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沉,林間到處都是叫喊聲。
王毅親自帶人去打了山林里的野豬野兔野雞來。體格魁梧不凡的他,就像是一個豪壯的野豬,猛地突入都尉帳內。
沒有一聲通稟,讓久居上卿之位的章邯深感詫異。
“日暮時分,百獸歸巢,這個時候,若是眼力見好,可以抓不少活物來。”王毅說著,便把雞兔扔在地上,眾人見了,一起稱贊他。
“不愧為武成侯之叔,通武侯之弟啊。”
“下大夫好高超的射術。”
章邯微微面色羞愧,他們家沒一個列候,更別說徹侯了。
王毅正是四十來歲的年紀,粗聲粗氣的,聽到這種夸贊,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須髯。
“不過略顯身手,略顯身手而已,不值得諸位夸贊。快快快,還不趕忙打水煮沸,以作羹湯。我這點東西,只夠諸將食用啊。”
說著,王毅看向章邯。
“不知都尉,可否讓那些士卒們自行也去夜獵,獵到什么就吃什么。”
章邯還沒說話,公乘趙嘉忙道:
“好主意,好主意啊!”
章邯坐在帳內上座,只得微微按了按劍身。
“好,便依下大夫。”
此事過后,這些將領們又暫時消停了一會兒。
但是章邯被堵在帳中,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他的親衛們都已經被控制了,捆在另一處營地。
而此時此刻,山林之間,到處都是通明的火把。章邯無緣得見,這些火把吸引了多少野狼,在一僻靜處,一眾士卒脫下兵甲,埋在地里,隨后換上黑色布衣,蒙住頭臉,只露出眼睛。
夜深人靜,月亮跨過山谷,森林里狼嚎之聲起起伏伏。
都尉帳內,一眾列將們圍著王毅。
王毅看著爛醉的章邯,眉頭擰住。
“我看,章邯應該今日是察覺到了我們對他的意圖,也是上天護佑我等,這才得以事成。”
趙嘉笑道:
“王大夫,既然木已成舟,還是速速差人將書信發往咸陽,告訴二世,護軍都尉被山賊劫掠,我等正在全力救回都尉。”
王毅向上座漆案,章邯早就被人圍住,團團逼他喝酒,最后自然是醉倒了。
像是一只死豬,士卒們捆了章邯,隨后將他裝入了一個箱子。
動靜太大,險些磕著章邯。
王毅叱罵:
“小心點,別笨手笨腳的,畢竟是一朝都尉。”
那些士卒們聽了,更是小心翼翼的,但章邯頭上一個大水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立刻膨脹起來。
公乘趙嘉埋怨王毅:
“二世的走狗罷了,此番留他一條性命,都是看在二世的面子上。”
“趙嘉,你不要胡來,更不要妄語。無論如何,當今二世都是先帝欽定的太子,更是建極登基祭拜祖廟的皇帝。此番我們只是捍衛自己的權力,讓軍功世家重回朝堂,如果殺了他,司寇蒙毅肯定第一個拿此事為難我們。”
“我們要做的,只是依照計劃,配合咸陽城千戶侯爵上諫。章邯是都尉,奉命出使,如果咸陽城出了事,二世一道詔令過來,章邯必定回去支援二世,到時候,我等免不了兵戎相見,倒不如,困住他,等到千戶侯爵上諫成功,我等重回朝堂,到時候再放了他。”
“即便章邯醒了,他就算心里跟明鏡兒似的。可到時候陛下已經大勢所去,軍功重啟,分封繼續,他也只能聽我們的說辭。”
趙嘉聽了,乖乖的點頭了。
留了幾個洞作呼吸的箱子一蓋,章邯徹底和外界失去聯系。
“把箱子運走,藏在山洞里,留幾個人看著。”
趙嘉又問:
“那他的親信呢?”
“陛下常說,兼聽則明,偏聽則信。你是想讓都尉聽我們的,還是聽他親信的。”
趙嘉果斷道:
“我明白了,我就去處理他們。”
“做的干凈點。”
余良笑道:
“王大夫,這您就有所不知了,這趙嘉正是土匪出身。”
趙嘉急了,只道:
“胡說什么你。”
“好了,快些動手,不要等到天亮。這條路是直道,路上不少官吏來往,如果明日天亮了被人撞見,發現了蛛絲馬跡,一旦告訴二世,事情就更麻煩了。”
“我等謹遵下大夫之命。”
王毅在帳中盤桓了幾步,抽出藏在衣襟里的兩份信。
他把上面的那封遞給趙嘉。
“選四個斥候,給他們帶十六匹馬匹馬,日夜兼程,交替用馬,飛速將信件呈遞給我庶兄右庶長剛,讓他盡快起事。”
又對余良道:
“這是一份信,派兩個人,選兩匹劣馬,帶一輛車。同樣不分晝夜,將此事稟報新內史司馬毋懌。他會把這里的情況稟報給陛下。”
咸陽,望夷宮。
章平候在殿中,對二世說明來意。
“臣愿意為陛下鏟平阻礙陛下的道路。”
“你只是一個小小刑徒,那什么來鏟平。”
“二十萬刑徒,可為軍。”
“那些人常年勞作,不懂作戰,若要為軍,起碼要半年的訓練。”
“如果陛下不急著用,還請陛下請專人訓練他們。”
二世看著章平,此人比起章邯,多了一點良心。
“朕聽說,你自己掏腰包,請整整二十萬刑徒吃了兩天飯。”
“陛下……已經知道了?”
“咸陽城里,沒有朕不知道的事情。太學里的弟子們,都很感激朕,他們雖然多是門生,可是交游廣泛。你身邊那些文吏們,都是他們交游的對象,就是豪門世家,太學子弟也和他們的門客有所來往。”
章平恍然大悟。
“這件事,你做的不錯,不過,這請刑徒的米粟,朕替你償還了。”
“陛下,這怎么行?”
“朕為什么不可以,天下所有人都是朕的子民,刑徒也是。”
“陛下所言極是,倒是臣多事了。”
“不,你做的極好。你和你的兄長屢屢讓朕眼前一亮,朕看你們兩兄弟,也并不比蒙氏兄弟差啊。”
談到蒙氏,章平臉色微白。
人家蒙氏是世代豪族,他們章氏不過才從底層拔上來而已。
“陛下言重了,我兄、弟二人受之有愧。”
“這些日子,驪山皇陵暫時停止修建吧。”
“這是為何?”
“朕要你整頓二十萬刑徒,至少要讓他們都從坑里撤出來。隨后你會得到朕的銅權詔令,到時候立刻調二十萬刑徒北上,駐留咸陽城南城城樓下。”
章平一聽,腦袋像是被大鐵勺敲了一下,嗡嗡作響。
“皇帝陛下,這是何意?刑徒軍駐守咸陽城南城門下?”
“朕要關門打狗。朕得到消息,數日后,咸陽城內將有超過數萬人的規模的示威游行。”
“這……消息可靠嗎?”
章平嚇得雙腿微微打了個顫兒。
看著章平的慫樣兒,二世不免皺眉:
“刑徒軍雖然沒有戰斗的經歷,但是足以威懾整座咸陽城,朕手中還有數萬精兵,對付一些妄圖犯上作亂的人,已經足夠了。”
章平忽然明白過來,為什么皇帝認為他做的極好,原來刑徒們吃到這頓大餐是剛好卡在二世要動用他們的時候。
“這是節,內史司馬毋懌聽說驪山有變,必定前去探視,你將此節出示給他,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中常侍龐尤將節遞給章平。
章平顫顫巍巍接過。
“臣誓死效忠陛下。”
“朕要你,絕對保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