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勢,順的是天意。蒼天若要延續秦國的國運,我自然不好違逆。不過,當下說這些,還是太早了。一切還都要等我見過楚南公后再做定奪。“
“再者,天下之大,難道沒有我等安身立命之處?若不行,便為范蠡,行商去也。”
秦皇政二十六年,暮春三月。
始皇巡隴西、北地,出雞頭山,過回中。
浩浩湯湯的軍隊,進行了為期整整三個月的巡回。
這條長龍,車馬連著車馬,一路上引得不少百姓圍觀。
秦始皇出巡西北,登六盤山,除了對隴右的戎族實施震懾和炫耀外,其另一重要目的就是祭祀、朝拜。
周天子有制,非天子,不得祭祀天地名山大川。
為了正名,嬴政途徑山川,都停留駐足,祭祀山川。
站在大山之巔,嬴政俯瞰西北之地,自然壯懷激烈。
到了這種時候,嬴政時不時腦中盤旋起扶蘇那幾句。
“奮六世之余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
身為秦嬴宗室的后繼者,嬴政完成了列代先祖都沒有完成的事。
秦始皇在六盤山的腳步雖然匆忙短暫,但是,由于他的巡行,六盤山的道路必須被修筑通暢。
但是同時,原始森林開始被大片砍伐,源源不斷地運向回中宮、阿房宮的修造工地……
嬴政的軍隊隨行之地,一路上到處都是秦人和刑徒。
嬴政看著兩道風景。
一道風景,自然是西北風光,而另一道風景則是為人主,天下人皆為其虜的唯我獨尊的優越感。
這次巡行,說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自然是數額極其巨大的。
隗狀老休,頂替他的人,是馮去疾。
不過他有了一個新的稱號,御史大夫。
嬴政直言,他是監督丞相的。
如果丞相言行有過失他加以指摘,那么御史大夫就可成為丞相。
而李斯頂替了馮去疾的職位,再居卿位。
這次的巡游,正是因為一路上相安無事。
所以嬴政非常高興。
辒辌車內。
此時天氣尚未完全暖和起來,嬴政還坐在辒辌車中,以炭火取暖。
“原本黔首尚未歸附,荊楚之地,多次暴亂,朕意欲歲末前往荊地。”
李斯聞之,自然附和。
“陛下原本就欲前往荊楚之地鎮壓一番。而此前不久,楚地壽春又有暴動,若非有武成侯命人強力鎮壓,怕是早生事故。”
嬴政聞言,也道。
“荊楚之地,朕確實早該前去了。”
丞相王綰聞言,自然不悅。
隗狀走了,他這個丞相自然擔擔的更多。
王綰了解到,府庫之中的資財,大量用于皇陵、皇城、皇宮的修建。而皇宮府庫的財源,太子應該是早就察覺出不足,所以下令全國商業官營。
而這次的隴西之巡,在原本的趙國地界。
為了皇帝陛下的安全,又是動用大批兵將。
豪車行伍,所花人力物力,代價極其之高。
王綰現在是越發覺得,皇帝陛下并非肯修德政之人。
但是天下百姓,數以千萬計,收繳其兵器,以陛下百萬之師鎮壓之,這就是秦國現在的狀況。
現在,王綰才覺得太子的好來。
有太子在陛下身邊死命規勸,再加上太子頗有遠見,積極倡導變法,這才推著皇帝陛下引領秦國走上正軌。
他王綰這個老頭子都沒想到的事情,被一個年輕人給想到了。
但是耗費的資財人力,自然是不計其數。
咸陽城中的資財是從天下各地不斷搜集送去的。
橫征暴斂,早現端倪。
但是這些話,王綰自然不會再當著嬴政的面說了。
王綰肅容,這景象倒是難得的很。
王綰本就身材魁梧,而且為人總是笑瞇瞇的,任誰見了都覺得可親,一副大智若愚的模樣。
當下王綰兩片嘴唇緊緊合在一起,臉上沒有半點笑意。
嬴政自然也知道王綰在想什么。
“王相一臉憂色,可是覺得此事不妥?”
嬴政對王綰還是很有耐心的。
就像王綰和扶蘇篤定的,嬴政不是薄恩之人。
“陛下,此番東巡、再加上皇陵、皇宮、皇城的修建,府庫資財,源源不斷的流出,但是靠著征收賦稅,并不足以使府庫有盈余。而當初東陽君有奏,要于于全國各郡縣設鹽鐵丞,以做官坊販賣,收其利。”
嬴政聽到這個名字,詫異了好一會。
太子——
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在嬴政耳朵旁邊提起這個名字了。
他走了,嬴政確實感到了皇帝至高無上的權威,但是嬴政也明顯覺出,他的身邊少了點什么。
但是時間久了,自然而然也就習慣了。
眼下被王綰這么一提,嬴政不由得記起來好多事。
說起來,扶蘇的主張太多,他倒是險些忘記還有這回事。
李斯聞言,卻道:
“陛下,若要國營商業,控制鹽鐵。此雖為富國之計,然而陛下收天下萬民之資財,充入府庫,百姓聞之,必定對陛下有非議。”
嬴政現在,可是非常注重名聲的。
仁義雖然不能拿來治國,但是可以用來美化帝國。
李斯續道:
“再者,陛下以一己之私,于全國大興商業,那么吏民百姓,到時聞之,必定私下效仿陛下。“
“如此,陛下遷徙天下巨商十萬戶于咸陽,又有何意義?”
嬴政原本,是要貫徹禁止商業的策略的。
這么一來,嬴政自然陷入了混亂。
韓非說過,商人是國家五蠹之一。
而商鞅也曾明令禁止行商。
行商會引得社會不公平。
秦國之所以能成為七國之中的最強者,正是因為嚴格貫徹了這一條計策。
嬴政思來想去,自然覺得這法子又不合理起來了。
這么想著,嬴政對扶蘇的印象,又開始漸漸偏移。
回想起過去,扶蘇總是自以為是,那般胸有成竹的勸諫他做這坐那……
但是一想到他如今已經去了東楚之地,嬴政心中的火氣也就漸漸消了下去。
李斯不愧為最了解嬴政的人。
嬴政還是法家的貫徹執行者。
嬴政最后自然道:
“此計不可施。府庫資財不足用,便增賦稅。”
王綰聽了,自然氣結在心里。
李斯為了權位,這般阿順皇帝陛下,早已經迷失本心,遲早有一天,他會栽在他自己的手里。
前些日子,罷黜百家,獨尊法術的消息一傳出去。
太學之中立刻起了非議。
朝中諸生,皆成為了皇家顧問,不許民間議論。
百家論列之所,全數查封。典籍之類,全部充入太學,以做收錄。
這般禁止文化在民間通行的手段,又輔之以太子先前之議,設立小學,論列法之道。
編纂教材,教天下孩童識秦國文字,而后又以秦法家之說,教導天下百姓貴利輕義……
王綰只覺得太子先前的政見,全部歪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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