,昨夜已經繳獲了一千二百袋糧食,現在正在向北押運呢。”
沮渠蓋兒聽了,口吻冷靜的問道?
“這么說,突襲成功了?”
“是的,單于。”
這名探子氣喘吁吁的,臉蛋一片通紅,說話也上氣不接下氣,眼中閃著異彩。
帳內,聽到這個消息的其他人也紛紛站起身,舉杯慶賀。
但是沮渠蓋兒只是高興了一忽兒,臉上甚至都沒有露出喜色,他很快就平靜下來。
“那赫連的部眾呢?”
探子聽了,微微有些慌,他們都知道,大單于和其他首領不一樣,是個有著長遠目光和戰略的人。
赫連氏族的部眾出發前,他們曾和大單于約法三章,此次只趁機劫掠一晚,搶到就跑,絕對不要貪心。
這一次以沮渠蓋兒為首的匈奴人聯合了赫連、鐵伐、呼延、獨孤眾多部落。赫連氏族因為居陰山最近,經常和秦國人交手,所以赫連氏最先出擊,其他部落作為后援,幫助搬運糧食。
只是沮渠蓋兒善于謀略,他還制定了后續的計劃。
倘若赫連氏得手,那么就立馬抽身回來,須知很快,被冒犯的秦人就會發兵前來攻打他們,他們或許會傾巢出動,那么這樣,他們就可以趁機派兵從陰山以東南下,攻打河套,有大河這樣的天險,他們可以搶奪更多的糧食。
等到秦國人反應過來,縱使發動大軍攻打收服河套平原,可是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奪走搬運完河套平原所有的物資,帶走他們所有的女人。
但是第一步上,赫連卓爾就已經讓他失望。
探子在沮渠蓋兒的王者逼視下,支支吾吾半響,終于道:
“赫連氏帶著部眾燒了那些村舍,隨后又繼續南下!”
“蠢貨!”
沮渠蓋兒當即摔了酒爵,同時眾部落首領也一個個面露難色,他們有預感,這次的計劃泡湯了。
“廢物!”
“騙子!”
沮渠蓋兒當即狂怒,在帳中咆哮。
“知不知道,我們為了后輩的福祉,為了這次的計劃做了多少準備,為了得到這樣一次機會,又等了多久!”
“難道你以為明年秋收時節,李信又會有一個孫兒出生,然后擺滿月宴嗎?”
“赫連這個蠢材,他肯定是見到了秦國女子,走不動路了。等他這次回來,我要將他按死在女人的胸口上!”
眾部落首領聽了,紛紛心中生出畏懼。
“我命令你們所有的探子現在就告訴赫連氏,讓他們趕在日中之前撤出關口。否則,我們是不會回去救他們的!”
眾部落首領見到這樣的情形,一個個紛紛打起來了自己的小算盤。
果然,鐵伐和呼延兩個部落的人,都站出來說:
“秦國在中原號稱虎狼之師,在十年之內滅掉了中原所有的國家,自稱為天下之主。而我們匈奴,說白了也不過是個小部落,這些年我們的地盤都沒有東胡的大。即便是按照計劃執行,到時候還免不了要損失很多人馬,為什么不能多搶一點,就多搶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