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革秦,怎么個革法,嬴政自然不會真的去問扶蘇。
嬴政可是即將要稱皇帝的秦王,他不可能在治國之事上親自俯身去詢問自己的兒子如何做。
一個對于政事沒有自己主見,而去自己的兒子的皇帝,豈不是會引得天下人恥笑。
更何況,嬴政為政二十四年,他對于自己的為政能力極為自信。
所以今日嬴政召扶蘇來,一不是為了和他敘這三日不見的舊,二更不是來問扶蘇秦國這要變法應該如何變。而且關于變法,嬴政自有主張。
恰恰相反,嬴政是為了給扶蘇上課。
嬴政是要否決扶蘇的變法主張,順便,讓他長長記性。
秦國的儲君,忽的在朝堂上提出變革祖宗之法的奏議,在引起軒然大波讓朝臣又如何看待他。
若是真的就靠著被罰囚于極廟這一件事就放過扶蘇,那將是嬴政自己犯了大錯。
“休養生息,那分明是道家的無為之術。你讓寡人對天下人施以仁政,可你有沒有想過,后果會如何?”
扶蘇本欲開口,但是看到嬴政鐵青的面孔,想了想,還是等他發作完再說吧。
改革,本來就是阻力重重。
如果改革真的輕而易舉就如他所愿一步步推行,那扶蘇反而以為,他是在爽文小說里。
“那些百姓,目不識丁,多為刁豎,若是不施以嚴刑峻法,那幫刁民就會出來作亂。周王當年分封天下,諸侯自立,春秋時期,諸侯爭霸,各自為政。數百年來的離亂之苦,已經是最好的證明。”
“而扶蘇你,身為寡人的后繼者,竟然意識不到這點。你竟然想著,要通過施以仁政使得那些百姓對寡人心存感激,由此以維護一個國家的統治,豈不可笑?”
這話,扶蘇倒是沒有聽過。
但是,扶蘇也是第一次,開始以一個統治者的角度,自上而下對看待統治這件事。
要知道,從前,扶蘇是以一個旁觀者和后來者的角度去看待秦國的問題。
而嬴政,他只用幾句話,就指出來了在物質條件極其落后的古代,要想維持一個國家,統治者所采取的手段,是不得不極端的。
換句話說,在后來者看來是暴政的一些行為,其實在當時,在統治者的角度上,是為了維持國家一統的局面而必須要做的。
扶蘇被嬴政這么一說,扶蘇很是驚訝。
“你現在明白寡人的意思了嗎?”
“君父的意思,仁政其實根本不可施行。對百姓不加以約束,其實也是在縱容百姓。百姓并不會因此就順從君王,恰恰相反,當百姓擁有足夠的力量,就會有人意圖謀反。”
嬴政聽了,心里很是寬慰。
“仁義之政,不過是一幫所謂的夫子酒足飯飽后杜撰出來的。扶蘇,能明白這一點,證明了寡人的眼光沒有錯。但寡人今日還要告訴你,知道為君者不可以靠仁,這還不夠。一個有為的君主,靠的是權。”
嬴政為政二十四年,對為政之道的領悟,自然不止這么一點。
但是,他今日只說了這么多。
而且,在嬴政看來,為帝為王,靠旁人去教是根本沒有用的,全部都得靠自己去領悟。
好在,扶蘇是個機靈的人。
當皇帝,對于扶蘇來說,還是很遙遠的事情。
但是眼下,扶蘇可不想讓嬴政誤解為他是那種儒家的愚蠢信徒。
而且如果嬴政真的以為他是儒家盲目追隨者,后期秦國用儒,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君父,兒臣有話說。”
嬴政今日會突然對扶蘇說那么多,其實也和他正在喝的冰凍酒釀有關系,有一時酒興之故。
這會兒,嬴政剛說完這話,又小啜了一口。
他聽到扶蘇忽的說這話,不免微微挑眉。
扶蘇是個,敢于挑戰他的孩子。
而這一點,也是嬴政打心底里喜歡這個的原因。
不僅如此,這孩子,還有個特點,對于他要做的事情,他并不輕易放棄。
扶蘇不是個畏難之人。
將閭很是勇敢,但是他卻對于他所做的事情,遇到阻力后,不能長久的堅持。
想寡人當年初征天下,遭遇趙國李牧。
若是換成將閭,估計會就此放棄攻打趙國。
嬴政的立儲之決,是在考量了每一個孩子的秉性之后才下的。
面對扶蘇再次對他的挑戰,嬴政自然還是接了下來。
但嬴政也清楚,扶蘇一開口,必然還是要提那休養生息之事。
果不其然。
扶蘇直接道。
“君父方才說,對天下百姓好,只會讓那些庶民有了作亂的能力。那么君父可有想過,如果天下百姓處在一個國家的統治下,雖然沒有了戰亂之苦,但是百姓長期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食不飽,穿不暖,長此以往,卻會對國家生怨。”
“一人怨,自然不足為懼;可若是天下人都怨,那么此時,國家的統治就會被推翻。”
扶蘇這一席話,自然是駁的嬴政啞口無言。
嬴政手中握著酒爵,但是全然沒了用酒的興致。
最后一句話,扶蘇可謂是戳到了嬴政的痛楚。
嬴政其實對于楚國的迅速滅亡心中非常不安。
攻趙滅魏那么費盡,而楚國更是地廣人眾。
嬴政現如今將自己處理政務的一半精力,投放在了楚國。
因為,他擔心,荊楚百姓會起來叛亂。
“誠如君父所說,施加仁政,百姓并不會因此感激君王;但是鼓吹仁政,卻可以讓百姓對這個國家的君王有所期待,前去擁戴這個國家的君王。此為君父對儒家的誤解,扶蘇以為,儒家自有其可取之處,而且用處極大。”
“其二,扶蘇以為,這黃老之學的無為而治,實則是在教導我等順應天時,因勢利導。世間萬物,無不圍繞一個利字。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天下攘攘皆為利來。與其用暴力鎮壓,不如去用利益去引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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