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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兵法:將欲毀之,必先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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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個清晨,闊大的咸陽望夷宮中一片清冷。

  但是章臺宮中,侍郎侍中們則圍在一起忙的不可開交。

  十二座巨大的銅人立在咸陽宮中,沐浴著清澈的晨光。

  堤壩上早已經楊柳依依,并非上黨郡之內的春日才露的氣象。

  婦人采桑,織布,在河邊浣洗衣服,春光融融。

  暴風雨前總是異常平靜,異常美好。

  這個時候,已經是急報被突然被送到咸陽城的第二日了。民眾卻對悄然而至的危險一無所知。

  就像是羊圈里的羊群,習慣了在安適的地方悠哉悠哉的吃草,沒有人注意到已經有狼群接近了羊圈。

  丞相馮去疾已經召集了許多大臣來到宮中,這是他的職責。

  替皇帝陛下留守咸陽,如果遇到突發狀況,自然是他來主持大局。

  不過是一夜之間,馮去疾頭上的發全部白了。

  馮去疾只召集了兩位大臣,這兩人都是改革派,都是愿意支持皇帝陛下對帝國進行改革的人。

  司寇蒙毅、御史大夫王戊。

  三人的會議,看起來有些清冷奚落,但是這卻是帝國最高級首腦的會議。

  扶蘇已經拿下了帝國的幾個巨頭,這朝野上下一時間再沒有了反對之聲,但并不代表,這反對就不存在了。

  在章臺宮偏殿中,蒙毅率先道:

  “任囂狼子野心,屠唯心懷不軌,兩人在一起,本就會釀造禍患。如今皇帝陛下不遺余力在全國推行文教、推廣新幣,接連的改動,讓這兩人對陛下心生反意。”

  “先帝從前就有誅殺這二人之意,如今他們造反,可見其野心勃勃,只等陛下收到消息派軍鎮壓。將二人伏誅。”

  馮去疾顫動著枯瘦如冬枝的手,他眼中泛著前所未有的殺伐之色:

  “這場叛逆背后,是帝國內部的利益紛爭。我得到消息,任囂之所以叛亂,打的是讓皇帝陛下廢除新制,恢復舊制的旗號。不僅如此,任囂叛亂的事情,還與咸陽城中諸多權貴有關系。我以為,這咸陽城中,怕是要清洗一番。否則咸陽城中怕是有人要和任囂里應外合,到時候關中大亂,陛下可無法回到咸陽。”

  蒙毅靜靜聽了,他只覺得丞相今日奇怪。

  平日里可正是丞相幫助皇帝陛下安撫反對陛下的權貴的人,怎么如今丞相主動說起這些人,則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和忌憚。

  按理說,丞相這個時候應該忙著避嫌才是。

  在這種危難的時刻下,最是要保持冷靜。

  王戊聽了,很為憤慨,他振臂一揮,大義凜然道:

  “我有監察百官之權,蒙司寇掌管帝國刑殺,如今若咸陽城中有人敢趁機作亂,我必定率兵誅殺反叛者。”

  馮去疾未將心中不滿表露出來,只是眉頭始終橫著。

  “反對陛下革新的人,多為王室宗族、法家貴戚、軍功之后,御史大夫縱使心比天高,想要為陛下鏟除政敵,但是這三類人,可都不是好應對的。”

  這番話,無疑擊中了王戊的死穴。

  王戊聽了,自然生氣。

  “丞相此言差矣,我為帝國三公之一,雖然比不得丞相年高德劭,地位尊崇,不能用言語安撫的手段鎮壓這些人,但是我手中卻握有生殺之權,凡是反對陛下的,我王戊都會替陛下鏟除他們。”

  馮去疾聽了,心里自然大喜,但是這個時候,火候還是不夠。

  這三類政敵聯合起來的勢力實在是太大了,而且不論得罪哪一派,都會讓他在朝堂上損失威嚴,落下話柄。

  所以他只有借王戊的手去做成這件事。

  到時候,他便可以一來鏟除皇帝陛下的心頭之患,穩固朝綱;二來趁機滅掉王戊的威風,引起皇帝陛下對王戊的厭惡。

  這是一件骯臟的事情,皇帝不愿意去做,只能別人去背這個名聲。

  他馮去疾是二世看中的去承擔做這件骯臟的事情的人,這意味著,他的相權之路可能要就此走向終結。

  但是馮去疾能做到今日這個位置,怎么會輕易就敗給皇帝。

  馮去疾只是微微環視了一下朝野,就發現他身邊就站著這樣最好的背負這樣鏟除先帝功勛罵名的人。

  這個人,正是王戊。

  王戊的權力,來自于皇帝的信任。

  但是現在,馮去疾要讓王戊來做這件骯臟的事情。

  說它骯臟,自然是因為這次動手鏟除的對象是先帝的功勛集團,這是要流血的,這是對先帝功臣的鏟除,是忘恩負義,是流血犧牲,是對皇帝陛下安撫懷柔清名的玷污。

  二世不肯做的,自然只能由臣子們代勞。

  想必皇帝陛下回來后見到滿街的尸體,必定會對王戊震怒,但是震怒之下,他的心頭之患也將被徹底鏟除,而結果就是,他馮去疾幫助皇帝陛下設計了一個絕妙的方法,進而贏的皇帝陛下的信任,非但如此,他還鏟除了自己的政敵。

  在朝堂當中,隨便給自己樹立敵人是不明智的行為。

  但是卻有人心高氣傲,一心想要向自己的位置進發。這是對他丞相的挑釁。

  他馮去疾也得給文武百官好好上一課。

  馮去疾聽了王戊這副慷慨陳詞,只是裝作沒聽見的模樣,繼續捋著自己的山羊胡。

  這可讓性情張揚且不知收斂的王戊見到大為惱火。

  “丞相這是不信我”

  平日里,馮去疾見到王戊,完全可以用謙恭二字來形容。但是今日,則把他當做不懂事的小孩在撒潑說大話吹牛皮一樣。

  馮去疾則露出輕慢之色,慢條斯理道:

  “此一時,彼一時。此一事,彼一事。”

  王戊見狀,更是怒從心中起。

  蒙毅眼見王戊的怒火被馮去疾三言兩語撩撥起來,他卻并未出手阻止。

  這兩人平日里看著和氣,實則私下里互相不服。

  今日為了這件事吵起來了,倒是讓蒙毅意外。

  他是蒙毅,自成一黨,丞相和王戊兩人就是拼的你死我活他也不應該摻和其中,否則他就是偏向了其中一方。

  但蒙毅還是很為無奈的道:

  “如今叛逆當前,朝臣又對此議論紛紛,我等連朝會都不敢開,此時可萬萬不能傷了和氣。蒙毅知道,二位都是為了陛下作想。還請坐定商討對策吧。”

  王戊聽到,很是生氣。

  王戊挺著自己的粗壯的腰腹,仗著腰間的長劍,一臉驕橫的道:

  “我何須你來教我做事!?你們蒙家如今已經是一個空殼。若非陛下念在你們蒙家是三代為秦國效力,早就讓你們二人回家閑賦去了。區區一個掌管文書的常卿,居然也敢自詡三公。且不論你品秩,單論年齡,你今日也不夠格與我同列。”

  蒙毅聽了這話,自然額頭上青筋暴起。

  王戊這話正像是一支支疾速的利箭,密集而又精準的射的蒙毅的每一片逆鱗上。

  蒙毅憤然而起,但是他卻又在原地仗劍盤桓幾步,最后他對著王戊作揖道:

  “御史在上,方才是晚輩唐突了。”

  王戊聽了,只是略為沒好氣打開看了他一眼。

  “這才對嘛。其實你們蒙氏一族,不論是在朝野還是在軍中,都威懾力極高,只是可惜的是,你們蒙氏一族的影響力實在是太大了。”

  話說完,王戊拍了拍蒙毅的肩膀。

  “司寇啊!來日方長!”

  聽完這番話,蒙毅的臉黑的像是個秤砣。但是蒙毅始終未表露出憤怒之色。

  像蒙毅這樣的隱忍,在權力場上是致命的。

  而像王戊這樣的猖狂,在權力場上也是致命的。

  一個是持有致命的權力之劍去殺害別人,而另一個是被人用暗劍捅穿身體而不自知。

而這就是馮去疾選擇了王戊而非蒙毅來做這件骯臟事情  丞相看著王戊,臉上滿是不滿。

  “好了,御史大夫,不要為難司寇了。司寇雖然官職權力不大,但是畢竟是我大秦帝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司寇,且統領大理寺。但是司寇專管刑獄之事,若是咸陽城中有人犯了事,正需要司寇依法辦理。如今我正需要司寇呢。”

  王戊聽了,卻揶揄道:

  “我聽說,陛下下令,大理寺之事由無須向丞相稟告,但是我王戊為御史大夫,監察百官。丞相管不得的,我卻可以管的。我指點司寇,正是司我之職。”

  王戊對著丞相冷嘲熱諷一番,又是惹得馮去疾心中不快。

  但是這個時候,蒙毅卻只覺得這個王戊自大的可笑。

  大理寺只需要向皇帝負責,那是因為皇帝想要讓律法只體現他一個人的意志。他雖然為百官,但是為司寇,只對皇帝陛下負責。

  可這個王戊卻竟然以為,他是低于他之下的存在。

  話已經出了口,王戊見他言語犀利,讓丞相和司寇兩人都大為不悅,自然也會有清醒理智的時刻,他假意賠禮道歉說:

  “今日是我莽撞了,言語中沖撞了丞相和司寇,還請二位不要生氣。”說著,王戊對丞相作揖,隨后他又親自將拉著司寇的手,讓他坐回原位。

  一旁的言官眼疾手快,對于今日這場鬧劇一字不落的記錄下來。

  王戊見到這一幕,自然記恨在心里,這些個言官,什么事情什么發言都要記錄下來,若是等到陛下回來,他跑到陛下面前告我的狀,那我可就慘了,不行,稍后我得想辦法讓他把今日的話都給刪了。

  三人重新坐定,又開始商議。

  只是這次,王戊還是自顧自的發號施令。

  “既然丞相已經有了證據,那便將凡是牽連造反之案的人列一份名單交予我,我好去查證,另外丞相若是有證據,也請丞相一并轉交于我。我一定會趕在陛下回到咸陽之前,搶先處理完那些違逆陛下心意的人。”

  馮去疾聽了,自然露出不愿之色。

  雖然他想讓王戊做了這惡人,但是他不想讓王戊把事情搞砸。

  “此事牽連甚廣,還需斟酌。”

  王戊肅容:

  “丞相,持重也得有個限度,而且我們不可能在所有的時候都能顧全大局。”

  馮去疾擰眉,復道:

  “與此事有關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而且我秦國宗室之人,也不可妄動。更有我秦國軍功世家大族,他們的實力可不容小覷。你可不要亂來。”

  王戊則曰:

  “但是在我王戊眼中,凡是擋了陛下之路的人,只有一個死字。我有陛下給予的特權,先斬后奏!”

  馮去疾聽了,這話撓的他心癢癢的,他就是要利用王戊的權力。

  若他沒有先斬后奏的特權,就不會做出讓陛下對他不滿的事情,也做不成這樁大屠殺。

  “若是出了事,我可擔不起責任。”

  王戊聽了,反而譏笑這馮去疾膽小怕事。既然如此,這平叛的事情就由他來好了。

  “丞相放心,此事我一人一力承擔,若是出了事,絕對不會連累丞相。”

  馮去疾還是表現的不肯信王戊。

  他對著王戊道:

  “還是等陛下的詔令吧。這件事,等我上報陛下看陛下如何裁決?”

  王戊為何表現的如此心切,因為他迫切的想要立功,想要鞏固他的地位。

  他們這樣的勛貴之后,自幼便被籠罩在父輩的光輝之下,一心想要證明自己。

  王綰或許早就被人遺忘了,但是他一直成為了王戊的恐懼。

  離了他父親,難道他王戊就真的不行了?

  當然不是。

  王戊自有他的判斷。

  “丞相你既然得到了消息,咸陽城中有任囂的奸細,那么就應該及時將他們抓捕起來。我聽說當初昌平君曾因為不得志和楚國的大將軍有聯系,被人發現蛛絲馬跡,當夜便圍住昌平君的家宅,以防止繼續走漏消息。如今我咸陽守備空虛,陛下又不在咸陽城,若是這樣的消息被傳了出去,關中必定大亂,陛下如何能回到咸陽城呢?”

  “依我之見,此事必須要快速解決。緊急軍情陛下想必也已經收到了,陛下身在上黨,那么我秦國最精銳的大軍不日而至,撲滅任囂反叛大軍可謂易如反掌。”

  “而今你我都知道,之所以會有反叛是朝中反對陛下的勢力挑唆釀成的惡果,若是我們還不能及時從源頭加以肅清,而是留待陛下回到咸陽再行處置,不是留著禍患繼續醞釀惡果嗎?”

  丞相聽了,白發蒼蒼的頭顱不住的點著,眼中滿是驚恐。

  “我就是擔心,這些人與叛軍里應外合,到時候,咸陽城危矣。”

  王戊聽了,更是拍著兩股。

  “丞相既然考慮到了事態會非常嚴重,為何還要為這些人遮掩呢,難不成,丞相與這些人有什么不能為外人所知的事情嗎?”

  馮去疾肅容:

  “休要胡言。我只是擔心事態會變得更嚴重,到時候朝中兩黨相爭,咸陽城會有兵戎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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